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汗的儀式本來很繁瑣複雜,但蘇起卻將其全部省了,一來現在看上去是人強馬壯,但人心不穩,不宜大操大辦,太過張揚,二來在她心裡,已經相信了張傲秋所說,既然以後要一統草原,成爲整個草原的大汗,到那時候再舉行登基大典,豈不是更加榮耀?
只是這個人事調遣的事情,蘇起卻是抓瞎,關在帳篷裡,抓耳撈腮十多天也沒整出個名堂來,後來實在沒轍了,只好將阿木爾抓過來,算是將這燙手山芋扔出去了。
阿木爾到底是吃文職飯的,蘇起十多天搞不定的事,他兩天就整完了,報給蘇起一看,每個位置的人選都是因材而定,完全站在中間立場,哪邊也不偏袒。
而且爲了防止小範圍拉幫結派,兩邊人手全部打散,並訂立獎罰機制,即能互相制衡,又能讓其爲共同目標一起努力,整個佈置看上去就猶如行雲流水,羚羊掛角,確實是高,想不服都不行。
蘇起看過後,又琢磨了半天,心中即是佩服又是感動,佩服的是阿木爾在這方面的才幹,感動的是阿木爾完全一心爲公,並沒有因爲沒有當上大汗而在背後使小心思。
這樣看來,阿木爾說的真心擁戴,還確實是發自內心。
就這樣堪稱完美的人事調動,蘇起很舒心地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蓋上大印,擇選黃道吉日,由阿木爾對外頒佈,而她自己則更多的是按張傲秋所說,隱在幕後,保持神秘。
這一通事情處理完,接下來就是按先前安排,去那古堡,會會那個草原上的白毅。
對於這一點,蘇起一想起來就頭疼,心中想過無數次,但卻一直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樣去面對他?
這世上很多事,本就不是你想或不想,而是形勢逼人,身處其中無可奈何亦。
傍晚,古堡內。
蘇起跟張傲秋三人團團圍坐,古堡牆上那些門洞跟窗洞,自有人提前封好,不僅如此,古堡內還備好了烤火的木材,鋪好了毛氈。
蘇起現在貴爲大汗,要不是這事不能對外明說,堂堂大汗出巡,怎麼也不可能如此簡陋。
篝火上烤肉已經有七分熟了,滿屋子都是烤肉的濃香,夜無霜是一臉的期盼,盯着翻來翻去的烤肉,眼睛都不眨,而旁邊的紫陌卻是斜躺在鋪好的毛氈上,雙眼望着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起本是一肚子忐忑,一見紫陌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奇問道:“陌兄,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紫陌聞言,瞟了蘇起一眼,身子一正,伸了個懶腰道:“我能有什麼心事?我剛纔只是在想,若是你那情人不上道,你準備怎麼辦?”
蘇起本就爲這事糾結在,現在一聽紫陌問起,心頭更是煩悶,“哼”了一聲,卻不知怎麼接口。
張傲秋見了,擡頭瞟了她一眼道:“蘇兄,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現在擔心又有什麼用?”
說完轉頭看了看門洞上厚重的門簾道:“這樣的天氣,這小子還能在外面遊蕩,真是朵奇葩。”
蘇起聽了,眉頭不由皺得更深,上次自己親口所說,跟他恩斷義絕,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現在再來,他還會應約過來麼?
夜無霜一見蘇起糾結的表情,不由噗嗤一笑,對蘇起一擺手道:“你放心,他會來的。”
夜無霜這話,無形中給蘇起一點鼓勵,精神一震,擡眼看向夜無霜問道:“你怎麼知道?”
夜無霜聽了,卻是轉頭瞟了旁邊的張傲秋一眼,俏皮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絲依戀,嘴裡答道:“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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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起一看,嘴角一撇,心頭暗歎口氣,也不再多說。
第二日一早,正在打坐的張傲秋突然靈覺一動,跟着神識放出,看到古堡遠處風雪中,一個披頭散髮,懷抱酒罈的身影正往古堡而來。
跟着睜眼往蘇起看去,卻見這丫頭正望着門簾愣愣出神,當即一笑道:“來了。”
蘇起一聽,身子沒來由地一正,看了張傲秋一眼,卻沒有說話。
一盞茶功夫後,厚重的門簾被“呼”地一下掀開,跟着一個身影進入,眼神環顧一週,當看到恢復原來面目的蘇起時,本來無精打采的眼神突然一亮,神情明顯一頓,跟着卻又一黯,轉身背靠着牆坐了下去,對張傲秋跟紫陌一舉手中的酒罈子笑道:“兩位,我們又見面了。”
說完又對一旁的夜無霜微一點頭,算是打招呼。
此人正是蘇木哈,只是他現在蓬頭垢面,一身棉袍也是破破爛爛,臉上鬍子拉扎,老遠就能問道其身上一陣酒味,就這模樣,跟個乞丐也沒什麼兩樣。
蘇起一見,眉頭一皺,“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這聲“哼”蘇木哈自然聽見,聞聲嘴角一牽,自嘲般笑了笑,跟着舉壇灌了口酒,眼望着張傲秋道:“你們找我有事麼?”
張傲秋一看這兩個一見面就不對付,聞言“呃”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我聽蘇兄說起,蘇木哈兄是草原上的白毅,一生征戰未嘗一敗,上次只是匆匆一見,這次特意約見老兄,也是想親近親近。”
蘇木哈聞言卻是一笑道:“草原上的白毅?我這個草原上的白毅可做不到只憑三千人馬單挑三個部落,而且還能三戰三捷,最後還能將那三家歸一。”
說完一頓,轉頭看了蘇起一眼接着道:“她的能力我清楚,想要做到這麼輝煌的戰績,只怕還有點困難,這其中應該是兩位的功勞吧?”
張傲秋聽了哈哈一笑道:“誰的功勞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蘇兄形勢大好,一統草原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們不可能在草原久呆,若以後蘇兄有你鼎力相助,那……。”
蘇木哈聽了,不由苦笑一聲,好半響後才道:“殺父之仇,她能打開這個心結麼?再說了,就算我願意,我也只是一個人,不可能將我阿瑪兵權接手,而且……。”
說到這裡,蘇木哈又轉頭看了蘇起一眼,跟着一嘆,舉壇喝了口酒,漠然不語。
蘇起聽了,“哼”了一聲道:“而且什麼?你倒是說完啊。”
蘇木哈聞言,搖頭卻是不答,舉壇剛要再喝,卻見蘇起上前幾步,劈手奪過蘇木哈手中酒罈,轉手往旁邊石壁上砸去,只聽“哐當”一聲,跟着酒香四溢,瀰漫整個石室。
蘇木哈轉頭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酒罈,小聲嘀咕一聲道:“可惜了一罈好酒。”
蘇起一聽,心頭不由一陣怒火升起,指着蘇木哈怒聲道:“好酒,好酒,你就知道喝酒,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算一個正常人麼?”
蘇木哈聞言,擡頭看着蘇起,半響後才道:“不是你說要跟我恩斷義絕麼?現在又來管我?”
蘇起聽了,一時更怒,但又不知該怎麼反駁,指着蘇木哈的手一陣發抖道:“你………你……。”
跟着念頭一轉,想起自己在中原爲了保住聖物,可以說是九死一生,若不是那次張傲秋出手相救,當時死在野外,只怕現在連骨頭都不剩了。
而自己爲了返回草原,期間受盡波折,嚐盡了酸楚跟背叛,先前以一對三,也是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她再強,終究是個女人,心中潛意識要有個依靠,以前有阿瑪跟八叔,但他們都已不在了,現在雖然有張傲秋幾個,但他們終究有一天也要離開自己。
以前的種種過往,在蘇起心頭快速閃過,一時悲憤交加,眼眶驀然一紅,跟着轉身坐下,將腦袋埋在手臂中間,肩頭卻是微微起伏,顯然是在哭泣。
張傲秋一見,一拍旁邊的紫陌跟夜無霜,站起身來,舉步往外而去。
走出古堡,隱隱聽到裡面傳來蘇起殷殷哭泣聲,跟着是蘇木哈低聲的勸慰聲,然後就聽見蘇起邊哭邊呵斥的聲音,不過他們雖然說的是草原語,聽不懂,但應該是“要你管,滾邊去”之類的意思。
張傲秋三人聽了,不由對望一眼,均是一笑,跟着快步離開,畢竟這是小情侶的私話,刻意去聽可是不好。
外面依舊大雪紛飛,這草原上的冬季,雪一下就不停,也不知道以往的冬季是不是也是這樣?
張傲秋放眼望去,大地白茫茫一片,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際,在那裡形成一條痕跡,就像天與地都相互連接在一起一樣。
眼前的情景,讓張傲秋不由心胸一闊,識海中神識自主外放,一路不停,就像要將這天地都要包裹進去。
頭頂百會穴自動打開,肉眼可見的漩渦帶着“咻咻”聲,蠻橫地吸取這天地之間的靈氣。
後面的紫陌一見,嚇了一跳,立即一拉夜無霜道:“這傢伙不會又神遊去了吧?”
夜無霜聞言一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紫陌一聽,頓時嘴裡一苦,一臉苦笑,擡頭一望天道:“這下完了,只怕又要陪這傢伙七八天了。”
說完轉頭一看後面的古堡,一拍手道:“還好有這古堡,後面也不用挨這風吹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