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薛淼和梅珏,已經到達了首都機場。
因爲這一趟是梅珏做東,請了來自於國外的石油大亨,薛淼到達約定的地點,只帶了秦晉一個人。
一場飯局,無可厚非的喝一點酒。
飯局過後,無外乎一些娛樂項目,以前這些事情都是梅珏做的,不過既然對方來到大陸,自然自己作爲東道主,中途退場已經是不可能了。
薛淼已經叫秦晉訂了高檔私人會所的一間包廂,進了包廂,就先叫來了一水的漂亮公主,坐在點歌臺陪同,他走出來到外面來,抽了一支菸。
梅珏跟出來,藉着薛淼的煙點燃,“呵,沒想到,你這麼上道啊,小姐都找好了。”
“顧青城給找的。”
顧青城在C市的有名的夜場夜色,與別的地方的娛樂私人會所也有合作,不用開口,底下的人就已經幫他把一切都給辦好了。
走廊上的燈光明亮,有窈窕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從走廊上經過,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清脆響聲。
薛淼將菸蒂在滅煙區摁滅,拿出手機來給辛曼打電話。
梅珏一看薛淼的動作,笑了,“又跟你女朋友打電話呢?呵,去那個窮鄉僻壤的,一個星期沒見都快想瘋了吧。”
的確是有一個星期沒見了,而且因爲那邊信號不好,也是時不時地打電話打不通。
這一次打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
薛淼搖了搖頭,掛斷了電話,剛剛要轉身的時候,卻聽見身後有兩個服務生經過,正在說話。
“剛纔J省地震了!”
“是啊,就是H縣,嚇死我了,我老家就在J省。”
“沒出什麼事兒吧?”
“沒有,我剛給我爸媽打了個電話,說有震感,但是不怎麼強烈。”
薛淼向前走的腳步猛地僵住,剛剛他聽到了什麼?J省,地震?
梅珏也敏感地聽到了這幾個字眼,轉身,“你們剛纔說哪兒地震了?”
服務生見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知道應該是會所的客人,說:“剛剛新聞裡說的,J省的H縣,初步估計是有6.3級地震,先生您有家人在J省麼?快點打電話過去問問吧。”
H縣……
辛曼和許朔去的便是H縣所屬的一個村子……
薛淼腦中嗡的一聲,剎那間一片空白。
梅珏還沒有反應過來,而身邊的薛淼,已經向電梯口處跑了過去。
“淼子!”
薛淼來到電梯門口,瘋狂的按着電梯的開門鍵,他緊緊的握着手機,拿出手機再給辛曼打電話,可是這一次,電話索性是不在服務區了……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薛淼上了電梯,靠在電梯的玻璃反光鏡上,握着手機的手有些顫,自從薛明曜去世之後,薛淼就再也沒有過這種無力的感覺了,他將所有能抓在手掌心中的,都不遺餘力地抓住,不肯放鬆一點。
但是,現在,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又來了……
薛淼在手機上找到辛曼的號碼,在向下按的時候,手指尖都有一點顫,卻仍舊是拼完了這樣兩個字——deng-wo。
………………
一片漆黑的混沌,辛曼做了一個夢,夢裡,她拉着小姑姑辛纖的手,坐在出租車的後座,兩人興高采烈的要去果園裡採草莓。
其實,辛曼也察覺到,其實辛纖確實是如同家裡的保姆傭人口中所說,腦子是有些問題的,但是辛曼卻很喜歡和辛纖說話的那種感覺,不用思前想後,心裡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沒有人會指責。
忽然,一輛車橫衝直撞過來,出租車車子失靈……
在上高架橋之前,辛纖打開車門,將十二歲的小辛曼給推了出去。
小辛曼一下子栽倒在地上,額頭上磕出了血跡,翻了個身,差點滾到身後開過來的車輪之下。
再擡頭,那輛出租車被嘭的撞翻,側翻倒在高架橋欄阻擋之下,小辛曼大叫了一聲,就要向車輛衝過去,卻恰在此時,轟的一聲,出租車爆發了一聲巨響,沖天的火光染紅了小辛曼的雙眸……
“啊……咳咳……”
辛曼被噩夢驚醒,隨即來自於身上的一陣劇痛襲來。
一片黑暗,辛曼嘗試下動了動腿,卻發現根本就被壓制住動彈不得,只有手臂勉強可以活動……
她現在……這是在哪裡?
記憶回籠,辛曼想起來了,就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是在辦公室裡,劉晶晶自殺,她剛剛打了急救車的電話,緊接着就是一陣眩暈,她本以爲是她自己的問題,可是地面隨即開始搖晃起來……
……地震了。
這是辛曼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地震了,房子塌了,而她現在,就被壓在不知道那一塊水泥板混凝土之下,因爲自己剛好是在拿着手機找信號,是在辦公室的一二三角區域內,形成了一塊安全的空間,腿被一塊混凝土給壓住了,上身沒有傷口。
她還真是命大,沒死,還有呼吸。
辛曼向上勾了勾脣角,她還記得,汶川地震的時候,當時她還在上學,還是當時的師兄帶着她去做當地的報道,冒着餘震的危險,進入山區……
可是現在呢,辛曼真的是切切實實的體會了一把地震的威力,不是說人不會勝天,只不過自然力終歸是強大的。
辛曼覺得口很渴,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她嘗試着開口求救,叫了兩聲卻無人迴應……
對了,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教學區應該是空無一人的,當然,除了她,和劉晶晶。
幸好突如其來的地震是在晚上,學生們都已經放學了。
劉晶晶怎麼樣?
她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但是在這一片近乎等同於廢墟的倒塌房屋下,從哪裡能看得到劉晶晶的影子呢?
辛曼不再開口叫人,她需要保持體力,需要堅持下去,等到救援隊發現這裡有生命跡象,將她給救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動,辛曼身上的疼痛感都已經麻木了,雙腿伸直都已經失去了知覺,給辛曼一種錯覺,自己的腿已經不在了。
而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辛曼覺得眼皮越老越重,黏在一起,隱約可以聽到嘩啦啦的水聲,她張開嘴,渴的嗓子裡已經冒煙了。
她真的困到了極致,很想睡。
但是,她知道,如果現在一旦是睡着了,那麼就永遠都無法醒來了!
她霍然睜開了眼睛,用自己沒有被石板壓住的左手,狠狠的擰了一下手臂,用疼痛感帶給自己一絲清醒。
忽然,辛曼聽到了嗡的一聲。
極致的安靜中,一點聲音都顯得難能可貴。
辛曼睜開眼睛,循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她注意到黑暗之中一閃而過的亮光,染血的手指在地面上摸過去,觸摸到一個硬殼的邊緣。
手機屏幕已經摔裂了。
辛曼打開手機,已經顯示電量不足了,有二十幾個未接來電,她來不及看,只看到有一條未讀短信。
是薛淼發來的一條信息。
只有兩個字:“等我。”
………………
就在地震發生的當時,許朔並非在室內,而是在外面的馬路上。
所以,當路邊的建築物都倒塌的東倒西歪的時候,許朔向前跑了好幾步,躲開了突如其來的天災。
街邊有兩個商店裡,及時的衝出來好幾個人,剛剛衝出來,身後的房屋就劇烈的搖晃,轟然倒塌。
幾個人都呆愣在原地,看着原本還好好的建築物,卻頃刻間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這不是電影場景,而是切切實實發生在眼前的場景!
其中有一個女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隨即大聲哭了起來。
有人及時的逃了出來,倖免於難,而有人……就因爲遲了一步,被壓在了坍塌的水泥混凝土之下。
許朔握緊了拳頭,腦海中首先閃現而過的就是尚且在學校的辛曼,他當即就撥打辛曼的電話,可是已經沒有人接了。
在道路中間的車輛,都停了下來,震驚地看着兩邊轟然倒塌的建築物,甚至從不遠處還傳來哭天搶地的聲音。
許朔攔了一輛車,車主卻已經是嚇的腿都軟了,他果斷的將司機給扔到副駕駛上,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我是警察。”
他真的是天生路癡,開車找回去的路沒有記住,在第三次出現在同一處區域的時候,赫然雙拳捶了一下方向盤。
在任何時候,許朔都沒有這樣痛恨過自己的弱點!
坐在副駕駛的車主已經稍微回過神來了,“剛纔……是地震了?”
許朔猛踩油門,報上了那個小學的地址,“你指路!”
等到來到了小學校門口,已經是將近一個小時之後了,在偌大的操場上,只有中央的旗杆還豎立着,紅旗在冷風中飄蕩。
在空地處停了一輛救護車。
說來也真的是巧合,如果不是辛曼的那個電話,現在在救護車上的這幾個醫生護士,恐怕也是難以逃脫厄運了。
也是劉晶晶的行爲,讓辛曼去打急救電話,陰差陽錯的救了這幾個醫護人員的性命。
許朔跑到宿舍區去,卻發現,一片廢墟,全都是坍塌的混凝土牆面,一片灰塵,比起在學校教學樓的一片死寂,在租住的宿舍樓區,哭聲震天,一片騷動。
宿舍區除了個別住宿的老師之外,都是以學校的名義租住給外面的人。
救援隊很快就趕到了。
許朔在撥通C市的電話的時候,先接到了薛淼的電話。
“辛曼呢?!”
既然是許朔接通了電話,就意味着許朔沒有事,薛淼心下祈禱,辛曼跟許朔在一起,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事……
但是,許朔的話卻將他的希望全都給打碎了。
“我還在找。”
這樣就意味着,是生死未卜。
………………
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原本還顯示着生機活力的城市,幾乎成爲廢墟。
距離震源只有不超過五公里。
這是後來在電視上看到的,然而當時,地震的事情一發出,便引來了很多親友給J省的親人打電話,網上自發的開始祈福。
地震後八小時,已經有大大小小的餘震不下十次,天空陰沉,在清晨時分的時候,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爲當地緊急搜救行動帶來的困難。
新聞媒體人,醫療隊,救援隊,救援物資,分成幾隊,源源不斷的輸送到J省,但是因爲路途崎嶇,再加上交通不便,即便是已經有醫療隊和急救隊到達縣城,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在相關的隘口,除了特定的人,私人車輛都已經全線禁止。
當然,其中被攔下的車,就包括薛淼的車。
薛淼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顯得更加深邃了,眼白充斥着血絲,雙手緊緊地握着扶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蜿蜒……
“抱歉,先生,這裡不能通過,現在除了規定的運輸物資的車輛,只能出不能進,爲了您的生命安全考慮,請配合。”
開車的秦晉正在和警察協商。
秦晉知道薛淼這種時候,要想要理智下來十分困難,開車的時候注意力也難集中,所以開車是他開的,但是,沒有想到,一直坐在後車座的薛淼,卻忽然開了車門下了車,直接走到這個警察面前,擡手就攥起了這個警察的衣領,“他媽的你放不放?”
秦晉嚇了一跳,急忙就去攔薛淼。
這個警察猝不及防向後靠了一下,身體被壓制在車門上,喉嚨被掐了一下,“先生,你這是襲警!”
一旁已經有警察注意到這邊情況,舉起手中的槍,“不許動!”
秦晉連忙擺手:“沒事兒,沒事兒……頭兒,你先鬆開!你這根本就沒辦法去找辛小姐,我們得想個法子……”
薛淼覺得自己也真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但是他在面對這樣不可抗力因素的時候,當真是不想像十四年前一樣,將自己陷入那樣的無助,眼睜睜看着卻什麼都幫不上的境地。
此時此刻的薛淼,完全失了平日裡的那種氣定神閒,身上的西裝外套上沾了灰塵,膝蓋被磨毛了,一直以來鋥光的皮鞋上,也覆蓋了一層灰塵。
秦晉跟了薛淼將近十年,但是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心急火燎的薛淼,就算是在十年前的那一場席捲整個中國整個商業的金融風暴,眼看着公司的股價呈跳崖式的劇烈跌落,而那個男人,卻穩穩地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雙深邃的眼睛,盯着電腦屏幕上的上下的紅綠曲線,給人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才凝聚了公司裡無數員工的心。
“頭兒……”
薛淼向後退了一步,頹然的閉上了眼睛,任由陰冷的雨第落在臉上。
而就在此時,後面有一輛醫療隊的救援車到達,因爲薛淼這邊的騷亂,按了兩聲喇叭。
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人。
“薛淼?”
薛淼聞聲轉過頭去,看見一個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
——宋南驍。
………………
宋南驍是這一次來援助的醫療隊隊員。
就在發生地震的當時,宋南驍剛剛得知,辛曼來到J省X縣做採訪。
因爲辛老太太一直遊走於張家,除了和張老夫人是很和脾氣的牌搭子之外,能看得出來,張老夫人的確是很喜歡辛曼,特別是張廷澤也沒有對此次相親表現出特別的怨氣和阻礙,所以,宋南驍進入在國內享負盛名的XX醫院神外科,無可厚非,非常順利,年後,他便辦了手續。
剛剛結束了一場手術,他坐在辦公室裡休息。
隨手翻開一本很厚的醫用詞典,翻到裡面有一頁L開頭,中間夾着一張摺疊成心形的信紙。
L開頭——I-love-you。
辛曼那個時候很鬼靈精,就是喜歡搞一些與衆不同的心思,包括給宋南驍送禮物,送情書,就連普普通通的寫一張明信片,也能讓她多幾個步驟,帶給宋南驍驚喜。
“你猜,這裡面是什麼?”
當時,辛曼舉起手中摺疊的粉色心形,晃了晃腦袋,臉上帶着純淨無比的笑顏。
宋南驍其實已經猜到了,無外乎是名字,寫的話,照片……
他搖了搖頭,將這幾個東西一一都說了一遍,但是辛曼笑的一臉神秘,搖頭:“不是,都不是。”
最後,她將心形摺紙打開,是幾片香水玫瑰花瓣。
“這是一個香包啊,哈哈,沒有想到吧。”
那個時候,只要是宋南驍看着辛曼的笑,就覺得身心愉悅,自己心裡的陰霾,全都散去了。
“宋醫生!”
身後一個小護士走進來,將宋南驍從甜蜜而苦澀的回憶之中抽離出來,“什麼事?”
“J省地震了,我們這裡作爲示範單位,要出救援隊和藥品物資……”
地震了……
宋南驍毫無意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J省?辛曼還在那裡!
於是,他沒有告訴家裡的任何人,獨自一人上了當夜緊急開往J省的救援車輛。
在這裡,遇上了薛淼。
………………
救援車輛內,薛淼眯着眼睛,靠在車座上,隨着崎嶇道路的推進,逐漸顛簸起來。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如果說剛纔是小雨,現在已經成了瓢潑大雨。
宋南驍看薛淼的臉色不大好,便也沒有多問什麼,只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讓他喝點水。
兩人算是很長時間的哥們,朋友,但是多年後再度相見,卻已然沒有了當初的那一份無話不說。
宋南驍不提他是爲了誰來,薛淼也不提,他是爲了誰而來。
車輛又行駛了一個小時,到了救援點,薛淼給許朔打了個電話,許朔說:“在宿舍區這邊,你過來吧。”
許朔看起來也很狼狽,身上的夾克衫已經溼透了,外面罩着的雨衣根本就是毫無用處。
生命探測儀已經探測過了,在教學樓區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所以救援隊幾乎都在盡全力在搜救宿舍區的存活生命。
許朔說:“當時我是在外面找律師,辛曼應該是剛剛下課,到底是在食堂,還是回到寢室,不得而知,食堂那邊也有生命存活的跡象,也有搜救隊在搜救了。”
因爲是下課時間,教學樓區空無一人,探測儀去探測,已經沒有一絲生命跡象了。
薛淼擡頭看了一眼陰霾籠罩的天空,低沉的雲絮在天空中積壓着,雨勢已經小了,但是地面溼滑,再加上泥濘,給救援工作帶來了不少的阻礙。
每當有一個人從廢墟之中獲救,都會有人上去看,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親人。
或者悲痛,或者劫後餘生……
薛淼看着從廢墟之中擡出來的人,希冀也在一點一點的磨滅,而再給辛曼打電話,對方手機已經是關機狀態了。
已經過去了十九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