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迪A6停在公寓樓下,林緯主動爲她打開車門,葉宛卻繞到另一邊上車。林緯無奈地笑了笑,啓動車子,問她有沒有推薦的餐廳,葉宛並未理會,林緯便說:“那就由我決定了。”
“你想去哪?”見車子調頭,葉宛慌忙問。
“別緊張,週日餐廳不好找,總要找一家既能吃得下又能排上隊的餐館吧。”林緯笑道。
奧迪車往通向市中心的街道上行駛。
週末車流如川,此時春意闌珊夜色正濃,緩緩流淌的車燈蜿蜒如同一道流動的銀河。街道兩邊的梧桐樹間掛着一條條細長的燈管,亮着一道道乳白色光束,此起彼伏如羣螢閃爍,映着滿城燦若繁星的燈光,一時懷疑是否是星河落入人間。
記得初回宜江的那段日子,也曾和身邊之人依偎在一起領略過這樣的夜景,當日繾綣之情歷歷在目,此刻兩人卻是咫尺天涯。如今他是名利雙收了,從他能幫她生父一嘗夙願,就知道他這幾年有多努力。她一直記得他畢業回來的初衷,爲了他父親岌岌可危的生意,他臨危受命。她知道他有能力又很努力,終究會拼出一片天,但是和他共享成功喜悅的人卻不再是她。
葉宛微嘆了口氣,視線調回車內,他不發一言非常專注地開着車,這種專注極易感染旁人,她調開目光,落在別處不去看他。
林緯把車開到一個叫紫藤花園的餐廳門口,這是一幢兩層洋樓改造的私房菜館,古樸幽靜,外觀並不起眼,透過尖尖的雕花鏤空柵欄,可以看到幾棵參天蔽日的大樹和一大片闊葉植物。牆壁上覆蓋着濃密的爬山虎,不仔細看,不會看出暗紅色的磚塊已經斑駁。紫藤花園的名字大概源於花園涼亭邊上的一架虯枝盤曲的紫藤,大約有半世以上的樹齡,此時正花繁葉茂、紫氣氤氳。
不大的停車場車位已滿,葉宛先下車,站在餐廳門前等他停車。
林緯輕車熟路地過來,可見是常客。這家餐廳看似不起眼,可它的完整就已昭示着它的不菲身價,它是宜江市市中心所剩不多的幾十幢完整保留下來的老式建築之一。正因爲如此,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兒也是一個相對安全的用餐場所。
接待的服務生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林先生,今天包廂已滿,底樓大廳還有位置,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馬上爲您安排。”
林緯並不介意。週日在沒有預定的情況下還能找到位置,已是莫大的運氣,是不是今晚的運氣特別好?
服務生把他們送到底樓大廳,整個餐廳基本遵循了原宅中西合璧的裝修風格,牆壁上用油畫作背景裝飾,浮雕石膏的裝飾製品隨處可見,舊式傢俱也是因地制宜。大廳正中吊着一盞巨大的純銅花枝形吊燈,散發着橙黃色的光芒。然而大廳席位並不多,他們坐在靠門的一席。
林緯看着設在中庭空無一人的琴臺,淡笑道:“來早點,還能聽到鋼琴獨奏。”
葉宛瞪了他一眼,他還真以爲她是來陪她吃飯的啊。
林緯遞過菜單讓她點,葉宛板着臉道:“你不用擔心沒力氣說話了,想說就趕緊。”和孟燕只是吃了點下午茶,幾個小時下來早已消化完,此時已是飢腸轆轆,但她不想和他共餐,時間不對,心情不對,人物也不對。
在來的路上,葉宛也在咀嚼他今夜所說的一切。她記得十三歲那年,在孟世青查出*時,她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當時她的生母是坐專車來探望孟世青的,從氣度和穿着都看得出她處境優渥。那次葉宛只是遠遠地看着,不肯上前一步,生母在她眼中是有些陌生的。再次見到她的生母則是在孟世青的葬禮上,她過來弔唁,那時葉宛讀高一,已明事理,沒有躲閃,沒有別扭,輕輕地叫了聲媽。有很多事實是葉宛改變不了的,就算做母親的不能爲人母慈,做子女的也不能否認這至親血緣。只是叫完生母,葉宛又扭過頭望了靈堂上黑白方寸之間的一幀照片,對着那個永遠被定格的笑容,心裡輕輕地喚了聲:“媽。”
讀完高中後,她就去了江城讀大學,畢業後回來工作,一年後出國,然後再回來,她真的看不出她和她生母之間還有什麼交集。
林緯微微一哂,拿起菜單,熟練地點了幾道菜,合上菜單遞給服務生。
“你知道我們分開多久了?”他端正了身體,柔聲問道。
葉宛冷臉輕哼。
“我承認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是你也真忍心,一去就是那麼久,一點音訊也沒。”林緯嘆息。
葉宛別過臉去,生硬地說道:“我來可不是聽你講這些的。”明明過錯由他一手釀成,爲什麼聽起來反而像是她的錯?
林緯目光一刻不離地看着葉宛,端起茶杯淺呷了兩口,碧螺春的清香讓他的脣角微微揚起。
“好吧,言歸正傳,你的生母叫田瀾,把顧氏集團一手做大的人正是顧振山和田瀾,顧氏集團實際控制人可以說就是她。而你們老總孫翰明正是顧氏——”
“等等!”
這記重磅消息讓葉宛聽得發矇,她的頭腦被那句話“顧氏集團實際控制人可以說就是她”而劇烈衝擊,顧不上禮貌,連忙出言打斷:“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你不用懷疑它的真實性,這算不上是絕對機密。”
昌明公司是由顧氏集團投資控股的全資子公司,她甫進公司就已從公司簡章中得知,她只是昌明的一個小職員,昌明只是顧氏衆多產業中的一個小分支,顧氏集團由誰掌控對她來說是個遙遠模糊的概念——根本就無關緊要。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站在顧氏權利巔峰的人竟然是——她的生母?!
“你是說……她知道我?我出國難道是她的意思?”她自然就問出了口,聲音因強烈質疑反而顯出一絲猶豫來。
“不止是你出國,你進昌明公司,也因爲她的原因。”林緯並沒說破,因爲儘管不是田瀾的直接意思,也是因她而起。
“簡歷是我自己投的,怎麼會是她一手安排?”
“你記不記得你是怎麼進昌明的?”
葉宛想了起來,她是學姐王妍介紹進的昌明,難道學姐她……
“王妍是王大威的妹妹。”
“原來是這樣……”
“王大威是孫翰明的親信。”林緯不動聲色地提醒。
葉宛並沒在意,既然王大威是孫總的人,孫總和她的生母又有那麼一層親戚關係,那麼她在昌明遭遇的一切就都解釋得通。
她還以爲是自己工作出色,還以爲是他——纔有留在昌明並得到出國培訓的機會,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