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東卿掄飛了白子灝之後,站在原地,有點驚訝,因爲她並沒有大動干戈,只不過是隨便的一出手,就把三哥和三哥的小娘們兒全揍了個鬼哭狼嚎——客廳內的小娘們兒還在嗷嗷的哭,客廳外的三哥在着陸之時,叫得也很響亮。
容秀撲通撲通的從樓上跑下來,跪到希靈身邊,抱了她的腦袋就往懷裡藏,同時對着葉東卿瞪眼睛,像個小母老虎。希靈摟着容秀的腰,將整張臉都埋入了她得胸脯中。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這不男不女的簡直就是個野蠻人,居然會說動手就動手,動手之前,連罵都不罵一句。爲了保住自己另外一邊臉蛋,希靈決定暫時不說話,只痛哭。
與此同時,客廳外的白子灝氣瘋了。
若是放在先前,葉東卿打他一拳踢他一腳,他都不會計較——小時候一起玩過的,長大了又是難得相見,況且東弟就是這個脾氣,他做哥哥的,計較什麼,逃就是了。
然而現在不同了,現在的他不能逃了。
他成了弱者,所以格外的敏感,格外的要尊嚴。目光掃過自己空空的褲管,他甩開四面八方伸過來的手,開始歇斯底里的怒吼:“來人!把她給我打出去!葉家的人一個不留,全給我滾蛋!”
人來了,沒人敢不聽白子灝的話,也沒人敢真打葉東卿。葉東卿的叔叔一直在外面聽着動靜,如今發現情況不對了,他也慌忙跑進來要勸架。叔叔還沒勸出眉目,三姨太太和老管家也聞訊趕來了。
一場各說各有理的大亂之後,三姨太太和葉家叔叔連哄帶推,硬把葉東卿架了出去;老管家指揮男僕抱起白子灝,把他和希靈也恭請到了樓上臥室裡休息。
白子灝罵啞了嗓子,如今話都說不出,單是呼呼的喘粗氣。擡眼去看希靈,他見希靈成了個半紅半白的陰陽臉,紅的那一邊已經腫出了高高的指痕。長睫毛挑着大淚珠子,她站在窗前仰着臉,由着容秀將一塊冷毛巾貼上她的面頰。
擡手捂住毛巾轉向白子灝,希靈咬牙切齒的下了命令:“我不管你怎麼做,總而言之,你讓葉東卿立刻從這個家裡消失!她不走,我走!”
白子灝強掙着說出話來:“你他媽的少來威脅我!我怎麼收拾她,輪不到你管!”
希靈惡狠狠的“呸”了一聲:“讓你管,是看得起你!若是哪天我們孃兒倆不用你管了,你就躺在這屋子裡當孤家寡人吧!”
容秀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她記得希靈是不敢這樣對白子灝講話的,什麼時候她改佔了上風?
果然,白子灝並沒有再翻臉。他越來越離不得希靈了,希靈有時候損他幾句,他雖然不愛聽,但是也能忍一忍了。
連着做了幾個深呼吸,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問道:“你真把兒子藏起來了?”
“當然!”
“藏到哪裡去了?”
“你別管,我自然有安全的地方放他。我是他的親孃,你還怕我會害了他不成?”
白子灝皺起眉毛看她:“安全的地方?你有什麼安全的地方?”
希靈怒道:“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把你那位太太請出去吧!”
說完這話,她轉身就往外走,白子灝啞着嗓子喊她,她也不理。容秀見狀,也慌忙追了出去。
在嬰兒房裡,容秀終於得了和希靈安靜相處的機會。其它的話來不及問,容秀開口先道:“小耗子呢?”
“送走了嘛!”
“送哪兒去了?奶呢?奶媽子沒跟着,他吃什麼?”
“他吃了米糊——我讓人給他弄了點米糊,他吃下去了。”
“他還沒滿五個月呢,有奶不吃,吃那個?”
“另找個奶媽子太麻煩,再說還有代乳粉,米糊和代乳粉一起吃,應該也足夠了。”
“你到底把他送到哪裡去了?”
希靈猶豫了一下,然後答道:“陸克淵家。”
“陸——”
希靈擡手摁了摁嘴角痛處,心思有些飄,因爲又想起了陸克淵。
她知道葉東卿不是善茬,所以一看葉家叔叔頻繁的出入之後,便起了戒心。葉東卿所要的,無非就是孩子,那麼好辦,她把孩子藏起來,讓她想要也要不到就是了。
她沒想到葉東卿會在今天闖進來明搶,提前幾個小時把孩子送走,乃是巧合,但也巧得有限,因爲按照她的本意,她昨天就想把孩子帶出去。
爲了掩人耳目,她故意的隱瞞了所有人。讓汽車伕把汽車一直開到樓下門口,她用個水果籃子把小耗子拎了出去。小耗子倒是老實得很,一路上睡得無聲無息,連動都沒有多動一下。
在大帥府外,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只認識一個陸克淵。她自作主張的把陸克淵當成了知己和偶像,把小耗子寄養在他家裡,她很放心。
陸克淵當時正在家裡等她,兩人匆匆見了個面,希靈記得他今天穿得隨便了點,只在白襯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毛線衣,讓她感覺他的身體一定很溫暖,恨不能伸手摸他一把。
他已經初步瞭解了她的陰謀詭計,如她所料,他波瀾不驚,像是聽着一席最平常的話。希靈幾乎是要感激他的平靜了——他的平靜,讓她感覺自己活了十八年,終於見到了一個同類。
她走得時候,陸克淵把她送到了門口。她回頭向他道別,看見了陸克淵似笑非笑的一雙眼睛。那雙眼睛的年齡剛剛好,再年輕幾歲,它就太美了,要讓人忽略它的內容和神采了。
“叔叔。”她忽然喚道。
陸克淵微微一俯身:“嗯?”
希靈笑着搖了搖頭。她一直覺得自己叫他叔叔有些不合適,但是方纔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也好,還是不必改了。
出了陸公館,她直奔醫院,把白子灝接了出來。命大有命大的責任,既然你死不了,那麼——希靈想——你就回來給我賣點力氣吧!
如她所願,白子灝果然一馬當先的和葉東卿鬥上了,只是她沒想到自己還是分到了一個大嘴巴。接下來該怎麼辦,她已經有了好幾個主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機行事吧!
希靈並沒有把自己的大計劃告訴容秀,而容秀身邊沒了小耗子,只感覺人生缺失了一塊,恨不能收拾行李,也到陸公館住幾天去。
然而希靈不讓。
容秀想了想,忽然換了話題:“那趁着小耗子沒回來,你放我幾天假行不行?”
“幹嘛去?”
“我找找我爹去!”
根據容秀的所知,白大帥遭轟炸時,她那個爹並沒有隨行,照理來講,應該還是活着的;不過白大帥死後,白軍兵敗如山倒,據說大部隊已經分崩離析、各找新東家去了。她等了又等,始終等不到容少珊的消息,心裡就惴惴的。爹再不像話,畢竟也是爹,做女兒的,不能一了百了的把他全放下。
希靈明白容秀的心思,但是不許她去:“你上哪兒找去?單槍匹馬的去河南?不許去!”
“可是……”
“放心,你爹命大,還年輕漂亮,興許這回又讓哪個司令給搶去了呢!”
“哎呀,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