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嵐看着我哀傷中帶着的笑意,握住了我的手,似乎是不想我繼續想下去,可是我控制不住,這段時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靠着這些回憶去想他,念他。
我說:“他做的菜特別好吃,尤其是家常菜,比有些私家菜館的廚子做的還要好吃。你知道爲什麼?”
張嵐聽我這麼說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看着我,卻不說話。
我又繼續說:“有一次,我給劉嬸打下手做飯,她告訴我厲若承十六歲的時候給一家大餐館當學徒,每天干好多髒活兒累活兒,看見大師傅做飯的時候就偷偷看着,他和劉嬸說多一門技能不壓身。”
吸吸鼻子,我又笑了。
我發現自從他出了事情,我的笑比眼淚要多,尤其是想他的時候。
張嵐嘆了口氣。和我說:“我原來想要採訪他,但是都被拒絕了。外界對他的猜測很多,大家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地產事業上,也會好奇這樣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子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可是人們不會以爲這是什麼努力,加之他什麼都不喜歡說出來,所以在外人眼裡,他的口碑並不好。”
我的笑容更大了,我原來何嘗不是這麼認爲的,“可見,光看錶象是看不透一個人的。”
張嵐?了幾秒,又道:“你和他會走下去的,一切都不要太過擔心。”
點點頭,我和張嵐起身前往了張嬸家。
……
找到張嬸家的時候,不到八點。
磚房的煙囪冒着白煙,燉肉的味道也從裡面傳了出來,還有小孩子的嬉鬧聲。
我和張嵐對視了一眼,便上前敲了門。
來開門的是一箇中年婦女,年歲可能並不大,但是稍顯老成,她的眼珠在我和張嵐的身上來回亂轉,皺着眉頭道:“找誰?”
我向她靠近了幾分,說:“你好,我們想找張淑芳。”
女人聽了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我們,嘟囔了一句:“我婆婆?”
“你是張嬸的兒媳婦嗎?”我問。
女人張口想要回我,可當她再看見我時就和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喊了句:“走錯門兒了!”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和張嵐都怔住了,不明白爲什麼這女人的變化如此之大,而且她明明是知道張嬸的。
“肯定有問題。”張嵐說。
我點了點頭,“咱們今天必須見到張嬸。”
想了片刻,我和張嵐繞到了這房子的後面,直對着廚房,自從剛纔那女人關門而去,這房子裡的動靜就沒什麼了。
我和張嵐等了一會兒,就看見窗戶那裡冒出來一個小腦袋。正扒着桌子在吃東西。
趕緊走到窗戶根那裡,我輕聲細語的說:“小妹妹,怎麼來偷吃啦?”
那女孩一聽見我的問話就要撒腿跑回去,我又趕緊說:“阿姨這裡有好多的糖果和巧克力,你要不要嚐嚐?好甜的。”
我從包裡掏出了一些軟糖,還有巧克力,這都是厲若承悄悄放到我的包裡的,他告訴我覺得頭暈時,可是應急吃一顆。
厲若承就像有魔法似的,從來不會讓我的這個小糖包空了。
我的眼中滑過一些憂傷,把糖癱在手心,和女孩說:“要嚐嚐嗎?”
女孩吞了口口水,把手背在後面,一看就是想吃。
這時張嵐伸手拿了一塊兒我手上的糖,笑道:“我先來嚐嚐。”
張嵐吃了一塊兒巧克力,然後就衝着女孩說:“真的好甜,小朋友這些請你吃好不好?”
女孩嘟着嘴說:“我媽說不讓吃陌生人的東西。”
我立刻說:“我和你的奶奶張淑芳認識,是特意來看她的,可是我帶了好多的糖給你,你媽媽一聽就不給我們開門。”
張嵐一聽我這話又配合着說:“哎,我們不如回去吧。”
說罷,我和張嵐佯裝要走,也就是這時候女孩說要給我們開門。
進入張家的時候,張嬸和她的兒媳婦正坐在客廳,不知道商討些什麼,看見我和張嵐進來都是大驚。
張嬸跳起來道:“你怎麼進來的?快出去!出去!”
女孩張口想說什麼,而我把所有的糖給了她,她就跑開了,我說:“張嬸,您應該還記得我吧?”
張嬸給兒媳婦使了個眼神,示意她離開,然後說:“不認識!”
我一邊走到張嬸的面前,一邊掏出給她找江蓉蓉屍體的照片,問道:“你原來的僱主總認識吧?”
張嬸看到那渾身浴血的江蓉蓉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這……這是?”
“江蓉蓉。”
她聽我我這話,“噗通”一聲坐在了沙發上。
“江蓉蓉身中十五刀,流血致死,至今人還在太平間沒有安葬。”我盯着張嬸,不落下任何一個表情。
她時而驚恐,時而害怕,時而又是悲痛,她肯定是知道什麼。
“您照顧江蓉蓉也有六七年了,怎麼會突然離開她?又怎麼會在您離開之後,她就遇害了?這裡的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
“尹小姐!”張嬸竟然給我跪下了,“我知道您是學法的。是不是……是不是來抓我?可是我真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就是拿……”
“拿什麼?”
張嬸自知說漏了嘴,立刻捂住了嘴巴不肯再說。
我實在沒有時間和她浪費下去,便指着張嵐說:“咱們剛纔的話,我已經讓她錄下了。你說你不認識我,可又喊出了我的姓,還有你說的種種,都證明你有問題!我要是拿到警察面前,你覺得還會像我這麼好說話嗎?”
張嵐立刻掏出了和張嬸示意,當然。什麼也沒錄,我不過是嚇唬張嬸而已。
張嬸嚇得直哭,和我說:“我真的什麼也沒幹!真的!我發誓!”
我走上前把她扶起來,說:“那就把你知道都告訴我,我保證你不會有事。”
張嬸坐回沙發上,抹了把眼淚,告訴我:“這新聞我看到了,當晚我就嚇得睡不着覺。哎……造孽啊!我不該背棄江小姐!”
“您把話說清楚。”
“也就是江小姐出事的前兩天,謝先生來找我,給了我二十萬塊錢,告訴我回老家。我當時不肯,說我伺候江小姐那麼久,爲什麼要走?謝先生又說你沒看出來她就要去國外了嗎?我說我知道,江小姐一定會帶着我的。他說不可能,讓我拿錢趕緊走。我當時其實是猶豫不決的,畢竟幹我這行是要對僱主負責,可是我瞧着謝先生和江小姐關係不一般,而且我小兒子的媳婦快生了……最後就昧着良心把這錢收下來了,連招呼也沒和江小姐打就走了。我一直都擔心她的身子,沒想到……”
張嬸說完這些又掩面哭了起來。
可當我聽完這番話以後,顧不得這些,上前一把抓住了張嬸的手說:“謝先生?是不是謝宇!”
張嬸張着嘴,衝我點了下頭。
我頓時笑了。
謝宇,我怎麼忘了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呢?我就覺得案發現場有第三個人在場,如今看來和這個謝宇有很大的關係!
我又問:“江蓉蓉和謝宇來往頻繁嗎?”
張嬸想了一瞬,和我說:“原來謝先生總來看小姐,小姐都很抗拒。倒是近兩個月一下子親密起來,兩個人……還……”張嬸似乎覺得不妥,沒再往下說下去。
“還什麼?”
張嬸看了一眼張嵐手裡的,張口道:“他倆有事都是出去單獨談,每次都是謝先生來接小姐,不讓我跟着。”
……
從張嬸家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張叔早在車裡呼呼大睡,而我卻處於亢奮的狀態,渾身都是力氣。
我已經把消息傳給了穆遲,讓穆遲去查那晚謝宇的去處,他說明天一早肯定給我結果。
“這個謝宇是關鍵人物,我們順着查下去,會有發現的!”張嵐也很開心。
我說:“是啊,有了發現就好辦了!”
“可是……聽你的意思,這個謝宇不是喜歡江蓉蓉嗎?那怎麼會殺了她呢?”張嵐問道。
我皺了皺眉頭,對於這個問題也是疑惑的很。
想了想,我說:“會不會是嫉妒厲若承,所以因愛生恨殺了江蓉蓉再嫁禍給他?”
張嵐抿着嘴脣,沒有說話。
的確。事情不能高興的太早,不過總好過一頭霧水的好,起碼現在有個方向可尋。
……
我們三人在這村子找了一戶做民宿生意的人家休息了一晚。
轉早,我們出發回到東城市裡,張嵐中途下車上班,而我直接去了拘留所。
路上我就接到了穆遲的電話,他說謝宇說是自己在家睡覺,可是誰又能證明呢?緊接着穆遲又把電話給了賀通。
我和賀通在電話裡商量一番,都覺得即使事情和謝宇無關,也可以藉着這個發現來給案子製造一個重大疑點,到時候警察很有可能會展開調查,這樣我們翻盤的機會就更大了。
掛完電話,我覺得今天的心情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了,因爲我沒想事情可以進展的這麼順利,也沒有想到我可以這麼快帶着好消息來。
所以,一看到厲若承被警察帶進來,我就立刻拿起電話,張口道:“你知道嗎?我發……”
“你昨晚睡覺了嗎?”厲若承的聲音很冷。一下子止住了我的話。
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早上連鏡子都沒有照過,不過也不難想象,一張毫無遮瑕的素顏臉,還有昨日一夜未眠的倦怠,肯定是要多醜有多醜。
微微低下頭,我不想厲若承看到我的醜態。
這時他又說:“你不休息,身體垮了怎麼辦?”
我飛快的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倒是沒有嫌棄,於是道:“我這是太高興了,所以有些激動,心情可是大好!”
厲若承瞧我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笑了一下,算是把我不好好休息的事情給揭了過去,“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當然是你的事!”我笑着看着他,繼續說:“我們發現謝宇和江蓉蓉之間的關係很深,案發那晚謝宇也提供不了不在場證明,雖說這不能說明這案子就和他有關係,但是起碼可以多一個頭緒。”
我高高興興說完這番話,厲若承卻是半天沒有反應,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某處。
“你怎麼了?”我問他。
厲若承聽到我喊他便收回了目光,然後低下頭,又不說話。
“你是覺得哪裡不對嗎?”我又問。
他還是沒有擡頭,只是說了一句:“謝宇……”
我心裡“咯噔”一聲,一下子明白了他的心情,那謝宇原來一直在他手下做事,算是他的人。如果江蓉蓉的死真的和他有關係,依照厲若承的脾氣,又怎麼會允許有人背叛?
“爲、爲什麼自從向華回來以後,我就很少見到謝宇,還有他怎麼不在你身邊工作呢?”
他?了幾秒,告訴我:“向華是我的心腹,他爲我潛伏那麼久,我自是要重用。而謝宇……”
“江蓉蓉把莫歡私自放走的這事被我知道後,我便決定不再見她一面,每個月只是在她的卡里打上錢,江蓉蓉因爲我不見她又是住院,又是哭喊,謝宇心疼,看不下去就來找我理論,那是他第一次和我大喊,也是唯一一次。”
“那後來呢?你就辭退了他?”
厲若承搖搖頭,“是他自己辭職的,說要陪着她。我叫向華暗中看過他們的處境,江蓉蓉根本從來不肯接受謝宇的好意,除了命令他來找我,想法子讓我見她,她幾乎沒和謝宇說過別的。”
聽完厲若承這番說辭,我之前的那個疑慮更重了,那就是謝宇這麼愛江蓉蓉,又怎麼會殺了她呢?難道真的是爲了嫁禍給厲若承?
我看了一眼他,他十分淡然的看着我。
他說:“我沒事的。”
我苦笑了一下,心疼他總是這樣把所有的苦水往自己的肚子裡咽。我說:“你應該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會成爲自己的朋友,哪怕你付出了真情實意。”
厲若承輕笑了一聲,跟我說:“怎麼你說的心靈雞湯,我就是這麼愛聽呢?”
“少來。”
厲若承向着玻璃靠近,希望離我更近一些,他說:“這才兩天你就瘦了。那天你告訴我不許瘦一斤,我可是一直吃好喝好的。那你呢?難不成我出去以後,你要瘦個十斤嗎?”
我也向着他靠近,說:“我沒有瘦,下次再來給你帶個稱。”
他笑了笑,看着我,雙眸深不見底,“我什麼都不怕,就是不放心你。我不想再看到這麼憔悴的你。”
我和他對望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一口氣悶在了心口,只能不停的點頭。
……
自從那天起,我們全都士氣大振。
我們找來張嬸作爲證人,和法院提交了謝宇的問題,等到三日之後的開庭之日作爲證人上庭。
今日,便是江蓉蓉被殺一案第一次開庭的日子。
出門前,我看着前晚我就準備好的衣服,不由得笑了。
這衣服還是我第一次上庭見厲若承時穿的衣服,當時我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每天就像有用不完的能量。
而如今,我再穿上這件衣服,只是一心保護我愛的人。
到了法庭,媒體早就嚴陣以待,厲若承的這個案子幾乎是全城轟動,所有人都在像聽故事似的等着他的下文。
穆遲和我,還有賀通一同下了車,瞬間被記者包圍。
所幸穆遲的人把他們都給攔下,保證了我們一行人順利進入了法院,大廳裡王曉玲、陳陽、張嵐,都在等我們。
陳陽最懂我的性子。知道我把這場官司看的多重,也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和上戰場沒什麼區別,他站出來笑着說:“張嵐可是連報道都不做了,專程準備接收厲若承的喜訊!”
“就是!今天就接姐夫回家!”王曉玲也站了出來。
“我們該進去準備了。”賀通在我身邊提醒道。
我本想和陳陽他們一會兒法庭見,沒想到這時候謝宇就來了。
他穿着一身?色大衣,戴着?色圍巾以及墨鏡,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一片?色之中。
向華看到他,第一次有些衝動,竟想向前質問,我趕緊攔住他,說:“別急,事情還沒有定論。”
向華握緊了雙拳,站在那裡不說話。
而謝宇摘下了墨鏡,眼睛第一時間捕捉到了我。
我也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仔仔細細的看了他,他的皮膚是小麥色,五官雖算不得周正,但是拼湊在一起給人的感覺挺友善的。
那時候我到晟承處理王冕的案子,他就像個標準的機器人一樣一絲不苟,頗有厲若承平日的影子,可是那日在醫院與江蓉蓉對質的時候,他眼中帶淚,像極了一個爲情所困的大男孩兒。
那麼今日……
謝宇向我走來,笑着說:“尹小姐,沒想到上次醫院一別,再見面竟是在這裡。”
我一愣,謝宇的語氣輕鬆,語調上揚。和我印象中的哪個他都不一樣。
“我也沒想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我說。
謝宇看了看我周身的人,向着我又靠近了一步,向華看到立刻把我護住,說道:“離厲總的人遠些。”
當向華提到“厲總的人”這四個字時,謝宇眼中劃過一絲落寞。
可轉而他又對着我說:“你總是有這麼多人護着,尤其是他的,可是蓉蓉呢?她永遠一個人。”
謝宇說到這裡忽然有些激動,因爲我看到他的雙手在隱隱發抖。
我說:“她從來不是一個人,只是認爲自己是一個人。”
隨後,我們所有人分散開來,我和賀通還有事務所的同事進入了候庭室。
我始終在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來來往往的車輛,不禁想到厲若承很久以前問我的問題:你認爲法律是什麼?
這個問題我似乎還是找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它現在是我手裡的武器,最強的武器。
“一會兒別緊張。”賀通在我身後說。
我轉過身,說道:“賀律師,這段時間您教給我很多,謝謝您。”
賀通笑起來,跟我說:“這話要是讓穆律師聽了,該說我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教他的徒弟?”
我被賀通的一席話弄得心情稍微輕鬆了一些,誰料想還未張口說話,就看見蘇菲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
“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蘇菲喊道。
我心裡一揪,立刻跑過去緊張道:“出了什麼事?”
蘇菲的臉色都有些白了,她擔憂的看着我,皺着眉頭說:“媒體忽然大肆報道你和厲總的關係,現在網上全在熱議女朋友幫着男朋友打官司的事情,還有人說江蓉蓉的死原來是總裁另結新歡……”
我聽着向後退了一步,賀通立刻扶住我。
這個消息太不利了,會影響法官對厲若承的看法,形象會受損。
“還有……”蘇菲把頭埋得低低的,“法院那邊說、說你的身份會干擾司法公正,已經撤了你作爲厲總辯護律師的資格。”
“什麼?”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喊道:“我們沒有親緣關係!我不用避嫌的,這個是……”
“已經通知下來了!”蘇菲說完,喪氣的低下了頭。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法院偏偏在這個時候……還有新聞……”我有些語無倫次。
賀通也是一臉焦急,分析道:“應該是這個輿論問題,法院不會給自己落下口舌的。即便你不需要避嫌,法院也不會允許人們的議論……現在就怕,就怕……”
“怕什麼?”
“張嬸的這個人證,法院也會重新考慮。”
賀通話一說完,我只覺得腦袋像是被針紮了一下,隨後就失去了意識。
……
“老肖,你擅長這方面嗎?”
“……”
“你別讓我着急,我答應若承照顧好尹惜,可是現在……”
“她自己不在意,我能怎麼辦!”
“你說這種話有什麼意義,你就給我個準話!能不能好?”
“靜養!絕對不能再勞累!”
動了動手指,我強撐着睜開了眼睛,就看到坐在牀上的陳陽。
他紅着眼睛,握住我的手說:“傻惜惜!你真傻!你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和大家說個事,因爲故事沒有幾天就要完結了,這週六日要準備新故事,所以週末的萬更變爲像往常一樣的六千字,大家放心,很快就會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