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病房裡終於恢復了清淨。屈少原他們離開後不久,季夫人也在季蔚然的強烈要求下,回大院了。此刻,病房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打開微信,找到了那個熟悉的頭像,微微一笑,編輯了三個字:“睡了麼?”,然後,發送。
他知道她有神經衰弱的毛病,睡眠質量不好,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驚醒她。更何況,又剛換了新環境,他怕她不適應又要失眠。
簡清吟的確沒有睡着。她躺在牀上翻着烙餅。白天睡多了,又加上身處陌生的地方,城堡一樣的小洋樓裡,就那麼幾個用人,到處都是清清冷冷的,窗外又有風吹着法桐的葉子簌簌作響,她更加睡不着了。
第N次拿起手機看,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她有些氣餒,也有些怨氣。該死的男人,就這樣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兒不管了,好歹也來個電話啊,電話不來,短信也成啊。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不像他的作風啊。
她不禁懷疑起自己的手機來。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樓下用座機給自己的手機打個電話試試通不通,這時,微信提示,有一條新的微信進來。
她詫異的揚揚眉,她這個微信,很少有人知道的,她自己也是常常忘,就那麼一直開着,完全給忽略掉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給她發微信。
她好奇的點進去,然後,她看到了那三個字:睡了麼?
是他。她不禁微微的笑了起來。就說嘛,怎麼可能把她扔這兒就不管了!
當下,十指如飛,飛快的在手機上操作:睡不着。你呢?
發送完之後,又覺得好笑。這不是廢話麼,他要睡着了,還會給自己發微信嗎?
很快,他的回覆過來了:我也睡不着。想你想的。
她臉頰微微一紅:現在在哪兒?
季蔚然脣角帶笑,面不改色的摁字:在家。
簡清吟:大院?
季蔚然:嗯。
簡清吟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訂婚儀式?
季蔚然:取消了。
哦。簡清吟打出這個字,心裡像是放下了一塊石頭,一下子就輕鬆了。
沒出什麼事吧?她問。
沒有。季蔚然答。
我要在這裡呆多久?她又問。
季蔚然停頓了一下,才發來一個笑臉:怎麼,不喜歡端木的房子?
他在避重就輕。簡清吟微微有些失望:不是。
他挑逗她:那麼,就是想我了?
簡清吟莞爾,回了一個字:是。
病房裡,季蔚然看着這個是字,怔忡了好久,遲遲沒回應。他知道,她不是個感情外放的人,尤其是有過那樣的一段經歷,她幾乎已經把自己封閉起來了,所以,要她承認一段感情,會是多麼的難,他好幾次逼她,她都縮回了龜殼裡,可這次,她不但給了他一個是字,而且,還是那麼的毫不遲疑和堅定。
他的小女人,終於肯脫掉那層厚厚的僞裝,甩掉背上重重的殼,正視並接受這段感情了。這一刻,他眼眶一熱,心潮翻滾起來。
沉默良久,他終於回了過去:再給我一段時間,好嗎?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立刻過去找你。
不能讓她知道他受傷的事,否則,她一定不會乖乖的呆在那兒。他太瞭解她了,因爲有三年前的前車之鑑,現在的她,就像只驚弓之鳥,一點點的壓力,就能讓她退縮。若是讓她知道,他的父親,爲了阻止他們在一起,不惜開槍打他,那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放棄這段感情。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就全都白費了。
放心吧,你爸媽和你妹他們都很好,我會替你照顧好他們的。他又加了這麼一句。
那頭,簡清吟看着他這兩句話,發了好久的呆。聽他的語氣,很嚴重的樣子,應該是爲了取消婚禮,他惹怒了季秦兩家人,所以一時脫不開身。而把她送到A市來,也是爲了保護她。他這麼大費周折的,甚至還拜託了孟修和端木覃,想必,是知道了季司令去N市找過她的事情,不然,也不會這樣鄭重其事。他也知道,季司令有想把她送進監獄的意思,所以,才這麼急急的把她送到了這裡來。
他護她這麼周全,按說,她應該是很感動的,可她此刻的心裡,卻是沉重得像是壓住了一塊石頭。她沒去青城,不知道白天訂婚儀式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他的這兩句話看來,應該是很棘手,不然,他不會連過來見她一面的時間都沒有。他可是有過從拉斯維加斯萬里迢迢坐飛機再大半夜的轉機到N市來看她的前科,而如今,青城到A市不過才短短兩個小時的飛機,他都出不來。難道……
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念頭。
她迅速地打字:你是不是被你家人軟禁了?
她可沒忘記,季家還有個一手遮天的司令。整個青城,都是他說了算。
季蔚然發過來一個抹汗的表情:你是不是無聊,電視劇看多了?還軟禁呢,誰敢軟禁我啊?
簡清吟有點泄氣:我就是無聊嘛,這麼大個房子,就我一人……
季蔚然:傭人不是人?
簡清吟:……
季蔚然微微一笑:好了寶貝,耐心點,等着我,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簡清吟被他寶貝兩個字弄得有點耳熱。她嘟噥着:“還寶貝呢,也不嫌肉麻。”手裡卻飛快的發:我要睡了。
好。祝你好夢。季蔚然很快回。
簡清吟:嗯。你也早點睡。晚安。
季蔚然耍賴:親一下。
簡清吟臉紅:呸。
季蔚然:哈哈。
簡清吟微笑着:不聊了,我真的要睡覺了。
好。
簡清吟將手機放到牀頭,然後關燈,安心的躺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病房裡,季蔚然打開手機的相冊,裡面只有一張照片,那還是他趁簡清吟睡着的時候拍的。她側躺在牀上,閉着眼睛,睡得很安穩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像羽翼一樣,微微垂下來,遮住了眼瞼,又如蝴蝶的翅膀。他看着她的照片,想象着她在端木那所房子裡睡着了的樣子,脣角一勾,微微的笑了起來。
……
屈少原回到魅色的時候,大堂經理給了他一個眼色,他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秦織雨。她趴在吧檯上,微微歪着頭,一手支着下巴,淡漠的視線投注在舞池中央的舞臺上,手邊一杯已空了大半的酒。和那天晚上她一身火辣性感的裝束出現在魅色不同,今晚的她,白衣長髮,顯得非常素雅,跟整個酒吧的氣氛,格格不入。
“織雨,”他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怎麼還沒回家?”
秦織雨雖然喝了不少,但神智卻異常的清醒。看到他,也只是微微頷首,然後道,“他醒了?”
屈少原怔了怔,道,“是。”
秦織雨點點頭,“那就好。”然後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飲而盡。
再然後,將幾張鈔票留在吧檯,她轉身下了吧椅,“我走了。”
屈少原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我送你吧。”他追上去。
“不用。”秦織雨淡淡道,“我叫個車就行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說完,她頭也不回的揮揮手,穿過熱鬧的人羣,消失在了屈少原的視野中。
屈少原眼睜睜的看着她走出了自己的視線,喧囂嘈雜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她的背影看上去那麼的孤單。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她就這樣走出了自己生命的感覺。他無力的揮了揮手,又頹然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