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養健這些天忙於自己的人生大事,每天心思沉重,恨不得連飯都不吃。這一日他稍稍得了閒。便早早的從鋪子回了家,想要休息個半天。
結果回家之後,還沒等他安安生生的喝完一杯熱茶,門口伸進了個小腦袋,正是玉恆又來窺視他了。
他懶得說話,只拍了拍大腿。玉恆夾着他那隻癟老虎,立刻就跑過來爬到了他的大腿上。他一手摟着玉恆,一手端了茶杯繼續喝茶。茶很香,玉恆也很安靜,他便感覺十分愜意,真嚐到了“休息”的滋味。
將一杯茶喝到了底,他忽然說道:“今晚自己睡,好不好?”
玉恆回頭看他,眼巴巴的:“你又要走嗎?”
何養健解釋道:“不是,叔叔晚上在家睡覺,但是今天給你鋪一張小牀,你自己睡,好不好?”
玉恆乾脆的答道:“不好。”
然後他抱着布老虎轉向前方,不看何養健了。
何養健看着玉恆的後腦勺——看來這一次。自己是非和春美結婚不可了,玉恆一聽家裡來了客人,就必要倉皇的躲到後院去。所以春美到目前爲止,對於玉恆都沒什麼印象,只知道他是何養健的朋友的孩子,那位朋友在一戶公館裡當差,平時不能回家,就把孩子扔在了何養健這裡。
現在他是個光棍漢,別說帶個孩子,就算帶只貓帶只狗睡覺,只要他自己不嫌,那就不會有人干涉。可將來若是和春美結了婚。他自己琢磨着,起碼在開始的時候,兩人總是要同牀共枕的,那時候怎麼辦?總不能兩人中間再夾着個玉恆。所以從長遠看來,還是現在就讓玉恆學習獨睡比較好。至於玉恆自己願不願意,那倒無需考慮——小孩子懂什麼?全憑着他願意,那還了得?
何養健雷厲風行,當天晚上就用兩張椅子拼了一張小牀,牀上鋪了棉墊子放了小棉被,正夠玉恆伸直了雙腿睡覺。他自認爲這張小牀做得不錯,看着就溫暖舒服。然而玉恆光屁股繫着大肚兜,抱着牀頭對他哼哼唧唧,那意思是不想走,要和叔叔一起睡。
何養健並沒有動了惻隱之心,伸手把玉恆從牀頭上扯了下來,他像對付一尾大魚似的,把玉恆扔進了椅子牀上——椅子帶着扶手,四面八方的一圍,玉恆再怎麼翻身,半夜也絕不會滾到地上去。
這回仰面朝天的落進了棉花窩裡,玉恆鼓着肚皮向上看何養健,不說話,就只是看。何養健沒理他,只把他那個癟老虎拿過來放到了他枕邊,又展開小棉被給他蓋了上——他剛蓋上,玉恆就沉默着踢開了被子,他彎腰再給他蓋,他又踢,如是者三,他沒耐性了,用棉被把玉恆裹了住,他隔着棉被攥住他的小腳丫:“再動?”
玉恆悻悻的不動了。
何養健見這孩子聽了話,便放心的關燈上牀,結果睡到半夜,他就感覺自己肩膀上熱烘烘軟綿綿的有東西,伸手一摸,他摸到了玉恆的臉蛋。睜開眼睛扭頭再一瞧,他發現玉恆不知何時逃了回來,此刻正像往常的夜裡一樣,把額頭抵在自己的胳膊上睡覺。
他沒聲張,也沒有半夜打孩子的好興致,只哈欠連天的坐起身,把玉恆又抱回了椅子牀上去。玉恆在他懷裡“唧”的叫了一聲,原來並沒有睡,只是在裝樣子。
小孩子的身體滑溜溜的軟而熱,在他的臂彎中搖頭擺尾的撒嬌不想回去。然而何養健鐵石心腸,一把就將他塞回那個小被窩裡去了。
然而在三個小時之後的凌晨時分,起牀撒尿的何養健發現玉恆又回來了。
這回的玉恆長了心眼,沒有湊到他身邊睡覺,而是躲到了牀尾,和他的大腳丫子做了伴。何養健伸腳輕輕蹬了他一下,發現他這回是真睡了。
眼看窗外都要天亮了,何養健嘆了口氣,決定讓這孩子好好的睡到天亮。
到了第二夜,玉恆再次耍賴,還掉了幾滴眼淚。何養健寸步不讓,只告訴他:“男孩子不許哭哭啼啼。”
玉恆抹着眼淚,非哭不可。於是何養健扒下他的褲子,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還哭?”
玉恆疼得“嗷”一嗓子,果然不敢哭了,並且在何養健的呵斥下,主動爬進了他的椅子牀裡。
如此相安無事的睡了幾天,玉恆因爲夜裡蹬被子,所以凍出了感冒。何養健問他:“是不是故意的?”
玉恆垂頭喪氣的站在他面前,看那意思,像是又想哭。
何養健感覺這孩子一肚子小心眼,和他那對親生父母一樣,不是什麼正經的好種子。有那麼一瞬間,他頗想“退貨”,把玉恆送回到容少珊或者肅希靈那裡去。
然而,就在這時,玉恆忽然喃喃的說了話:“你不要我了嗎?”
何養健一愣:“誰說我不要你了?”
玉恆垂着頭,聲音很弱的又道:“你別不要我。”
何養健擡手摸了摸他的願腦袋:“我沒說不要你。”
玉恆盯着地面說道:“你給我當媽媽吧!”
何養健想告訴他天下沒有自己這樣雄壯的“媽媽”,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對小孩子解釋這些也沒什麼意思。
“叫叔叔。”他告訴玉恆:“叔叔和媽媽是一樣的。”島系東巴。
玉恆不言語了,只含着眼淚點了點頭。
從這天起,何養健連着後悔了挺長時間,因爲發現自己好像是把玉恆給嚇着了。
玉恆還沒有桌子高,可是一見他從外面回了來,就必定要險伶伶的爬到大椅子上,雙手捧着大茶壺給他倒茶。到了夜裡要睡覺了,他又一定要給何養健洗腳,搞得何養健兩隻腳沒地方放,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的小手踩扁。除此之外,玉恆還取代了癢癢撓,給他撓癢癢,甚至在天冷的時候,還要給他暖被窩。
何養健看着玉恆嚇得像個小狗腿子似的,心裡有點不好受,心想自己這是何苦來呢?沒事在家嚇唬孩子,這也真是夠無聊的了。至於結婚——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