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氣絕身亡
陳浦雖然疑惑不解,然而還是親自去馬槽牽出一匹快馬,晏回翻身上馬,打馬如飛出了巷口。
在一處不起眼的房檐上,莫邪抱着宮微瑕,面無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幕,忽聽懷裡的人嘆息一聲:“莫邪,寡人是不是做錯了?”
莫邪脣角抽搐,一時無語,主子幹了壞事,能否不要總是這般無辜的模樣。
天剛矇矇亮,侍衛把守在皇宮宮門,就見遠處揚起一片塵土,煙塵中飛馳而來一匹快馬,侍衛正要攔住,迎面拋來一塊令牌,侍衛接在手中,未等看清,身側颳起一道凜冽的風,馬已閃電般衝進宮門。
晏回一直催馬來到寢宮宮門前,翻身跳下馬,飛一般衝進宮門,不過剛通過第一道宮門,便被四名守門的侍衛攔住,晏回止步,看一眼宮門口處於驚呆狀態的太監,喘着氣說道:“去稟告皇上,就說晏回求見。”
太監看着晏回鬢髮散亂風塵僕僕的模樣,心中詫異,晏御史不是多時前從這裡走出去,怎麼又折返?隱隱覺得有大事發生,驚愣中點頭,然而轉身之際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轉回身來,回道:“晏御史,康總管剛剛吩咐過,皇上在後殿睡過去,讓我等不要進去打擾。”
晏回啞然,太監的話聽起來可笑,可此情此景又不覺得好笑,他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無奈道:“公公,能否帶本官去見康總管。”
太監轉了轉眼珠,想到皇上方纔親自抱他進宮,點點頭:“好吧,奴才就帶大人去見總管。”
侍衛見太監點頭,不再阻擋。
後殿殿門外,康弼打着瞌睡,正和兩名小太監立在殿外候命,看見晏回被引進來,康弼眼中精芒閃動,待晏回走到近前,露出一張笑臉:“晏御史,您怎麼回來了?”
晏回眼皮直跳,心如明鏡,方纔康弼叫自己是爲了司空玥中毒之事,心中着實後悔,表情頗不自然:“額,康總管,晏回有事求見皇上。”
康弼故作詫異道:“晏御史,您方纔不是說皇上睡下了,不許打擾嗎?”
晏回看着康弼的模樣,頭大了兩圈,訕訕說道:“康總管,此一時彼一時,肅王爺身中劇毒,耽擱不得,您就讓本官進去吧。”
康弼自然知道晏回焦灼,他本不想爲難他,只是皇上發話,他不得不遵從。不過,看着晏回憂心重重的樣子,想到事關肅王安危,還是決定違旨放行,“也好,晏御史請進。”
晏回的心微微一鬆,這只是第一步,更棘手的在後面呢,道謝後從康弼身旁經過。
錯身之際,康弼精芒一閃,壓低聲音說:“方纔御史周身僵冷,昏迷不醒,所以皇上才——”
後面的話被康弼省略,但也是不言自明,晏回聞言,心中升起悔意,但事已至此,進去再說吧。
走進後殿,裡面的霧氣退散許多,殿內顯得空空蕩蕩,溫泉池旁的軟榻上,可以看見司空灝依然躺在其上,身上蓋着毯子,露^H小說 class12/出光裸的膀臂和膝蓋以下。
晏回硬着頭皮,一步一步走到軟榻前,瞟一眼微闔着二目的司空灝,他已換成坐姿,後背倚在傾斜的靠背上,姿態隨意悠然,不過面容卻顯得陰霾。
晏回暗暗蹙眉,不過也不覺意外,想來誰被擊中後頸心情都不會好吧,小心翼翼說道:“玄鶴,方纔我剛剛甦醒,頭腦不是很清楚,誤會了你,謝謝你出手相救。”晏回點到爲止,畢竟是司空灝侵犯在先。
司空灝睜開雙眼,不過沒看晏回,而是望向冒着蒸汽的池水,眼中不帶一絲情緒,並不開口。
晏回的眼皮開始跳起來,知道康弼已將司空玥中毒之事告知司空灝,但是司空灝不發一言,晏回只得又說:“肅王他爲救我中了暗器,暗器上淬了劇毒,現在他昏迷不醒,情況十分危急,晏回求你出手相救。”
然而,司空灝依然是無動於衷的模樣。
晏回深吸一口氣,撩起衣襬,雙膝剛剛彎下,軟榻上的人忽然啓脣:“親我一口。”
聲音低沉卻是清晰的,晏回的撩衣袍的手不禁一抖,擡眼簾看向軟榻上的人,他的眼睛仍然望向溫泉,眼神飄搖,神情極是蕭遠,那樣輕佻的話,不該出自這樣的表情。
晏迴心中惱怒,想要拒絕,可是想到司空玥的情況刻不容緩,晏回的心不由動搖,鬼使神差般邁上前一步,腰略彎下,清俊的面龐近在眼前,臉上的刀疤淺淡若無,然而,晏回腦中閃過司空玥似笑非笑的面容,動作不禁僵住。
餘光見司空灝的手抓向自己的衣領,晏回警醒,快速站直身體,後退了一步。
司空灝的手落空,深沉難喻的目光看向晏回,聲音滄冷:“不想救他了?”
晏回的身體微微一顫,垂着眼簾道:“你要先救他。”
司空灝注視着晏回,面前的人聲音低微,姿態卑微,然而挺直的脊背卻令人不容褻瀆,曾幾何時,他便是這般模樣令他自慚形穢,不得不壓抑住心底裡的綺思。他已錯過了多年,現在既然知道他不排斥男人,那麼,他就絕不會再放手!
晏回見司空灝的眸光忽明忽暗,知道他不會輕易出手救司空玥,闔了闔眼睛,有些事現在看來非說不可,低緩的聲音道:“這次刺殺與鬼谷有關。”
司空灝一愣,隨即露出不屑的表情,看向晏回的目光變得銳利:“你會以爲是我派人對他下手?”
晏回瞥一眼司空灝,“我沒有懷疑你,但是你不在谷中,谷中的事務無法事事躬親。”
“你是說程安?”司空灝語聲變得冷厲。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你明察。”晏回語氣淡淡,然後話鋒一轉,“肅王一直隨行保護,有些內情他應該知道,但是現在他命在旦夕,還請你救醒他,或許能夠解開謎團。”
司空灝自然知道晏回這麼說是爲了救司空玥,但是這次刺殺來的蹊蹺,晏回語氣篤定,難道此事真的同鬼谷有關?想到這一層,司空灝起身離開軟榻,毯子順着赤着的身體滑落在地。
晏回愣住,赤裸的修長身體呈現在眼前,晏回的眼睛實在不知放到哪兒好,轉念一想,同爲男人,其實自己沒有什麼好扭捏的,再說沒有發生醉酒事件以前,兩個人也不是沒有一同沐浴過。
司空灝見晏回神情坦然,心中不悅,吩咐:“取件外袍來。”
晏回眸中微轉,這麼說他同意了?轉身來到櫃子前,從疊放整齊的衣袍中,取出一套明黃色龍袍。
身後的聲音道:“拿黑色那件。”
晏回微微一怔,放下龍袍,取出黑緞子的衣袍,展開看,尋常的款式,出了刺客這麼大的事,他不上早朝?這樣想着晏回捧着黑綢緞袍子走回軟榻前,見司空灝已經穿好素潔的絲綢裡衣,不由鬆了一口氣。
司空灝瞥一眼晏回,吩咐:“爲朕更衣。”手臂伸展開。
晏回挑眉,司空灝越來越有帝王的氣勢了,展開衣袍,儘量迅速的爲司空灝穿上,然後,低頭爲司空灝系衣帶。
司空灝微垂着眼瞼,這個角度看不見晏回的臉,不過,可以看到兩片嫩粉的耳朵,髮絲如同上好的綢緞散落在背上,垂落在胸前,一股淡淡的馨香沁人肺腑,司空灝不由心波盪漾,強壓下將他拉入懷裡的衝動。
晏回爲司空灝穿好外袍,看一眼面前散亂的髮絲,不得已又爲司空灝重新束髮,這一切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然後期待的目光望着司空灝。
司空灝的脣角微微揚起,不過表情卻依然保持沉肅,緩緩從晏回身上移開視線,邁步走向殿門,晏回緊隨其後,二人出了寢宮,此時天光微開。
晏迴心情急迫,恨不得飛到肅王府,來時騎的馬還在宮門口,晏回上前拉住馬繮,翻身躍上馬背,轉過頭朝司空灝叫道:“皇上,請上馬!”
司空灝正對一名侍衛低聲吩咐着什麼,聞言眸光閃動,晏回話音剛落,司空灝的身體已然輕飄飄落在晏回身後,雙臂環住晏回的腰身,下巴抵在晏回肩窩處,一綹柔軟的髮絲隨着晨風拂在司空灝臉上,細細癢癢,說不出的舒服。
晏回暗暗蹙眉,但是現在的情況危急,壓下心中不適,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四蹄揚起,衝出內廷,在宮人驚詫的目光裡,飛馳出皇宮。
不多時趕到肅王府,晏回勒住戰馬,垂簾瞟一眼鋼鉗般握在腰上的手,依然沒有鬆開的跡象,動了動脣:“我們到了。”
肅王府內宅
房間裡響起女子的哭泣聲,晏回聽得心痛如絞,擡手推開房門,只見昭華郡主趴在牀邊泣不成聲,慕容羿面容沉痛,兩名御醫垂首立在牀前,皆唉聲嘆氣。
晏回見狀快步走到牀前,只見牀上的人面容青紫,雙目緊閉,比方纔看時更加了無生息,晏回眼前一黑身形不穩,被司空灝擡手扶住。牀前的人看見司空灝到來,一時間愣住。
司空灝一揮袍袖:“都退下。”
衆人皆愣住,晏回顫聲道:“你們沒聽見皇上的吩咐,都出去,王爺也許有救!”
明媚的陽光映在窗扇上,房間裡顯得靜謐,晏回立在牀前,眼看着插入傷口周圍的銀針又一次變黑,心情越來越焦灼,這已經是司空灝第五次施針,也是第五次放出毒血,然而司空玥體內的毒還沒有清退的跡象,再這樣下去,司空玥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司空灝的眉頭皺起,這樣的情況從未遇到過,特製的解毒丸已經喂下去,照理說,施一遍針,毒就該清盡,腦中飛速運轉,忽然靈光一現,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將針悉數收起來。
“怎麼樣?”晏回虛軟的聲音問。
司空灝聞聲看向晏回,臉色不由一沉,不過短短時間,晏回整個人看起來心力憔悴,臉色慘白如紙,雙脣幾乎透明,不禁既疼惜又痛心,這些年來是他與他朝夕相伴,可現在他滿心擔憂的卻是別人,心中不甘。
“他的毒可以解,不過需要一些時日。”司空灝閃着眸說道。
晏回聞言驚喜,不過心中卻有些擔憂,毒血還未放淨,果然沒事?“真的!?”眼睛緊緊注視着司空灝。
司空灝迎着晏回的目光,面容依然清冷:“他中的毒雖然霸道,但是隻需每日按時施針,輔以解毒丹,十日後便可醒來,恢復如初。”
晏回得到確定的答覆,又見司空灝目光堅定沒有一絲躲閃,信以爲真,心中鬆了一口氣,從袖子裡掏出金瘡藥,爲司空玥敷在傷口上,又取來繃帶爲司空玥包紮。
此時,司空灝已經將那兩名御醫叫進來,將需要注意的事項簡略告知,眸光看向牀上,晏回的手正扶在司空玥背上,手中握着繃帶。
司空灝的面色變得陰沉,語帶不善道:“肅王的傷交給御醫處理,你陪朕走一趟。”
晏回的動作微微一僵,想起在溫泉池旁司空灝說過的不經話語,心不由繃緊,眼見着司空灝走出房間,兩名御醫垂手看着自己,緩緩放下繃帶,最後看一眼牀上沒有一點知覺的人,轉身走向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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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府門外空無一人,門口停着一輛普通的馬車,晏回邁步登上馬車。司空灝果然坐在車內,晏回眸光微閃,在寢殿門外,司空灝是吩咐侍衛準備馬車?
馬車緩緩開動,上了大道後,一直向東行進,不多時開進一處氣派奢華的門臉,七拐八繞,一路暢行至裡層的院落。
晏迴心如明鏡,這裡便是天香樓,看來天香樓是鬼谷的產業,目光看向對面,司空灝面容沉肅,自始至終未發一言。待馬車停穩後,從車廂暗格內取出兩個青灰色的面罩,一個遞給自己,一個戴在臉上。
晏回對面罩並不陌生,戴上面罩後也跳下馬車,司空灝吩咐了夥計一句,邁步走進裡院一處不顯眼的月亮門,晏回身後相隨,一直走進最裡面的一個房間。
房間里布置簡單,只有一張木桌,一把木椅,跟天香樓豪華氣派的門臉很不相稱。
不多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似乎來了不少人。
走在最前面,身形高瘦目露精芒的是程安,他跟在曲谷見到時基本沒有變化,只是眼睛裡帶着些許的血絲。程安也在看晏回,雖然晏迴帶着面罩,但是程安還是一眼認出,眸光閃爍不定。
在他身後是六七個身形不一的男子,皆是目光炯亮,一看便知身懷武功,晏回猜測,他們大概便是各堂的堂主。
衆人來到司空灝面前,抱拳施禮:“屬下拜見谷主!”
司空灝銳利的目光掃一遍衆人,目光落在程安身上,開門見山問:“昨晚南疆國主等人在蔚水遇刺,是你們做的?”
程安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簡短回答:“此事與鬼谷無關,屬下也是剛剛聽聞此事。”
司空灝的目光看向其他幾名堂主,衆堂主皆異口同聲道:“回谷主,此事與鬼谷無關。”
司空灝略微頜首,眼睛看向晏回。
晏回手撫着下巴,打量面前衆人,程安雖然神情坦然自若,但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奇怪,天子腳下發生這麼重大的事,在他們的臉上找不見一絲震驚,明顯是對過口徑的。昨晚的刺客不在少數,大概動用了鬼谷在京的大半兵力,不少刺客沉屍江底。
看一眼司空灝,微微一笑:“鬼谷駐京的勢力,是時候清點一下。”
此言一出,衆堂主有一半變了臉色,人人心中清楚,昨晚損失慘重,刨去死的,多數人身上帶傷,現在若是清點,必然敗露。
司空灝將衆人失措的表情看在眼中,臉上閃過一道殺意。
程安見司空灝已然看出,並不覺意外,發生這麼大的事,紙裡包不住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垂着頭道:“谷主,這都是屬下的主意,與其他弟兄無關,屬下有話單獨同谷主講。”
司空灝面沉如水,衆堂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相視一眼,悄無聲息退下。
晏回眸光微閃,心中的疑團再次升起,此事果然是程安一手策劃?可他爲什麼要刺殺自己,自己同他無冤無仇,而且,他感覺整個刺殺事件背後絕沒有那麼簡單,遲疑間跟在衆堂主身後,走出房間,輕輕闔上房門。
衆堂主皆臉色凝重站在院子裡等待,眼睛時不時瞟向晏回,晏回眉頭緊鎖,立在檐下,想起程安臉上無意間流露出的決絕表情,晏回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轉身看向房門,就在這時,只聽見門內傳來一聲巨響。
晏回不禁一驚,衆堂主皆面露驚慌,此刻晏回站的位置離房門最近,一個箭步衝到門前,“砰”地一聲推開房門。就見司空灝背對門而立,房中唯一一張桌子散落在地上,木屑當空飛揚。
程安依然跪在方纔的位置,然而,身體卻緩緩倒下去。
晏回快步走到程安身旁,蹲下身看去,只見程安口鼻流血,已經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