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戰中,瑪克布萊德的“忠誠”在脛骨上吃了一戰斧,它一揚前蹄,用後腳站了起來,緊接着就撲面倒下,一頭拍在地上。死神在這個治安官的頭上飛翔了一會,最後還是無奈的飛走了。這個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老兵,一點都不缺隨機應變的手段。在戰馬失去平衡的一瞬間,他就把腳滑出馬鐙,以免被壓住。他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抓住了正在向他刺來的短矛的尖端,不但不讓它刺進胸口,而且還藉着對手收回武器的空檔,借力一個縱身,跳上了對方的馬背。
這簡直就是個奇蹟,因爲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跳上去的,平時不踩着馬鐙的話,穿着這身重甲,他根本連靜止不動的戰馬都爬不上去。不過,如果讓他再跳一次的話,他多半也跳不上去了。在這次戰鬥結束之後,他把這歸功於聖光的庇佑,從此更加虔誠了。
但現在,他可沒想東想西的時間,他一隻手丟掉盾牌,勒住對方的脖子,另一支手挺起手中的劍,沿着敵人鎧甲的肋部縫隙向上捅了進去,這一下捅的相當深,那個騎兵眼窩裡的眼珠頓時凹陷了下去,他的身體晃了晃,然後一頭栽了下去。現在,這匹戰馬屬於瑪克布萊德了。
他丟掉了手中的單手劍,失去盾牌的保護,這把劍已經有些不合時宜了,他需要一把更加沉重,更加有殺傷力的武器。不過好在這樣的武器就在眼前,他從馬鞍袋裡取出前主人的備用戰斧,衝着戰團中央殺去。
瑪克布萊德雖然最擅長使劍。但用起戰斧來也是一把好手,這種武器不像劍那樣能玩出許多花樣,它需要的更多的是力量與耐力。而這兩點,對於正當壯年的治安官來說一點兒都不缺,更何況他還擁有聖光的加持。在這裡,他一個人就頂住了四五個對手的進攻,硬是彌補了他們這一方在人數上的劣勢。
但這還不夠。局勢依舊在僵持着,雙方打成一團。不時有人墜馬身亡,這場戰鬥終於發展成了消耗戰,那一方短時間內都無法取得勝利。
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場戰鬥或許還要繼續下去。直到打得一方死光爲止。
混亂的戰場上充斥着怒吼聲,兵刃互斫的脆響,武器劈砍盔甲的叮噹聲,傷員的慘叫聲,這個時候雙方的戰線都已不再清晰,所有人都像一鍋粥一樣攪和在一起。然而就在這恐怖的大漩渦外,誰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一顆子彈呼嘯而至,把一個騎兵放翻在地。正在和他交手的準聖騎士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撥馬幫助自己的同伴去了。他並沒有大驚小怪,也沒有時間這麼做,或許在他心裡。還以爲是那個同伴抽冷子幫了他一把呢。這麼混亂的場面,發生了什麼都不稀奇。
但這種事情接連發生了七八次,至少有六個敵人送了命。終於有人意識到有位看不見的幫手在協助他們了。這讓他們精神大振,局勢幾乎是在轉眼間就被逆轉了過來。現在,是聖騎士新丁們在壓着對手打了。
但這些莫名的騎兵誰都沒有想到投降,因爲他們的身份也不容他們這麼做。追殺王國元帥,這已經是足以被判絞刑的罪行了。因此意識到事不可爲的他們開始和漸漸和對手脫離。有意識的向中間聚攏,儘量集結在一起,肩並肩,一邊揮舞着闊斧和長劍,一邊慢慢地他們來時的森林那邊退去。
但他們在退卻時仍然保持着秩序,維持着良好的陣型,一些聖騎士新丁貿然衝上去,卻吃了大虧,不得不狼狽的後退回來。這些襲擊者看起來走的很慢,但腳步不停,沒過一會兒,他們就退的離樹林不遠了,或許掉頭打馬一個急衝,就能退回到裡面去。許多新丁開始變得焦躁起來,不止一次魯莽的衝上去試圖拖住對方的腳步,但他們無一例外全部失敗了。
就在這時,槍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雙方都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些襲擊者,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這把火槍的威力了。
那個隱藏在暗中的幫手猛烈的射擊着,襲擊者們一個接一個翻身落馬,雖然只射倒了五六個人,可是把他們的陣勢給打亂了。一個頭腦伶俐的聖騎士新丁毫不猶豫的衝進了日耳曼人的隊伍,緊接着瑪克布萊德和其他人也都衝了進去,場面再次恢復到之前的混亂狀態,而且戰鬥的雙方更加膠着。現在,方面的脫離已經變成了奢望,本來秩序井然的襲擊者的隊伍動搖了,像一根原木被楔子頂開了一條縫隙,而且這縫隙越來越大,最終崩潰了。
戰鬥頓時變成了屠殺,襲擊者們的長劍和闊斧變得軟弱無力。相反,聖騎士新丁們的劍卻如同雷霆般砍在他們的頭盔和脖子上。他們如同虎入羊羣,把倒黴的襲擊者們衝撞得潰不成軍。幾乎所有人都在利用這機會不停地斬殺敵人,這將會是他們以後在酒桌上和別人吹牛炫耀的資本。要知道,和這種強大的敵人作戰並取得勝利,比起在那些魚人身上取得的所謂戰績,要拿得出手的多了。
聖騎士新丁們興高采烈的呼喊着,但聖光的教誨也讓他們注意到了那些垂死者乞求饒命的聲音。他們收起武器,像勝利的獅王巡視領地一樣在戰場上游蕩。在他們面前,那些戰敗者早已拋下了武器,有的企圖逃進森林,有的裝死躺在地上,有的筆直地站在那兒,臉色雪白,眼睛充血,有的則在祈求。其中有一個襲擊者顯然瘋了,竟然掏出一把笛子吹了起來,直到一個被他吹的心煩意亂的新丁一棍子把他敲暈過去。森林不再颯颯作聲了。死亡籠罩了大地。
最後這支部隊被擊敗了,只有樹林裡不時傳來了小股人馬戰鬥的聲音,或是一聲嚇人的絕望的叫喊。瑪克布萊德和所有還能跑得動的準聖騎士們現在都馳馬往樹林裡奔去。在那裡。僅剩的十多個襲擊者還在頑強的防守,排成半圓形防守陣勢。暴風城的軍隊每逢被優勢敵人包圍的時候,總愛採取這種戰術。
瑪克布萊德騎着戰馬,在戰線後側來回遊弋,同時打量着這些和他莫名其妙打了半個上午的對手,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的觀察他們。
這些人騎着的戰馬都很高大,看的出是東谷出產的溫血馬。他們都穿着和瑪克布萊德一樣的暴風城制式鎧甲,而且保養的也很好。他們勇敢而頑強地戰鬥。是那種任何指揮官都樂於統帥的好兵。他們的指揮是一個又高又壯的騎士,穿一身同樣的暴風城制式鎧甲,他帶着一頂藍色的頭盔,面罩拉的很低。完全遮住了他的整張臉。
新丁們像一堵牆似的愈來愈逼近,把他們壓制的越來越靠後,可是這些襲擊者們拼命死守,長劍和戰斧掄的和風車似的,由於茂密的樹木遮擋,瑪克布萊德的手下們無法展的很開,他們的人數優勢一點都發揮不出來。最後還是瑪克布萊德派出一部分人繞過一棵四五個人都抱不過來的大樹,加入了戰局。在他們猛烈的打擊下,那羣倖存者開始動搖了。但他們仍然維持着陣型,一點一點艱難的向叢林深處退去。或許到了那裡,藉着茂密的樹木掩護。他們中的幸運兒能逃得一條性命。
但他們的這僅剩的這點兒期盼也最後落空了,瑪克布萊德帶領着聖騎士新丁們剩下的人手此刻已經完全包抄到了他們的側後方,並且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爲了國王的榮耀!”他高聲喊道,然後勇猛的衝了上去。毫無防備的騎兵們被他一口氣砍翻了好幾個。那個戴藍頭盔的騎士這才認識到戰鬥就要結束了,他只有兩條出路——殺出一條血路向後撤退,或者留下來等死。
他選了第一條路。而且立刻就發出了撤退的命令。一剎那間,他的騎兵都向着他們來的方向撥轉馬頭。但不肯罷休的聖騎士新丁們在後邊緊追不捨。可是這個軍官瘋狂的揮舞着兩把長劍。在後面向兩邊拼命砍殺,阻斷了緊咬着他們的隊伍,在他的掩護下,最後的五六個倖存者像一陣風似地向東南狂奔而去,轉眼就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中。當聖騎士新丁們試圖追擊時,卻被這個決心犧牲自己的軍官全都擋在了後面。在這個時候,留下來斷後的人無異於死路一條,這個自願留下來的軍官完全明白這一點。
瑪克布萊德被徹底打動了,即使最英勇的軍官,都不可能比這個人做得更多了。在那一瞬間,瑪克布萊德做了一個決定,他打算留個活口,而且他覺得這件事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瑪克布萊德一馬當先,向他衝過去,那個軍官用劍在他頭盔上劈了一記,但既沒有斫碎面甲,也沒有造成震傷。他暗自慶幸對手用的是劍,如果是沉重的斧頭他可就沒這麼輕鬆了。這時瑪克布萊德並沒有用武器還擊,反而攔腰抓住這騎士,想把他活捉過來。但因爲用力過猛,馬肚帶鬆了,於是兩個騎士都翻倒在地上。他們扭打了一會兒,瑪克布萊德粗壯的手臂很快就佔了上風,他把雙膝壓在他肚皮上,像一頭獅子掀翻土狼一樣把他摁倒在地上。
“我以王國治安官的名義逮捕你,我可以保證,你會得到一個公正而體面的審判的,爲你的罪行!”瑪克布萊德衝着這個軍官大聲喊道,他感到這個人掙扎的動作漸漸放緩了下來。
“如果你憑着自己的榮譽發誓不會伺機逃跑,我就不讓人用繩子捆上你!”治安官感覺這是個有榮譽感的人,他決定給這個人一個體面。
“我發誓!”那個軍官沮喪的說。他的頭盔在落馬的時候就已經鬆脫了,露出下面年輕的面孔。他留着整齊漂亮的短鬍鬚,顯得很有教養,但此刻這鬍鬚上面粘滿了泥土和血跡,看上去狼狽不堪。
瑪克布萊德站了起來,剛纔的一陣廝打讓他也有些精疲力竭,但他仍然伸出手,把那個軍官從地上拉了起來。
幾個好友死在這個軍官劍下的聖騎士新丁瞪着血紅的雙眼,揮舞着武器向他衝了過來,但被瑪克布萊德制止了。
“放下斧頭,以聖光之名!你在侮辱你自己的榮譽,艾瑞克?洛汗,還有你們!難道你們受到的聖騎士訓練,是爲了讓你向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揮舞武器的嗎?”他嚴厲的呵斥道,眼裡幾乎能噴出火來。他的怒吼終於讓頭腦發熱的新丁們冷靜了下來,他們慚愧的行禮致歉,但仍然有些心有不甘的轉身離開了。
“說出你的身份,來這裡的目的!”瑪克布萊德轉過身,看着自己的俘虜,沒好氣的說道,不得不說,這羣莫名其妙的傢伙給他製造了天大的麻煩,他有的忙了。看來計劃中的休假徹底要泡湯了。
這俘虜是個騎士中尉,他倒也乾脆,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底兒掉。不過據他所說,他們只是奉上司命令行事,來捉拿王國逃犯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追趕的是誰,而下令的那個騎士隊長早在之前的戰鬥裡就已經死掉了。
他只知道他們追的這羣人裡面有兩個人類,一個暗夜精靈和一個豺狼人,這四個傢伙裡面至少有一個準的要死的獵人,其他的就一點都不知道了。
“奇怪,他們到底追的是誰?”治安官在心裡納罕的想。
他看着剛纔戰鬥時子彈射來的方向,但那裡一片寂靜,樹木蔥鬱蒼翠,茂密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看上去沒有絲毫殺機,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過去瞧一瞧的打算。
“幹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他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