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顧商陸一個人買醉。光怪陸離的燈光中,他英俊的臉上充滿惆悵。
醉意醺醺中,有女子過來搭訕,“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他擡起醉眼迷離的眼,看到那張恬靜淡然的臉,神思恍惚了一下,“金?”她怎麼會來這裡?
金貞媛在他身邊坐下,擡手叫了一杯雞尾酒,一仰脖,全部喝掉。然後,才拍拍他的肩,淡淡的道,“走了。”她的中文很流利,很正,正到不注意聽,根本聽不出她的韓國腔。
顧商陸默默的起身,跟在她後面,走出了酒吧。
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打在他的臉上,瞬間清醒了幾分。
盛夏的夜,因爲下了雨,連空氣都顯得清爽新鮮起來。
顧商陸倚着酒吧門口的柱子,點燃了一根菸。還未放到嘴裡,已被金貞媛劈手奪過。她把煙丟掉,不悅的皺了皺眉,“去車裡,我有話要跟你說。”
顧商陸想說什麼,終是閉嘴,然後上了她停在外面的車。
兩個人坐在車後座,並排坐着,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顧商陸的神色很迷惘,像是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家一樣。金貞媛看着這樣的他,心情很複雜。
良久,她纔開口,“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好在她偷偷的在他的手機裡安了定位追蹤器,不然,一時還真找不到他。
顧商陸抱着頭,兩隻手深深的插入了濃密的頭髮當中。
這個動作,表示他現在正處在苦惱和困惑當中。
金貞媛眉頭一皺,“發生什麼事了?”
顧商陸不說話,依然埋着頭。
金貞媛忽然就有些慌了,因爲這樣的他,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她感覺他有些陌生,有些不在掌控中了。“唯安。”她輕輕的將手搭在他的肩頭上,溫柔的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他看起來這麼的頹廢,這麼的迷茫?
顧商陸的聲音,像是來自空曠的山野,幽怨,而又荒涼,“她懷孕了。”
金貞媛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顧商陸揉了揉臉,擡起頭來,靜靜的道:“簡清吟,她懷孕了。”
金貞媛心裡一跳,“誰的?”
顧商陸悲涼的看着她,“你說呢?”
金貞媛慢慢的鬆開了搭在他肩頭的手。這一刻,她腦海裡面急劇閃過的念頭,不是該怎麼辦,而是這個消息若是讓“他”知道了,“他”又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和計劃?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打算怎麼辦?”
顧商陸苦澀的搖頭,“不知道。”
金貞媛深深的看他,“你想放棄嗎?”
顧商陸依然搖頭,“不知道。”
金貞媛默默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的眼睛裡,閃過一抹類似於悲憫和同情的光芒。
兩人一時無話,就那麼靜靜的坐在車裡,氣氛沉默的鋪陳開來。
良久,顧商陸才深吸了一口氣,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金貞媛頓了頓,才道,“只是不放心你,過來看看。”其實,是他們接到消息,季蔚然帶着簡清吟去了一趟新西蘭,而在那之前,他們的人說,明明簡清吟已經答應了顧商陸的求婚。顧商陸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安”便讓她來探個究竟,結果,就探到了季蔚然帶着簡清吟去軍區大院見家長的消息,原來,是好事近了。
一時間,她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不知道安知道了這個消息,心裡又會是什麼樣的感受。他苦心安排的一切,千方百計的阻止,到頭來,還是沒能阻止他愛的女人投入到別的男人的懷抱。
靜坐半響,顧商陸終於勉強一笑,開口問她,“你住哪家酒店?”
金貞媛笑了笑,“就在附近。本來想出來喝一杯,沒想到碰到了你。”
對於金貞媛,其實顧商陸的感覺是很複雜的。她是他在巴黎的時候和同學去野外攀巖時認識的,那時,她只是業餘的愛好者,而他早已是高手。她很崇拜他,纏着他要了電話號碼。後來,在一個攀巖俱樂部,兩人又遇到過幾次,漸漸的便熟了。再後來,她便喜歡上了他,只是,他對她並沒有來電的感覺。再再後來,他回了國,遇到了簡清吟,從此愛得天昏地暗。車禍之後,他一度對生活絕望,家人把他送到韓國後,沒想到,又遇到了她。她不但沒有被他的毀容嚇倒,反而不離不棄的守在了他身旁,並且,動用家族關係,給他請了韓國最好的整形師,把他整成了顧商陸的模樣。知道他心中一直對簡清吟念念不忘,她甚至還鼓勵他回去找回他的愛。這些年,對於金貞媛,他心裡一直都是有愧的。這個女人長得不漂亮,但她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只是他們有緣無分。這一輩子,他註定是要辜負她了。
“對不起。”他說,聲音低沉而又愧疚。
“什麼?”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看他。
“沒什麼。”他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隱隱作疼的額際,“喝得有點多,我得回去了。”
金貞媛道,“我送你吧?”
“不用了,”他道,“我叫代駕就可以了。”如果顧夫人看到他被一個女人送回來,又得不依不饒的追問她是誰了。他懶得應付,只得拒絕她的好意。
金貞媛其實也不想過多的跟顧家人接觸,當下點點頭,道,“注意安全,叫代駕開慢點。”
“嗯。”顧商陸頷首,推開車門下車。
雨已經停了,有清涼的風吹過,吹得他的頭腦又清醒了幾分。
邁步下車,他忽然回過頭去,黝黑的眼眸看着金貞媛,道,“金,顧商陸已經死了,對不對?”他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腦子裡的記憶,就是他和顧商陸一起攀巖,結果不幸出了意外,他僥倖撿回了一條命,而顧商陸卻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他見他的最後一面,是在殯儀館。他靜靜的躺在冰櫃裡,雖然已經被入殮師化了妝,但仍然慘不忍睹。他看着他火花,親手安置了他的骨灰。做這些的時候,金貞媛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她最清楚事件的經過和來龍去脈了。他相信,縱使世界上所有人都在騙他,唯有她,不會對他撒謊。
金貞媛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不由得怔了一下。難道,他知道了什麼?眸中有一抹慌亂一閃而過,她很快的恢復了鎮定,“是,顧商陸已經死了,死於攀巖意外。”頓了頓,她又像是怕他懷疑什麼似的,加了一句,“你是蘇唯安。”
顧商陸靜靜地看她良久,才終於點點頭,道,“再見。”
“再見。”金貞媛笑,“電話聯繫。”
“好。”顧商陸轉身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金貞媛暗地裡吐出一口氣。他應該,沒有懷疑什麼吧?
顧商陸沒有叫代駕,而是一個人沿着酒吧邊上的河邊慢慢的走着。
剛下過雨的空氣很清新,夜風很大,迎面吹來,帶着河面氤氳的水汽,慢慢的褪去白日裡的浮躁,讓他的心緩緩的沉澱下來。
他的腦海裡像電影回放一樣,將今天發生的事一一重現。季蔚然甩出的親子鑑定書,還有,金貞媛肯定的回答——顧商陸已經死了。
不對,她撒了謊。顧商陸一下子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