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訝然,回道:“我已經跟鍾魚說得很清楚了,我來這裡不是來檢查身體的,並不是來看他的。”
姚西西這時才聽出我聲音裡的異樣,關心道:“你聲音怎麼成這樣了?你不要緊吧。”看我手中一點藥品也沒拿,又問:“你看好醫生好嗎?藥拿了嗎?”
我笑笑,點點頭,忍不住告訴她:“我懷孕了,生了病暫時不能吃藥。”
“不吃藥,可以打……,你懷孕了?”姚西西幾秒才後才發覺我話裡的信息量,似比我還要驚訝興奮,不敢置信地確認道:“你真的懷孕了。”
“嗯。這下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追求鍾魚了。”我取笑道。
姚西西臉上一紅,微嘆了一聲說:“那也得他眼裡看得到我才行。他的眼裡一直都只有他的氧氣,錢包裡的照片都皺成那樣了也捨不得丟。就算被你老公狠揍到住院,可心裡還是不死心。”
我微默,確實沒有想過鍾魚會是這樣。
“他們是爲什麼纔打起來的?”
姚西西白我一眼說:“你這是在炫耀自己有兩條忠犬麼?”
我尷尬,小聲道:“不是這個意思,我的確不知道,我那陣子在老家。”
“你其實該去問你老公的,突然間發了什麼瘋一樣,衝到鍾魚辦公室二話不說動手就打。鍾魚都沒反應過來,就被撂倒在地了。現在人還躺在醫院裡呢。”姚西西沒好氣地說道。
我很難想像這情形,印象裡江樹對鍾魚動過不少次手,除了在超市車庫的那一次,鍾魚以多勝少打敗過他之外,其他每一次都是以他的勝出而告終。即使是這樣,他每次動手也並非沒有原因,而這次到底是什麼才能讓他二話不說地衝進去就打?甚至打傷人不說,還要砸人家的車泄憤?我難免有點風中凌亂,這是三十多歲的人的情智商嗎?怎麼跟三歲小孩一樣?
“鍾魚傷得嚴重嗎?”我在問出這句話時,突然間有種家長包庇自己打架犯事的小孩的感覺。
姚西西臉色難看了起來,心疼道:“當然嚴重啦,不嚴重用得着住院嗎?你都不知道你老公有多猛。”
“……”這形容,我頓時無語,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你要上去看看他嗎?”姚西西頓了下,看向我,她是個直爽又天真的個性,或許在她的世界裡男人與女人之間並不存在非愛情非友情的第三類情感,因此她在問我這話時,表情裡並沒有一絲言不由衷。
我回道:“你覺得我上去看他好嗎?”
她怔了怔,自嘲般地回道:“興許你一去,他能好得快點。”
我訝異,沒看到她會這麼說,搖搖頭告訴她:“我不去了。你上去吧。對鍾魚耐心點,他總有一天會發現你的好的。”
姚西西眼裡有一絲動容,撇了撇嘴說道:“誰稀罕他。”
我不覺失笑。她又不好意思起來,看了看我說道:“我上去了,你一個人來的嗎?要不要給你叫個車子?”
我謝過她,說不用,跟她揮手再見。
走出門診大樓時,外頭的冷空氣讓我整個人爲之哆嗦,我裹緊了衣服,像來時一樣,一步一個腳步地往外邊走。
大門口,一個身影站在崗亭邊,低着頭,拿着手機,在我無意間看到他時,他恰好也擡頭看到了我。
四目相對,片刻後他收起手機,面色陰冷地朝我走了過來。
我心生莫名驚慌,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然後轉身就跑。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是在這等我的?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難道我懷孕的事他也已經知道?那他會不會要求我打掉?
“楊淇。”江樹在我身後大叫。
我發着燒的腦袋一跑動越加暈乎,沒一下便被他追上。
江樹觸碰到我異樣滾燙的手心,面上的陰冷瞬間被焦慮取代:“你生病了?”
我點點頭,正經道:“我沒什麼大礙,已經看過醫生,你找我什麼事?”
他目光微微忡了下,隨即收回手,面上明明掠過一抹彆扭,語氣卻極度淡然:“沒事。”
“沒事我走了。”我看了看他說。
他無所謂地回道:“嗯,你走吧。”
我走出兩步,忍不住又回頭,見他臉上隨之而來的淡淡笑意,我不由得僵住了表情,木楞地問道:“我們什麼時候離婚?”
江樹臉上的笑意頓時僵在了嘴角,頃刻後表情又恢復了陰冷,一雙漆黑的眸子毫無溫度地看着我。
“你就這麼想?”他冷聲反問。
這並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我已經懷孕,我想要這個孩子,但不知道一個我再加一個孩子帶給江樹的會是什麼樣的糾結與煎熬。
江樹見我不做聲,驀地冷笑着走近過來:“我說你怎麼會往這跑呢?你其實是來看他的是吧。你們在老家連房子都一起裝了,你想要離婚跟他一起,你做夢!我不折磨死你,我就不姓江。”說着,江樹扣住了我的手腕,將我往大門外的停車場拖。
我的思維好一會才從這莫須有的罪名裡反應過來,我扯着沙啞的喉嚨,大聲叫道:“我什麼時候跟他一起裝房子了?我是來看病的,我嗓子都啞成這樣了,你沒聽到嗎?”
江樹停下手上力量微微小了點,我隨即抽出手,望着他:“江樹,我真是來看病的,我不知道鍾魚在這裡。”
“你看病你的藥呢?你的病歷本呢?”他咄咄逼問。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拿起他的手壓在自己額頭,擡頭盯着他,語氣不善道:“這樣燙手是假的嗎?我騙你幹什麼?”
江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語氣威懾道,眼裡有過一絲怔忡。
我隨即撥開他的手,說道:“我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下去,你很年輕,我也一樣,總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你接受不了鍾魚,事實上我壓根也沒打算過要跟他產生什麼,你放心,我們離了之後,我一定找個也能讓你看得入眼的……”
我說着不敢撇過頭去,不敢看江樹越來越來陰沉的臉色。所以當我說完時,他陡然間的大笑,令我驚訝不已。
“那你得找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我看得入眼?”笑後,他一臉寒意地說。
“找不到就算了。我就那個意思,咱們別拖了。你忘不了我的姓氏,事實上我自己也覺得很愧疚。”我說着低下了頭。
這話像是提醒到了江樹,他的身形僵了僵,等了片刻語氣涼涼地說道:“那你昨晚幹嘛那樣找我?既然打定要離婚,就該有點決心纔對。”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低垂着頭看着他腳上的皮鞋。
突然間一聲‘咕——’響起,我原本燒着臉,這下燒得更紅了。
“我走了,我早餐還沒吃。”我忙不迭轉身,心裡又尷尬又慚愧,我自己不吃,我還有小的要吃。也忘了要繼續糾結離婚的事,掉頭就走。
“我也沒吃。”江樹兩步追上我,跟着面無表情地說道:“一起去吧。”
我默許,與他保持着一點距離,跟在他的身後。
江樹開着車將我帶進了酒店,要在平常我肯定會覺得奢侈,但是現在我一想到我吃的好我肚子裡的小的才能好,就一點也不覺得怎麼樣了。
我端着盤子,一路過去,各式各樣的早點都拿了點,江樹本來還跟在我身後,看我那種拿法,大抵是覺得很沒面子,等到我一圈拿完之後,他已經坐在位置上吃了起來。
“你吃得下麼?”我把堆得像座小山一樣的盤子放下,他便問,那樣子要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我不理他,坐下認真地吃起來。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白粥,突然道:“你爸媽是有前科的嗎?”
我執筷的手陡然地僵硬,半晌也不敢承認。
“如果是有前科的,說明他們或許並不是故意要針對江家。”江樹又說了一句,可能是覺得這個理由連他自己也牽強荒謬,說完後丟下勺子,仰進座椅裡,重重地低下了頭。
我心內一陣感動,比起江樹對這段婚姻的認真,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那點難過傷心,真的不算什麼。我認定了他會難以接受有着那樣父母的我,所以一直以來都在被迫地等着他的抉擇,從未像想過要去挽回些什麼。我以爲那樣他就不必愧對父母,愧對自己,卻不知道他內心對難以割捨的還有我。否則,他又怎麼能找那些連他自己也覺得荒謬的理由?
我望向江樹,除了愧疚,又多了一抹感激。
我說:“門衛老頭說,從前被他一聲吼叫嚇退的兩個小偷就是他們。”
江樹頓了下,點點頭,拾起勺子又舀起粥。
我試探着替父母開脫,說道:“我們家跟你們家無怨無仇,我爸媽他們應該不是故意的,我這麼多年也不知道配方原來一直在我老家裡,江樹,要不你仔細再查查,我也不相信,我爸媽會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江樹擡眼看了看我,表情透着些許無助的凝重:“可是楊淇,我不敢往下查,我害怕查出來的真相,會讓我們徹底決裂。那樣,我就再沒辦法說服自己,你父母只是個導致我爸媽出事的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