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季蔚然和蘇唯安隔着一張長長的桌子對面坐着。只不過,一個雙腿交疊,西裝革履,一副優雅從容的樣子,而另一個卻穿着囚服腳鐐手銬,被獄警看押着。平素覆蓋着他半張臉的軟質面具已被摘下,露出那半邊坑坑窪窪嚴重扭曲變形的臉,跟另外半張英俊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宛如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惡魔。
本來按照法律規定,犯罪嫌疑人在未判決之前是不可以同家屬和外面的人會面的,除了律師。但是季蔚然是何許人也?青城軍區最高長官的兒子,他想見誰,自然是能見到的。在某些時候,法律對有錢有權的人來說,形容虛設。
不過,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蘇唯安面具後慘不忍睹的真容,說不感慨是假的,畢竟,蘇也曾經是個長相俊俏出衆的美男子,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心裡產生扭曲,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的,惹上他。
似乎早已習慣所有人看到他這幅樣子時的表情,蘇唯安的臉上很平靜,看到季蔚然隻身前來,他的眸中掠過一抹失望之色,但很快消失不見。他靜靜的一笑,道,“你沒帶來我想見的人。”
“是。”季蔚然也淡淡的道,“我不會讓你再傷害她的。”
蘇唯安起身,神情淡漠,“那麼,我想我們之間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是嗎?”季蔚然挑眉,慢條斯理的道,“不想知道蘇氏的近況嗎?”蘇氏已經被他釜底抽薪,徹底成爲一個空殼子,蘇家債臺高築,蘇父和蘇母成天東躲西藏的躲避着*人,像惶惶不可終日的狗。
蘇唯安轉身的動作僵硬了一下,“如果你是來跟我炫耀你是怎樣高明的吞噬掉蘇氏的,那麼,我無話可說。”
季蔚然冷冷的勾脣,慢騰騰的道,“好,我們不談蘇氏,談談蘇嬌嬌如何?”
蘇唯安忍無可忍的轉身,“你想對她怎麼樣?”
季蔚然看到他緊張的樣子,不由笑了。他知道,蘇唯安從小最寵這個妹妹,蘇嬌嬌能變得這樣囂張跋扈目中無人,除了性格使然,大半都是被家人寵出來的。所以,她能有今日這樣的下場,一點也不意外。
季蔚然微微眯起了鷹一樣的眸子,“不然我們轉化一下交易條件?拿蘇嬌嬌來換喬治的下落,如何?”喬治就是那個催眠大師,只有找到他,讓他再幫顧商陸催一次眠,洗一下腦,顧商陸纔有可能變回以前的顧商陸。
蘇唯安暗中捏起了拳頭,他微笑着,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季蔚然,你到底想幹什麼?”
“很簡單。”季蔚然示意他坐下來,他可不習慣這樣仰着脖子跟人說話,“三年。我保證蘇嬌嬌只需要坐三年的牢,便可以放出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只要你交出喬治。”他輕叩着桌面,神色淡然,“怎麼樣?這個交易很划算吧?”
蘇唯安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他的眸光閃爍了一下。不得不說,季蔚然開出的這個條件,的確很誘惑人。本來蘇嬌嬌被判的是無期,想出去是根本不可能了。可她還年輕,才二十二歲,如果就這樣老死累死牢中,一輩子就毀了。他怎麼忍心看着從小寵愛着的妹妹,坐一輩子的牢?尤其是從獄警的口中得知妹妹在牢中並不好過,經常被其他的獄友欺負時,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他知道,妹妹是被他連累的。如果不是他,她還可以像驕傲的公主一樣,過着讓人羨慕的生活,一輩子衣食無憂,哪裡會受這樣的羞辱和折磨。
那麼,是答應季蔚然的條件,還是拒絕?如果答應,那麼,這輩子,他就可能再也見不到簡清吟了。他還沒有當面問過她一句爲什麼,他不甘心。可是,如果拒絕,妹妹就再也沒有出來的希望了。他的心中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
季蔚然倒也不着急,他好整以暇的翹着二郎腿,神色淡然。似乎篤定他一定會答應自己開出的條件,畢竟,他的讓步已經夠大了,從無期變成三年,這是很多犯人和家屬都夢寐以求的。況且,他之所以開出這樣的誘惑,目的也是想看看,在蘇唯安的心中,曾經的愛人和自己的親妹妹,到底哪個的位置更重一些。
終於,在眸光變幻莫定,內心糾結徘徊了許久之後,蘇唯安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好,我答應你的交換條件。”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他清晰的聽到,自己心中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破碎了。
而季蔚然,在聽到他的答案之後,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猜到他會同意,但親耳聽到他說出來,又是另外一股味道。在曾經的愛人和妹妹之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妹妹。這對他來說,是個好事。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道,“識時務者爲俊傑,蘇少果然沒讓我失望。”
說着瀟灑起身,拍拍衣角並不存在的灰塵,道,“事情順利之後,我會讓律師給你送來你妹妹的改判書的。”
шшш✿ тTkan✿ ℃o
蘇唯安靜靜的坐在那兒,臉色蒼白,像一株被抽去生命力的樹,瞬間失去了養分,變得憔悴不堪。
季蔚然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知道嗎?如果讓我選,我一定選簡清吟。”說完,不待他反應,便徑自揚長而去。
帶着勝利者的笑容。
留下蘇唯安,心臟像是被一枚巨石擊中,狠狠的疼了起來。他終於知道他們之間的區別在哪裡了,他不會爲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親人,而季蔚然,卻能爲了簡清吟,放棄所有。這就是他愛的方式,而他,做不到。所以,他輸了,輸得這樣徹底,這樣的慘烈。
他木然良久,終於無聲的,慘然一笑。
……
12月,簡清吟的肚子已經吹氣球般的鼓了起來。孩子胎齡已經六個多月,她已不用再向以前那樣天天臥牀,可以像正常的孕婦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走走。
季夫人說,孕婦要適當的運動,這樣將來生孩子的時候好生。過去的那些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很多都難產,就是因爲她們成天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身子養得太過嬌貴,所以生孩子的時候要比普通人家的產婦遭罪得多。
季夫人是大夫,又是準婆婆,她的話,簡清吟自然是要聽的,而且她說的也在理。於是每天傍晚,軍區家屬大院裡便增添了這樣一道風景,他們季司令的兒子和準兒媳慢悠悠的在大院裡散着步,男的俊女的俏,恩恩愛愛你儂我儂的樣子,羨煞了許多人。
簡清吟現在享受的是國寶級的待遇,季家人把她當觀音菩薩似的供着,尤其是季蔚然,更是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寵得大院裡的一干小媳婦們全都紅了眼睛,對簡清吟的那個羨慕呀,一回頭就對自家的老公說:“你看人家季少,對老婆那叫一個疼啊,你再看看你……”
於是免不了的,季蔚然經常收到某家少爺的電話,內容自然是訴苦加控訴。他通常都是一笑了之,不等人家嚎完,直接掛電話。老婆就是用來疼的,寵的,不然娶她來幹嘛?
簡清吟還蠻享受和季蔚然每天一起出去散步的,這個男人現在變成了二十四孝好老公,每天工作再忙,都會盡早下班回家,陪她說說話,散散步,做做胎教啥的。五個多月的時候,她感覺到了孩子的胎動,他(她)還踢了她一下,正巧季蔚然湊在她肚皮上跟孩子“交流”呢,感受到小寶貝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動作,頓時激動得跟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興奮得一宿都沒睡着覺。
每次做孕檢,也是他陪她一起去的。好幾次季夫人說陪着簡清吟去,季蔚然都不讓。他很享受陪着老婆一起孕檢的過程,第一次做四維彩超,在電腦上看到小傢伙吮着手指的可愛模樣,鐵血一般的男人,都忍不住淚盈於眶了。六個多月了,確定懷的是單胎,孩子的性別也早已經能看出來了。醫生本來想告訴他們孩子性別的,但是簡清吟拒絕了。她不想這麼快就知道寶寶的性別,比較享受那種期待的過程,只有生出來的時候,護士第一時間告訴她小傢伙是男是女的時候,那種心情纔是最令人激動和忘懷的。
但是,她不知道孩子的性別,可不代表季家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別忘了季夫人是幹什麼的?孩子是男是女,她一把脈就能把出來。不過,既然兒媳婦想繼續期待着,那她樂得成全。
於是,簡清吟每天就樂呵呵的給孩子準備小衣服,小鞋子,小襪子,小帽子,每一種都準備兩樣,粉色的和天藍色的,粉色是給閨女用,她要把她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一樣漂漂亮亮的,藍色的是給兒子用的,他一定會是個帥氣可愛的小小男子漢。每次季蔚然看她滿臉散發着母性光輝準備這些東西時,都好想直接把孩子性別告訴她,省得她什麼都準備兩套,太浪費了。
“浪費什麼?”倒是季夫人樂樂呵呵的,“這次用不了的,留着下次用啊,又不是不生了。”
季蔚然一個趔趄,“老媽,您倒是想得挺長遠的。”這個還沒生呢,就開始準備下一個了。他挑眉看自家母親,“您就不怕再過幾年,這些衣服款式會過時?”
季夫人白他一眼,“小孩子的衣服,哪會過時?再說你媳婦這眼光,挑的小衣服小鞋子都是挺新穎挺跟時尚的,就算過幾年都過時不了。”她和張媽做的,還有顧夫人親手做的那些,就更加不會過時了,那都是長輩們的一片愛心。
季蔚然美滋滋的抱着老媽親了一口,“媽,這話我愛聽。”
季夫人笑罵,“老婆奴。”
季蔚然笑,“媽,您這是羨慕嫉妒恨呢吧?其實心裡恨不得我爸也成老婆奴吧?”
“嗯哼。”客廳沙發上的季司令嗓子不舒服了。
季蔚然和季夫人相視一笑,季蔚然走過去,“爸,忙什麼呢?”
季司令取下老花鏡,“我準備了幾個名字,你來看看,相中哪個了?”
“好咧,”季蔚然坐下來,認真的拿起季司令寫着名字的紙,一一細看,最後挑中一個:“爸,就這個吧。”
季夫人湊過來,“季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