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城站到了。”地鐵廣播聲響起,阿甜動了動吉他包,提醒阿苦。
阿苦起身,阿甜拿過吉他,背在身上,隨即拉了一下阿苦的袖子,把他的手扔在自己背上。
阿苦默不作聲,抓住吉他包,跟着阿甜下了地鐵。
阿甜看着地圖,出了地鐵站。出了地鐵,阿甜看着周圍的風景,輕輕笑了一下。
“笑什麼?”阿苦聽力靈敏,聽到了她的笑聲。
“咱們算是在高架橋上,進地鐵的時候明明在地下,出來的時候在天上了。”阿甜此時心情不錯,就給他解釋了下。
“這也值得高興?”阿苦沒好氣道。
“很有趣啊。算了,跟你這個只知道利益爲上的奸商說不通。”阿甜瞅着阿苦的喪臉,好心情就沒了。
“走吧,我們現在下臺階,小心點。”阿甜道,提醒他在下臺階,說着下臺階,這臺階還挺高的。
阿苦沒說話,伸出腳,走了一步後,心裡大概衡量了臺階的高度,一步一步,慢慢跟在臭小孩身後。
下了臺階,阿甜拿出旅遊指南,這附近有好多所大學,待會兒看能不能溜進去看看。
走了十分鐘,便是大學城中央公園,此時臨近中午,炎熱無比,阿甜又渴又餓實在無心欣賞美景。
她側頭看了阿苦,他面色也不好,有種病態蒼白。
越過中央公園,便是大學城購物中心,這裡有很多店鋪,吃的用的玩的,數不勝數,服務對象就是附近十幾所大學的學生。
“阿苦,我就只有七十四塊錢了,咱倆要吃不起飯了,你有錢嗎?”阿甜想帶阿苦去吃頓好的,他臉色太差了,掩蓋不住的病態蒼白,估計是這兩天不吃不喝,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覺,感覺他沒什麼精神。
兩個人坐地鐵花了十二塊錢,她身上只剩七十四塊現金了。七十四塊…晚上的住宿費也沒有着落。
阿苦搖頭,他應該是沒錢了,最後的一些錢給了那代駕去買菸,阿甜憂愁。
“那銀行卡,或者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阿甜又問,“你不可能出門不帶點什麼吧?”
阿苦索性將自己的衣服袋裡剩下的所有東西掏出來,攤在手心。
一個黑色的皮包,一包煙,一隻打火機。
“哦。”阿甜見他全部拿出來了,心裡有些怪異,他傻的嗎?“我讓你拿你就拿?這麼相信我,不怕我搶了東西就跑?把你扔在這?”
阿甜只是拿起錢包,打開,額,一分現金都沒有,身份證,銀行卡倒是有三張,還有些其他的卡片類東西,可能是名片之類的。
“銀行卡里有錢嗎?”阿甜問着銀行卡,手指卻輕輕取出了身份證,打量上面的人。
“沒錢,我破產了,目前財產爲零。”阿苦冷冷說道,她也挺喜歡錢的,張口就問他錢,還說自己唯利是圖,人不都是這樣?
“九二年?你才二十四?”待阿甜看到他的年齡後,驚訝得合不攏嘴,打量他,“這看着像四十二啊。”
“什麼?”阿苦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層,一下子沒明白阿甜的話。
“你身份證假的吧,我聽說很多人爲了辦些不太能見光的事,都會用假身份證。”不怪阿甜這麼說,因爲真人跟身份證差太多了,但身份證上的人看着是很年輕,陽光帥氣,還有微微的稚氣,如同不諳世事的鄰家少年。他凌亂的鬍子下那蒼白的面容與照片中的人極爲相似,可給人的感覺,與面前這個西裝革履、渾身散發着歷經世事的成熟與滄桑感的男人截然不同。
有效期限是2009年至2019年,七年前辦的,這是十七歲的阿苦?
“真的。”阿苦伸手想搶回身份證,阿甜往後一退。
“年輕時候多帥一小夥子,怎麼就長殘了,可惜,歲月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實在兩人相差太多,阿甜久久難以相信。
“歲月對我做了什麼?我想活的時候,它想讓我死;我想死的時候,它又讓我活下來。大概是對待一小小螻蟻那般,心情好了就給點甜頭,心情不好了就隨意弄死。”阿苦用最淡漠的表情說着最令人憤恨的話,好像他說得不是自己。
“你覺得自己是螻蟻?”阿甜指尖細細摩挲身份證上的年輕人,能看出,這個時候他的眼睛還有光,整個人神采飛揚,十七歲的阿苦是什麼樣的呢?
“不是嗎?”他道。
“是,我們都是。”阿甜倒是坦率地一口承認。
聞言,阿苦只覺得周遭又冷了些。
“我確實很渺小,很微不足道,在這天地,別說螻蟻,我覺得我連一粒微塵都算不上。但我覺着,我這條小命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裡。命運所帶給我的一切磨難,我不會把它當做是在玩弄我,而是歷劫。只有歷經重重磨難,才能脫胎換骨,飛昇成神。”
“…”本來前面阿苦還覺得這臭小孩要說什麼大道理,聽到最後一句話才知道她在玩呢。
阿苦沒說話,只認爲是小孩子心性,不與她當真。
“身份證收好。”阿甜走回阿苦身前,用身份證戳了戳他的手,放到他手中。
阿苦收回身份證。
阿甜將他的錢包,打火機與煙也全扔回給他,沒一樣能用。
阿苦沒想到她把東西都還來了,還是放回了上衣袋裡。
“先跟你說好,你主人我特別窮,特別特別窮,你想象不到的窮,你跟着我得風餐露宿,吃不飽睡不好,說不定咱們今天晚上就得睡大街上。”阿甜又數了一遍全身的錢,數來數去還是隻有七十四塊,十分憂愁。
阿苦一聽,說道:“你還是把我送回警察局或者長江邊吧,不拖累你。”
“不拖累我?是看我沒錢吧,不想跟着我就直說。”阿甜冷笑,果然是商人本色,利益至上,有錢是一回事,沒錢是另一回事。
“你後悔也沒用,交易達成,落子無悔。”阿甜沒等阿苦回答,繼續說道,眼神冷冽,半是嘲諷半是認真,“接下來無論我走到哪裡,你都得陪着我,咱倆就算睡馬路,你也得睡我旁邊兒。”
“既然害怕一個人,爲什麼不回家?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會陪着你,我只是一個陌生人,或者說,你的拖累,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阿苦不太明白,他與這小孩認識沒多久,她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哎呀,被你發現了。”陽光有些毒,阿甜捂着眼睛,那光太刺眼,她很喜歡,卻不得不避開它。
“我在重慶站遇見你,你剛到重慶,這幾次遇見你,你一直是單身一人。救我是出自見義勇爲,你本來可以把我丟下或者堅持送到警察局,但你還是帶着我着我這麼一個瞎子,分明是一個人害怕,除非是對我有什麼企圖。”如果有什麼企圖的話,自己之前完全不認識這小孩,自己身上也沒有什麼可以圖的東西。
沒有聽到回答,他聽到了汽車開過的聲音和喇叭聲。
“這趟旅行本來是我和我朋友的畢業旅行,但她家裡臨時有事來不了了。她不來,本來我也沒想來的。也不是說一個人害怕,就是習慣了兩個人一起做事。至於選你,你不是最合適的同行者,但目前除了你,別人更不行。”
“走了,這裡好熱,走。”阿甜拉了阿苦的西裝袖子,然後朝陰涼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