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將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來不及叫住走進黑暗大門的連叄苦,甘藍便倒在他的身上,意識迷離。
衛將行叫甘藍的名字,卻沒有得到她的回答。
我曾經以爲我能永遠活在光明裡,得到幸福。
可是,摧毀了我的幸福的殘酷現實告訴我,你永遠只配活在漆黑的泥濘中,與惡臭爲伍,與孤獨爲伴。
我曾經是犯過錯,可我不明白,在犯錯之前,我那最幼小的幾年,我什麼壞事都沒做,爲什麼要被那樣對待。爲什麼從一出生,我便是那樣的人生。
冷漠的父母,顛沛流離的生活,背後的指指點點,都在逼我。
我只是想活得幸福一點,有志趣相投的朋友,有關心愛護的家人,有相愛相伴的愛人。
僅僅如此,也不可以?
“阿苦。”甘藍半合着眼,呢喃着那個人的名字,頭頂白色的燈光逐漸變得模糊,最終最後一絲光亮淡去,她完全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連叄苦出了場館,場館內發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喊叫聲,觀衆們都在一起大聲喊着徐業的名字。
可恍惚間,連叄苦聽見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他情不自禁轉身回頭一看,只有被熱潮席捲的觀衆。
不禁自嘲,她那般恨自己,怎麼會再來找他?
連叄苦吸了吸酸澀的鼻子,擡頭看了一眼天空,讓眼睛裡的溼潤不至於掉下來。
就這樣吧,他想。
從上海回來後,她再也沒有來過這裡。醫學生最後一年非常忙,實習和畢業論文的事情讓她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
衛家,學校和醫院每天形成三點一線。
甘藍沒有再見過那個人,也沒有主動去找他的消息。
雖然這種念頭每天都在折磨她,去找他,去見他,但她知道不能。
以前窗戶紙沒有捅破的時候,她可以裝作沒事人去和他相處,但是一旦真相被揭露在大家面前,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又是一年聖誕節,重慶早已沒有炎熱,溼冷縈繞在這座城市的每處角落。
但今天街上的人很多,處處可見聖誕的色彩。
已搖身一變爲有夫之婦的茶樹因丈夫出差,便約了好友甘藍出去玩。
但甘藍最近臨近期末和畢業,學業很忙,她在學校待到晚上十點才離開,於是便婉拒了茶樹。
可沒想到,剛出校門,就看到了一身紅色的茶樹。
“藍,這裡。”茶樹笑着朝甘藍打招呼,她今日穿着十分漂亮,紅色的修身短款大衣,下面配着黑色的呢絨冬裙,圍着一條紅白格子的圍巾,畫着麋鹿妝容,頭上還戴了一個鹿角燈,眉眼含笑,簡直漂亮明媚得像天上下凡的精靈。
“我不是說我會忙到很晚,你怎麼還是來了?”甘藍道。
“晚就晚唄,我就想找你玩,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可不想一個人過。”茶樹笑嘻嘻,說着將手中的另一個鹿角燈戴到甘藍的頭上。
兩人對視一笑,甘藍也不再拒絕,攬着茶樹,道:“走,姐姐今天帶你壓馬路。”
“走走走,壓馬路壓馬路…”聽聞壓馬路,茶樹興奮得不要不要的。
於是甘藍騎着她的小電瓶,帶着茶樹壓馬路去了。
兩人邊玩邊吃,玩到了凌晨三點多。
吃夠了玩夠了,在外地出差的言明打電話來查崗了,聽聞茶樹還在外面玩,直接發火。
“深更半夜,還在外面玩?不要命了?”
“今天聖誕節,人多着呢,你別大驚小怪。而且我和藍在一起,你放心。”茶樹道。
“玩夠了就早點回家。”聽到與甘藍在一起,言明也不再多說。
“好了好了,我們這就回去。”確實很晚了,也該回家,茶樹乖乖應下。
掛斷電話,茶樹看向甘藍,發現甘藍也在看她,神色有些奇怪。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茶樹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爲沾了什麼髒東西。
甘藍搖搖頭。
“言明說得對,女孩子不要深更半夜還待在外面,很危險。”
“這不是有你在嗎?”茶樹心下瞬間明白了言明和藍的顧慮。
七年前,那個他們深愛的女孩就是在平安夜外出晚歸出的事。
“我…我也不能保護好你。”甘藍停頓了一下,不,更像是哽咽。
“好啦好啦,那咱們趕緊回去。言明出差了,我不想一個人。藍,今晚能不能讓我去你家睡?”茶樹黏黏糊糊掛在甘藍身上,撒嬌般地說道。
“我家有一羣弟弟。”
“正好,我也算是他們的老闆,走,去瞧瞧我的員工們。”半年前,茶樹援助了衛將行那支五十萬,資金不多,確實是以投資的形式,也算戰隊的老闆之一。
茶樹跟言明報備後,就拽着甘藍回衛家小樓。
回去四點多了,四樓還有三四個少年還在訓練。
但茶樹這時也沒有真的去瞧他們,睏意上頭,甘藍便帶着茶樹上五樓去休息。
翌日,是聖誕夜,甘藍上午沒有課,所以一覺睡到了十點,難得睡了一個懶覺。
茶樹還在睡,甘藍便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去廚房做早餐。
甘藍煮了醪糟雞蛋湯圓,衛將行聞着味兒先來了。
“包菜,煮這麼多?不錯不錯,做好吃的也不忘了哥哥我。”衛將行嘿嘿一笑。
“沒你的份,是給茶樹做的。”甘藍道。
“茶樹?昨晚你帶回來的人是她?我還以爲是個帥哥呢?”昨晚甘藍回來的時候衛將行還沒睡,聽到了動靜,他還以爲是甘藍帶回來的帥哥,便好心地沒去打擾。感情不是帥哥,是美女啊。
“唉,你那一臉失望的表情幾個意思啊?”甘藍道。
“包菜,你已經24,快25,不是小姑娘了,奔三的人,什麼時候帶個帥哥回來唄。哥哥我也不挑,人品好、長得帥、家境一般就行,最主要的是對你好。”衛將行道。
“將行,我可記得咱倆才相差三天啊。你也奔三了,你怎麼不找個帥哥回來?”
“男人三十正值黃金壯年,女人可就不一樣了,三十就算是剩女了,小心到時候嫁不出去。”
“性別歧視。”
“我哪性別歧視了?”
“那你有本事給我帶個三十歲以下的美女回來啊?你能嗎?”甘藍壞壞一笑。
“你!夠狠!”衛將行咬牙切齒,他無論如何也帶不了一個三十歲以下的美女回來。
“嘿嘿,今年你回去少不了又要被催婚,到時候別求我幫你,求我也沒用。”衛將行挑眉,想到什麼,眉飛色舞。
“那年後衛伯伯回來催你時你也別求我,求我也不幫你。”甘藍輕飄飄地回了句。
“…”衛將行不語,額,兩敗俱傷,這壞心的小丫頭。
兩人自從過了法定結婚年齡後,年年過年就沒少被催婚,爲此兩人在此事結下盟約,此事互幫互助。
“諾,你的。”嘮嗑嘮得差不多了,湯圓也煮好了,甘藍盛了一碗,遞給衛將行,然後回房間去叫茶樹。
衛將行喝了一口湯,酸甜可口,人間美味。
他轉頭看了一眼甘藍的背影,他覺得,他們倆可能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他沒法帶個美女回家,她也沒法帶個別的帥哥回家。
衛將行與甘藍不是同父同母親兄妹,卻感情好到勝似同父同母親兄妹的原因,除了互相救過對方幫過對方,還有他們都有秘密,只有對方纔知道的秘密。
他們心裡都只住了一個人,可惜的是因爲種種原因不能與對方在一起。
如若不是那個人,也不願意跟別人將就。
實在不行,跟那臭丫頭過一輩子也行。衛將行又喝了一口酸甜可口的湯,美滋滋地想,因爲甘藍的廚藝着實不錯,至少食物上不吃虧。
回到臥室,茶樹已經起來了。
“茶樹,快洗漱,完了來吃早餐。”甘藍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備在衛生間,然後又廚房去了。
“嗯,對了,藍,你有沒有眼藥水,我眼睛有點幹。”茶樹大聲問道。
“有,在牀頭櫃裡。”甘藍回道。
牀頭櫃?茶樹在牀頭櫃裡翻找起來。
“哪一層啊?”找了第一層缺沒找到,這個牀頭櫃有三層。
“最下面那一層。”甘藍說完,突然想到什麼,趕緊回臥室。
回到臥室,茶樹已經抽出最下面那一層,整個人一動不動,似乎看什麼看得正入神。
“亂的很,我來找吧。”甘藍心裡咯噔了一聲,猶疑地說道。
“找到了。”茶樹伸手拿出眼藥水,笑道,而後將抽屜歸於原位。
甘藍看着茶樹,似乎有話說,但茶樹沒看她,揚起頭,開始滴眼藥水。
甘藍抿了抿脣,而後轉身回到廚房。
吃過早餐,茶樹就要回去了,甘藍送她到樓下,目送着她上出租車。
甘藍看着她,正準備開口,茶樹率先開口。
“對了,藍,我有件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告訴你,昨天玩得太嗨了,都忘了說。這個月十三號《苦中作樂》第一次籤售會,要來幫我撐場子哦,瀚海書城,上午八點,等你喲。”
“嗯,我會去的,到家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甘藍沒多想,爽快應下。
“嗯嗯,那到時候見,我先走嘍,拜拜!”茶樹道別。
甘藍揮了揮手,記下出租車車牌後,目送着出租車離去。
直到看不見出租車,甘藍才轉身上樓。
路過四樓,門虛掩着,隱約可以聽見裡面的衛將行和誰的說話聲和鍵盤聲,看來已經有人起來了。
回到五樓,甘藍徑直去了臥室,打開牀頭櫃最下面那一層,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深深地打量着那張照片許久,甘藍咬了咬牙,拿出照片,雙手用力,準備撕掉。
“幹嘛呢?”這時衛將行來到門口,出聲打斷了甘藍。
“撕什麼呢?”衛將行見此,走進來拿過甘藍手裡的照片,看了看。
“長得還行,家庭還不錯,不會有公婆刁難,就是這人品需要商榷商榷。”衛將行打量照片裡的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人品很好。”甘藍忍不住回了一句。
“喲呵,我才說一句,這就護上了。”衛將行挑眉。
“沒有。”甘藍搶回照片,扔進抽屜裡,然後關好抽屜。
“你就傲嬌吧,傲嬌的孩子沒有糖吃,最後苦得是自己。”衛將行道。
“不吃就不吃。”甘藍低下頭。
衛將行無奈地搖搖頭,包菜最近越來越傲嬌,也越來越沉默。除了必要的話,廢話少了,以前她廢話可多了。
“走吧,你下午不是還有課,我順便要去你學校那邊,送你一程。”衛將行道。
“嗯。”甘藍應了聲。
西大門口,衛將行將車停在西大門口附近一家超市前。
“那我走了。”甘藍說完,就下了車。
衛將行也下了車。
“等我一會兒。”衛將行道,隨後進了超市。
甘藍不知道他要買什麼,便在車邊等他。
沒過一會兒,衛將行提着滿滿一大袋的東西出來了。衛將行將袋子遞給甘藍,甘藍低頭看了一眼,全是零食,其中有各種各樣的糖。
“你幹嘛啊?”甘藍不知所措。
“你總是不開口說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愛表達你的情緒和心裡的想法。以至於別人會以爲你什麼都不想要,便什麼也不給你,該給你的也不給你。”衛將行道。
如果她是真的不想要,那也就罷了,可她明明很想要,但因爲她不說出來,別人就會以爲她不想要,最後她自然得不到。
“如果說出來就可以得到想要的,那不就成了預言家了。”甘藍一笑。
“貧。”衛將行戳了戳她的頭,“跟你說再多,你自己不想明白也沒用。”
“將行,你以後不做教練了改行去做個心理醫生,我看行。”甘藍笑道。
“我連你都治不好,還去治別人?”衛將行不置可否,“只要能把你治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甘藍看了一眼旁邊,衛將行立刻把她的臉扳正,鄭重地說道:“我跟你說話時,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
“不行,你不夠帥,我無法直視超過三秒。”甘藍憋笑,倒是直視衛將行,可看了一眼就轉過頭,真的看不下去。
“我不夠帥?甘藍女士,請擦亮你那小眼睛,在重慶,除了冰衡那貨,還有誰比我帥?”說他不夠帥,衛將行不樂意了。
“好,你第二帥,我要進去了,你趕緊忙你的去。”甘藍推了推他。
衛將行離去後,甘藍提着滿滿一大袋的零食進了學校,路上還引來了幾道目光。
到班級裡,分給同學大半,自己只留下兩包糖果。
不懂得開口要糖果的孩子得不到糖吃,可是真正關心和愛那個孩子的人不用孩子開口就會給孩子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