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昨天晚上,即便是在不夠清晰的視頻裡,也能夠看得出來,莫婷吸食的那白色的粉末是什麼。
莫婷一步一步走過來,能看見,她手中的包,已經換了一個,並非是昨天被辛曼安了針孔攝像頭的那一個。
辛曼低頭喝了一口水,抿溼了脣瓣,才擡起頭來,“莫小姐如果是找薛總的話,恐怕是走錯樓層了吧。”
“我今天不找別人,我就找你。”
莫婷從自己的包中,拿出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將信封啪的甩在辛曼的桌上。
因爲力道的關係,從牛皮紙裡散落出來幾張照片。
辛曼低頭,看見的照片是莫蘭,還有戴着鴨舌帽的自己,應該是商場的監控錄像。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莫婷眸光很冷,“現在我父母的車就停在樓下,我們現在就要去找莫蘭,現在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條,帶我們去找莫蘭,第二條,我把監控錄像給警方,告你拐賣走我妹妹。”
辛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憑藉着這麼幾張不清不楚的監控錄像照片,你以爲警-察是吃素的麼?”
“那你儘管可以試試,”莫婷微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啊,靠近辛曼,小聲說,“外-交-部部長在樓下的車裡坐着,你覺得局長會更傾向誰?”
辛曼眼神冷了些許,忽然擡起頭來,已經淡淡然地將桌上整理的文件給收好放在一邊,“好了,胳膊擰不過大腿,我也知道,那麼咱們走……等等,我去趟洗手間。”
辛曼去洗手間,並非是給薛淼打電話,而是給許朔和莫蘭打電話。
但是很奇怪的是,莫蘭和許朔這兩人的電話,竟然同時都沒有人接通。
辛曼蹙眉,聽見洗手間外面有人走進來,便給許朔發了一條信息,收起手機,來到外面的盥洗臺旁邊,慢條斯理地洗了洗手。
這邊辛曼剛剛上了莫婷的車,另外一邊,從樓上剛剛下來的周多多,聞到一股不對勁兒的感覺,便拉過來一個剛纔在場的同事,問:“辛曼呢?”
“被人帶走了啊,就是之前上過咱們雜誌專訪的那個翻譯,”女同事見旁邊沒有人,還特別靠近了一點,附耳在周多多的耳邊,“說什麼還有她父母在樓下的車上等着呢,老天,她父親不是外交部部長麼?”
“他們爲什麼要帶走曼曼?”
周多多一下子急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着好像是什麼妹妹吧。”
周多多都沒有來得及聽完這人說話,就急忙衝出了報社的樓層,狂按電梯,上了樓。
她是除了辛曼之外,第二個可以進入總裁辦公層而暢通無阻的人。
周多*毛躁躁的,鄧秀麗一把就抓住了她。
“我找薛總!”
鄧秀麗攔住周多多,“你先等等,薛總在開一個十分重要的視訊會議,稍等……”
“等不了了!快點!曼曼被那個莫什麼的給帶走了!”
鄧秀麗蹙眉,她跟在薛淼身邊,自然就清楚這個所謂的姓莫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跟我來。”
而另外一邊,一輛加長的房車已經行駛到機場。
辛曼看了一眼:“要坐飛機去啊?我沒有帶證件,沒辦法買機票……”
莫婷冷冷的看了一眼辛曼,“用不着帶證件,是我姑父的私人飛機。”
辛曼:“……”
她一早就聽說,莫家家大業大,算是在政界商界都混的如魚得水了。
在飛機調整航線準備起飛之前,莫婷提醒辛曼,“如果你告訴我們的這個地址是假的,那麼你知道後果。”
辛曼挑了挑眉,“哦,那你們可以不信啊,既然這麼手眼通天,查到一個人的去處應該是不難吧。”
莫婷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那是當然。”
辛曼猜想的沒有錯,莫家肯定是已經查到了莫蘭現在的所在地,畢竟距離莫蘭離開,也就尚且剛剛滿四十八小時。
那現在莫婷執意帶上辛曼去找許朔,恐怕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示威,第二個,就是想要挑撥離間吧。
她也無所謂,私人飛機的條件真的是不錯,辛曼便蓋着毯子閉目養神。
不知道薛淼現在知不知道她已經被莫家人給帶上了去找許朔的飛機上,希望即便是莫家人去了,也不會影響到許朔。
飛機起飛,辛曼將手機關掉放在包裡。
而就在此時,薛淼已經緊急趕到了機場,然而,飛機已經起飛了。
………………
許朔和莫蘭之所以同時沒有接電話,是因爲,莫蘭將手機都給收了起來,關了靜音。
今天是她的生日。
一大早,許朔笑着給她早安吻,說:“生日快樂。”
莫蘭覺得,這是她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比以往那些朋友送給她名貴的首飾衣服都要開心。
吃過早餐,照常是跟着許朔去了醫院去看許父,還特別將親手做的雞湯給送了過去。
許父昨天的手術很成功,許家的父母和小妹,對於莫蘭這個女孩兒,都十分喜歡。
雖然說是富人家的孩子,但是來到的這兩天裡,已經將那些昂貴的衣服都給裝了起來,換上了廉價的衣服,更甚至繫上圍裙,在麪館裡幫忙,一點都不顯得嬌生慣養。
但是,許父許母兩人,私下裡也都找自己的兒子談過,畢竟是家境懸殊。
莫蘭笑着說:“只要是阿姨叔叔不怕我現在落魄了,我就不會走的。”
許朔擡頭,看見民政局幾個字,就愣住了。
“阿蘭?”
莫蘭笑的一臉的愉悅,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在許朔的眼前晃悠着,“我今年滿二十啦。”
許朔忽然就想起來,莫蘭曾經跟他說過:“現在就等我二十,我們就去領結婚證。”
莫蘭挽住許朔的胳膊,“走啦,一會兒人就該多了。”
但是,許朔卻頓下了腳步。
莫蘭轉頭,歪着頭看向許朔,“怎麼了?”
許朔深深的閉了閉眼睛,說:“阿蘭,你現在才二十歲,我什麼都沒有,而且父親這一病,將家裡的積蓄都給花光了,也沒有什麼……”
“我不要你嫁妝!”莫蘭說,“我是嫁給你的,只要你對我好……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你之前說過的話都是假的?”
“不是……”
許朔並不是不想娶莫蘭,只是因爲他現在沒有拿得出一個求婚戒指,也沒有錢去準備一個像樣的婚禮,他不想委屈了莫蘭。
莫蘭把頭搖的好像是撥浪鼓似的,“我不嫌委屈啊,反正有你在我都不覺得委屈。”
她現在只想要快點把證領了。
莫蘭偷拿了家裡的戶口本,父母肯定已經發現了,再加上辛曼在臨走之前說的那句話……
真的是夜長夢多,一定要儘快。
不過十分鐘,兩本紅色的結婚證就新鮮出爐了。
莫蘭高興地直接摟着許朔的脖子,繞着他轉了個圈,晃了晃手裡的戶口本,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閃着光,“以後我就寫在你家戶口本上了。”
………………
辛曼和莫家人來到麪館,許朔和莫蘭還沒有回來。
她先下了車,來到店裡,是許朔的妹妹出來迎接的,見到辛曼很是欣喜,“曼曼姐,你又來吃麪啦?”
前兩天辛曼和薛淼在這裡吃了面,許朔的妹妹記性倒是不錯。
辛曼轉頭問莫婷,“要不要吃一碗麪?這裡的茄汁面和餛飩麪都不錯。”
跟在後面的莫婷,擰着眉看着這麼一個到處都是油煙漬的店面,聽見辛曼的這句話,掉頭就走出去了。
辛曼聳了聳肩,知道莫婷就不會習慣,她已經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你哥呢?”
“我哥和蘭姐去醫院我爸送了飯就出門了,說是有點事兒。”
“哦。”
辛曼目光凝聚在面前的桌角,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亮光,看向坐在外頭的莫婷,叫了一聲:“喂,今天是不是你妹妹二十歲的生日?”
莫婷沒有理會辛曼的話。
但是,因爲辛曼的這句話,心裡已經是劃開了一絲波瀾,因爲家裡的戶口本,被莫蘭離家出走的時候給順了出來,難道,就是因爲……
瞬時,腦中就劃過一道閃電,迅疾地讓人來不及抓住。
不到半個小時,薛淼就來了。
辛曼坐在外頭的小馬紮上,向着薛淼揮手,“淼哥,這邊!”
語氣輕熟,彷彿對於薛淼的到來是意料之中,並沒有感到意外。
男人一雙長腿邁下,順着聲音看過去,渾身周遭都散發着沉穩內斂的氣度,五官沉寂,目光凝聚在辛曼的身上,中間隔着飛舞的陽光。
薛淼走近,已經不着痕跡地將辛曼身上都打量了一番,並沒有看到她出什麼事,纔算是放下心來,也隨即坐在了桌邊。
辛曼直接將薛淼拉過來,“擔心我啦?”
薛淼睨了她一眼,“既然有時間,怎麼不先給我打電話?”
辛曼揚了揚下巴,“莫伯父請我出來做客,我不是給忘了麼。”
薛淼這纔對着店面前面不遠處的一輛黑色加長房車,微微頷首,從搖下來的車窗裡,看見了莫老。
而辛曼呢,眼角的餘光落在莫婷越發顯得陰沉的面孔上,挑了挑眼角。
看來秀恩愛這一招,對於莫婷來說,真的是頗有效果。
許朔和莫蘭,是在半個小時之後纔回來的。
在巷子口,有一站公交車,伴隨着報站的聲音,辛曼看過去,兩人攜着手走下來。
她附耳在薛淼的耳畔,“我猜莫蘭已經和許朔領證了。”
薛淼眸中劃過一抹暗色,只感覺到吐氣如蘭,就拂動在他的面頰。
辛曼看着薛淼的神色,“怎麼,不信?那我們打個賭唄。”
“嗯?”
“如果我說準了,那你就滿足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等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辛曼嘻嘻一笑,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走過來的許朔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一旁的房車。
不用辛曼打手勢提醒,許朔和莫蘭,也都注意到了。
房車內,伸下來一根龍頭柺杖,在地面上點了一下,莫老走下來,鬚髮花白,但是身上卻依舊帶着那種宦海沉浮多年的氣度。
莫老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莫蘭身上,咳嗽了兩聲,聲音不高,“蘭蘭,回來,之前的事情,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莫蘭握緊了許朔的手,搖了搖頭,咬着脣瓣,似乎是很害怕,依然開口說:“爸爸,我和許朔已經領過證了,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莫老猛地咳嗽了兩聲,管家伯伯急忙上前,幫莫老撫着後背。
而就在這時,從車內衝出來一個身影,莫母直接衝向莫蘭,“你就是不聽話是麼?你看看你現在這像是什麼樣子?哪裡還有一點莫家二小姐的模樣?”
莫蘭看着母親衝過來,生怕傷到許朔,便直接擋在了許朔面前,“媽,我不是千金小姐了。”
莫蘭的母親有點歇斯底里,特別是當看到女兒手上纏着的創口貼,心疼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用力的拉着莫蘭,“蘭蘭,聽你爸爸的,跟我們回去,就當以前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咳嗽的莫老,終於停了下來,聲音嘶啞地對身邊的管家道:“去把夫人給拉過來。”
莫蘭的母親泣不成聲。
莫老一步步地向着許朔和莫蘭的方向走過去,許朔都能夠感覺得到來自於這位位高權重的老者身上的那種壓迫感。
就在莫老來到兩人面前的時候,許朔直接向前走了一步,擋在了莫蘭的面前。
莫老距離許朔,不過三步的距離。
“請你離開我的女兒。”
聲如洪鐘,完全沒有了剛纔咳嗽的時候的老態,雖然用了一個請,萬卻是命令的口吻。
然而許朔卻固執地搖了搖頭,“我不會離開阿蘭。”
辛曼心裡暗自點頭。
許朔一直都是很清楚的,如果說以往是爲了莫蘭的幸福,選擇離開也好,遠離也好,但是現在,已經領證結婚了,不管是誰來阻擋,他也都要儘自己一己之力去護着莫蘭,而且更加不能提誰離開誰的這種話,否則,只會讓別人笑話,更加讓莫家人認爲,莫蘭跟了他就是一個錯誤。
而就在這個時候,莫老手中的龍頭柺杖擡起來的毫無預兆,然後在許朔的腿上,狠狠的重擊一下。
辛曼就算是在麪館門口,都因爲這一下而看的心驚肉跳的,而剛剛端着面走出來的許朔的小妹,看見這個場景,嚇的驚叫了一聲,手中的麪碗都摔碎在地上了。
“哥!”
辛曼伸手想要攔住許小妹,但是因爲距離遠,還好薛淼及時的將許小妹給拉住了。
辛曼在脣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現在先不要過去。”
莫老剛纔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但是許朔也只是向前踉蹌了兩下,強忍着疼痛,才依舊是筆挺地站着,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都迸起。
此時,莫老看向許朔的眼神,也纔有了一絲波動,仿若是多了一絲欣賞。
莫蘭就在許朔的身邊,卻也因爲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反應來不及。
“爸爸,你要做什麼?!”
莫老收起柺杖,看向莫蘭,“我不想做什麼,蘭蘭,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
莫蘭眼睛裡有淚光,搖着頭,“爸,我已經和許朔結婚了,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能離開我的丈夫……”
莫老臉上的表情微動,眼角的褶子散開。
他轉身,嗓音從喉嚨裡溢出來,“莫蘭,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你自己去走,以後,家裡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莫老向前走了兩步,又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很明顯是向着許朔說的。
“如果有朝一日,她生氣了回去,那就直接離婚,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黑色的加長房車駛離,莫蘭抱着許朔,後知後覺的哭的眼睛都腫了,抱着許朔的腰,埋在他的胸膛上。
許朔眼眶也有些紅,卻是那種獨獨屬於硬漢的柔情。
………………
莫婷並沒有跟着父母的車一同回去,辛曼看着都覺得心裡面很有感觸,而莫婷呢,面無表情地站着,距離麪館有很長一段距離,似乎是隻要靠近一步,都覺得這裡的空氣骯髒的讓人難以忍受。
莫婷從包裡拿出紙巾來,細細的擦了一下手指。
在場的人中,她恐怕是冷眼旁觀的人了。
哪怕對方是她的妹妹。
辛曼走過去,冷言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究竟這代表着什麼,因爲你從來都沒有愛過。”
莫婷冷嗤了一聲,“愛?我的愛在還沒有萌芽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她孤高的轉身,一個人走向路的盡頭,在經過莫蘭的身邊的時候,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好在莫蘭抱着許朔,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辛曼和薛淼在X縣住了三天,第三天,在當地的一個酒店裡,喝了兩人的喜酒。
當地的親戚來了不少,還有許朔的高中哥們,以及警校的幾個好同學。
至於說樑錦墨等一些在C市認識的兄弟,因爲時間倉促,也沒有通知及時,便都只是讓薛淼代給了份子錢。
不過,顧青城倒是來了。
“正好去H省,路過。”
辛曼直接上去打招呼,“拂曉呢?”
顧青城修長的手指夾着菸蒂,菸頭向上緩緩地冒着青煙,瞟了辛曼一眼,“去看她的老相好了。”
辛曼:“……”
老相好?
她也知道顧青城是故意這麼說的,便笑了笑,“沈嘉攸?”
“嗯。”
顧青城眼睛看向更遠的地方,濃墨一般重彩的眸,顯得更加幽沉。
辛曼對於楊拂曉曾經的那一段婚姻,其實還是知根知底的,只不過因爲那個時候正值實習期,所以錯過了楊拂曉人生經歷做豐富的那兩年。
不過沈嘉攸不是已經死了麼?難道又……死而復生了?
辛曼原本是想要問問的,但是看顧青城的神色似乎是並不想要多談起,便也不再開口。
薛淼和顧青城喝了兩杯,“我這邊有點兒事,想要你用你道上的關係幫我查個人。”
顧青城挑眉,“什麼人?”
薛淼已經從包裡拿出來一張洗出來的照片,“就是這個人,柳慧。”
辛曼一聽姓柳,湊過來看了一眼照片,是一一個老阿姨模樣的女人,“跟柳雯一家的?”
“不是,跟柳雯只是重姓,”薛淼將手中的照片給顧青城推過去,“這是柳姨,是一直在我奶奶身邊照顧着她的,一直兩三年前,纔回去老家。不過,我去老家找了,說她下了江南,再找也就沒有音訊了。”
辛曼簇了一下眉,並不知道薛淼爲何現在忽然要找已經去世的薛老太太身邊的保姆了。
在縣城鎮上的這麼一個酒店,莫蘭穿着一件紅色的旗袍,十分顯示身材,還畫着精緻的妝,和許朔的合影上,郎情妾意,郎才女貌。
因爲都是自己人,也就沒有鬧新娘,也沒有灌酒,都是隨意,吃飯吃的倒是很開心。
吃飯的時候,莫蘭要去換另外一套禮服,辛曼同去,更衣間裡,幫莫蘭拉了一下後背的拉鍊。
莫蘭長長的眼睫,在眼瞼上覆了一層深重的陰影。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你會給我當伴娘。”
這種都是老家的小型婚禮上,原本是不需要伴娘的,但是畢竟要有孃家人,辛曼和薛淼,便主動充當莫蘭的孃家人,雖然是實不至名不歸。
辛曼看着化妝鏡裡的莫蘭,“我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你竟然真的會放棄莫家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渥生活,嫁給許朔。”
莫蘭笑了一聲,似乎是在冷嘲自己。
“這句話到底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當然誇你了。”
辛曼臉上帶着笑,但凡是別人結婚,她的心裡都是感到由衷的高興的,“你也真是許朔的福星。”
就在莫蘭來到許朔的家裡,許家的麪館登上了當地的電視臺,生意一下子火爆起來,而許朔的父親的手術成功,已經從重病房轉到了普通病房,而許朔小妹的中考成績下來,考上了市裡的重點高中的全免。
有時候,真的不是看你的運氣如何,而是看你敢不敢。
只要是邁出了第一步,前面是萬丈深淵還是世外桃源,也只有親自看看才知道。
辛曼從更衣間走出來,在走廊上靠着一個人頎長的男人的身影。
男人聽見門響,轉頭看過來。
辛曼笑着走過去,擡手就挽起了男人的手臂,“我還記得,你前幾天跟我賭輸了,還欠着我一個要求呢,你不會是想要賴賬吧?”
“什麼要求?”
辛曼託着腮沉吟了片刻,“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薛淼笑而不語,只是用手撥了一下辛曼的髮梢,纏繞在手指尖,輕輕嗅了一下發梢的清香。
………………
再次回到C市,辛曼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恍然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久遠。
剛下飛機,薛淼就接了一個電話。
是來自父親的電話。
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直接就手機切斷重新放在口袋裡。
辛曼蹭了蹭薛淼的手肘,“誰的電話?”
薛淼淡淡回道:“打錯了。”
辛曼就一下子不走了,身姿筆挺地站在原地,一雙大眼睛有些憂鬱地看着薛淼。
薛淼頓下腳步,轉過身來,“嗯?”
辛曼又定定的看他幾秒鐘,然後就擡步向前走。
她原本是想要向薛淼問個清楚的,可是……既然已經猜到了到底是誰,現在又何必非要問清楚呢,她知道薛淼是想要把一切都抵擋住,給她一個溫暖的港灣。
薛淼先送了辛曼去公司,便給父親回了一個電話。
薛志成在電話裡,直說了五個字:“給我滾回來!”
薛淼就知道,他和辛曼的事情,最終還是無孔不入,進入到了父親的耳朵裡。
………………
薛淼不算是影視娛樂明星,但是因爲他也是身家過億的單身權貴,在商界也是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更是很多單身名媛追求的對象,所以,一些娛樂消息,偶爾也會出現他的身影。
薛宅。
薛志成再度看到薛淼和辛曼兩人並不算是十分清晰的照片,忍不住怒氣,就已經將手中的報紙給揉爛了扔進了一旁的垃圾箱之中。
因爲怒氣,氣息不穩,胸膛上下起伏着。
季舒也發覺丈夫的情緒不太穩,“你……”
薛志成轉身就上了樓,“一會兒淼子回來,讓他到樓上書房來。”
薛淼到的很快,不過二十分鐘就到家了。
兒子一進門,季舒就走過去,“你又是怎麼惹到你爸爸生氣了?”
薛淼俯身換鞋,“沒什麼事兒,媽你不用擔心。”
季舒跟上前去,“喂,淼子,雯雯前兩天還給我打電話來着,人家約你了幾次,看電影啊逛街什麼的,女孩子都主動邀請你了,你也好歹給點反應唄……”
薛淼已經上了樓,聽見母親的話,又停下腳步來,轉身,走回到母親身邊,“媽,我和柳雯真的不合適,你不用操心了,我知道您着急我的人生大事,我保證,今年年底之前,就一定給您帶一個絕頂的好兒媳回來,好麼?”
季舒有點怔神。
這算是兒子頭一次這樣認認真真地跟她攤牌跟她保證。
她其實也並非非柳雯不可的,只不過覺得柳雯那女孩子人品也不錯長得也好。
“那雯雯她……”
“她那邊我會和她說清楚的,媽,你放心好了。”
薛淼說完,便轉身上了樓。
書房的門是虛掩着的,能看出,薛志成在裡面等他。
薛淼推門進入,反手將門關上,上鎖。
薛志成坐在書桌後,扶着額頭,聽見門口響動的聲音,才嚯的睜開眼睛,在薛淼走近的時候,便將手中一份娛樂報紙摔在了薛淼的面前。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薛淼俯身將地上的報紙撿起來,掃了一眼,看見上面一個版塊的標題,以及一張似是而非的照片。
照片應該還是很久之前的照片,是薛淼喝醉了的那一回,辛曼單手扶着他的手臂向公寓走去。
薛淼將報紙摺疊好,放在桌上,走過去,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書桌前。
“爸爸,您是真的不知道麼?”
薛志成對於薛淼的這句沒有來由的話奇怪了一下,“什麼?”
薛淼曾經有過懷疑,父親到底是不是知道,他並不是他的親子,或者是一直都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況且,父母對他和大哥,都是一視同仁的。
但是,現在看來,不僅僅是母親吧,父親也是全然不知的。
薛淼沉吟了一會兒,纔將一份報告書,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在了薛志成的面前。
“這是我和辛曼的親子鑑定結果。”
薛志成緊緊的蹙着眉,將報告書拿過來,目光在接觸到上面字跡的那一瞬間,瞳孔驀地放大,驚愕的無與倫比。
怎麼……可能?
報告上很明顯的寫着,薛淼和辛曼並無血緣關係……
可是,兩個都是他的孩子,除非……
薛志成腦中瞬間就竄過一個念頭來。
辛曼和他的親子鑑定,是他自己找人專門去做的,而且後來淼子也做了一次,那麼,就只有……
薛淼和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
但是,季舒的話……
薛志成也真真實實的瞭解季舒,季舒從嫁到薛家來之前,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也絕對不可能嫁給他之後還出去找別的男人。
薛淼從父親的眼睛中,從愕然,到驚異,再到一片灰白,他已然知道,父親是並不知情的。
他從包中,拿出另外一份檢驗報告來。
這一份,是他和季舒的檢驗報告。
薛淼在當時拿到自己與薛父並無血緣關係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去查了和母親的血緣。
“爸爸……”
薛志成將兩張紙壓在手肘下,扶着額頭,擺了擺手,“你先別說話,讓我想一想……”
他不知自己在看到這一份鑑定報告的時候,心裡是高興,還是無奈。
高興的是,季舒一如往昔,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
無奈的是,他曾經因爲被人算計,而留下了一個遺憾,導致現在,一條原本以爲筆直的路,最終歪歪扭扭地走向難以解釋的歧路。
薛淼看着父親在一瞬間就蒼老的面容,心中很是不忍,傷心苦痛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薛淼走到樓下,去泡了一壺茶。
季舒從隔壁房間裡走出來,貓着腰向樓上看了一眼,向薛淼招了招手,“兒子。”
她走過來,“你爸沒事兒吧?”
薛淼看着母親的面容,因爲保養得宜,所以臉上並沒有出現很多皺紋,可是,畢竟是上了年齡了,一些源於年齡,沒有辦法逆生長的紋路,仍然是生長出來了。
“沒什麼事兒,我給爸泡一壺茶上去。”
季舒撫了一下胸口,“我就是怕出什麼事兒,還好。”
她其實,心裡一直耿耿於懷的,是前一段時間,薛志成的“出軌”,可是,等到她查了那個女人,才真正發現,當真是她誤會了薛志成了。
根本就沒有過的事情,也就是曾經的校友,然後通了電話見了幾面而已。
所以,這段時間,她就對於老伴兒是特別的內疚。
薛淼陪着母親坐在沙發上,給母親斟了一杯凝神靜氣的*茶,“媽,您先喝點茶。”
季舒喝了一口茶,茶水浸潤心脾,“好兒子,哎,也就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就足夠了。”
薛淼側首看着季舒的面龐,其實,在很久以前,就曾經有人說過,他的眼睛,最像母親,甚至比大哥都要像。
而現在看起來,依舊是很像。
原來以爲是血緣至親的關係,而現在,卻是知道了,只是因爲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久了,於是五官就都長得相像了。
季舒看着薛淼,就笑了,“當初你剛出生的時候,還只是一隻小猴子似的,被醫生抱到我的面前,臉上都是皺皺巴巴的,我當時還想着你這麼一隻小猴子,這麼醜,沒想到長大這麼帥氣逼人,看的你媽媽我都心花怒放了。”
薛淼莫名的覺得眼眶有點酸澀,忽然就一把將季舒給抱住了,高大的身軀,寬厚的臂膀,將日益佝僂的身軀給包裹住了。
聲線有些微微哽咽。
“媽……”
“幹嘛呢,”季舒拍了拍兒子的背,“對了,今兒中午在家裡吃飯吧,正好子添也放學讓他過來,我去蒸包子。”
季舒從來都說風就是雨,剛剛說了這話,便急忙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去叫了保姆,幫忙去準備肉餡和麪團,準備去蒸包子了。
薛淼端着茶壺,走到樓梯上,望着窗外逐漸散開的雲絮,眯了眯眼睛。
………………
這天下午,辛曼接到了一個已經隱藏在她手機深處的電話。
她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不禁握緊了一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纔將玻璃杯重新放在桌上。
辛曼接通了電話。
電話的另外一頭,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曼曼,是我。”
辛曼再次來到曾經見過面的那個料理店裡,這一次,仿若是和上一次並無什麼差別,可是她自己心裡也清楚,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伯父。”
辛曼快步走過來,頷首。
薛志成放下手中的水杯,“快坐吧。”
她沒有敢看薛志成的面容,但是她相信,他也一定是在看她,看她的眉眼,是否是和他有幾分相似,亦或者是看是否和薛淼有幾分相似之感。
辛曼到底還是放下了那些曾經有過的芥蒂,爲薛志成斟了一杯茶,然後叫服務生來點了幾個菜。
“你和淼子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辛曼手中執白瓷的茶壺倒水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原本,我一直都是反對你們的,但是現在……”
薛志成默了默,“我知道了這事兒,所以,也沒有道理再反對你們了,你媽媽那裡,我會去解釋……”
辛曼抿着嘴笑了一下,“我媽媽已經知道了,而且……跟你說的話如出一轍。”
她記得母親也說,薛淼的父親那裡,她會去說的。
只不過,因爲裴穎的事情被裴新雯給鬧了出來,最近顯得有些勞心勞力,才導致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抽出時間來。
和上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一樣,薛志成依舊對於這種韓式料理一竅不通,想要幫辛曼卷一個肉卷,結果醬料全都弄在了一次性手套上。
辛曼笑着,將烤好的肉,沾了醬,然後捲了生菜和紫菜,雙手幫薛志成放在了面前的餐盤之中,說了一句韓語。
薛志成一愣。
“我剛纔說的是韓語,”辛曼笑了笑,“在韓劇上學來的,謝謝您的款待,您請吃。”
辛曼的笑容特別有感染力,即使是別人,都能感覺到那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向着陽光生生不息的努力。
吃得差不多了,薛志成躊躇地叫了一聲:“曼曼……”
辛曼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她看得出薛志成臉上的猶豫,以及那種綿延不斷地愧疚。
薛志成的眼光有些躲閃,“曼曼,因爲淼子母親的關係,所以現在你和淼子的事情,只能……”語氣艱澀,卻還是說了下來,“隱瞞下來,我希望你……”
辛曼微微向上勾了一下脣,“我知道的,我會和淼哥站在一起,叫您一聲爸爸。”
薛志成眼眶溼熱,這是很久很久以來,都不曾有過的感覺了。
辛曼送薛志成上車,在臨上車之前,“因爲您的接受,我也有一個秘密,作爲感謝,要告訴您。”
薛志成腳步一隻手撐在車門上,“什麼?”
辛曼主動的靠過去,附耳在薛志成的耳邊,低語了一句話。
薛志成眉梢陡然擡起來,因爲緊蹙的眉頭,眉心額頭出現了幾道細密的褶皺。
辛曼微笑着,“希望您可以保密哦。”
她站在路邊,看着私家車遠去,暗自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
其實,作爲父母,都是全心全意地爲自己的兒女好的。
料理店距離公司很近,辛曼沿着馬路走過去,剛剛到了一樓大廳,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低頭看了一眼號碼,脣角向上一勾,直接掛斷,擡步上了電梯。
夜幕降臨,落地窗外逐漸被墨藍色浸染的天空中,有着殘留不忍褪去的紅色霞光。
坐在辦公桌前的薛淼,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便按下了內線。
“幫我接下21樓星海雜誌社的辛曼電話。”
“是。”
可是,等了不過幾分鐘,等來的卻是:“夏助理說辛小姐已經離開了。”
英俊的男人眉宇微簇,喃喃:“離開了?”
電話另外一端的助理眨了兩下眼睛,也有些狐疑,“是的。”
薛淼便掛斷了電話。
不是明明說好的,要接了薛子添一起去吃川菜的麼?
薛淼起身,長腿邁過,走到衣架前,將西裝外套給披上,推開辦公室走出去,恍然間看到在窗口那邊有一道黑影。
“那邊有人?”
一旁的助理搖了搖頭,“沒有啊,我沒有看到。”
薛淼也沒有多想什麼,擡步向外走,可是在經過長廊走向電梯的時候,就覺得身後有人跟着他。
他並沒有直接回頭,而是轉身,進了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十分精細的洗了洗手,然後側身躲在了洗手檯另外一側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