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座江心的小島,已經變成了通途,密密麻麻的拉縴隊伍,沿着江心島將一艘艘船往上游拉去,其場面,異常壯觀。
雨雖然已經小了很多,但是沒有韃子敢再衝出來了。
明朝的戰船依舊發出巨大的炮擊聲,將一切敢於露頭的敵人轟的粉碎。
鎮江堡上。
是竭力的歡呼,是竭力的歡笑,是昂揚的士氣。
毛文龍一直站在城牆上,觀看了整個增援的過程。那種數百門大炮一同開火的場面,讓毛文龍畢生難忘,沒有任何人能對抗那兇猛的大炮,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在那種火炮之下繼續戰鬥,韃子也不例外,看着被打得狼狽不堪,瘋狂逃竄的韃子,毛文龍只是微笑,看着自家的戰艦一點一點的開上來,毛文龍的臉上,充滿了微笑。
鎮江堡城牆上早已是震天的吶喊,震天的歡笑。
毛文龍身邊的親隨,部將們,則顯得平靜得多。
“兩位欽差厲害啊!如此犀利的戰艦,如此之多的大炮,真的是讓人畢生難忘啊!呵呵,我們這一輩人,老咯……”毛文龍微笑着,看着已經越來越近的戰船,笑道。
“全賴陛下聖明,將士用命,更是賴大帥不惜以身爲餌,大帥,這場大戰,我們贏了啊!”張恆站在毛文龍身邊,迎着雨,也是微笑着說道。
“呵呵……,對了,張參謀,戰船就要靠岸了,傳令下去,讓大家做好接應的準備,大炮、大小佛郎機都拉到東、南面來,以協助戰船封鎖通道,儘快的將補給來的東西運進來,……”毛文龍見戰船已經要靠岸了,立刻說道。
毛文龍微笑着帶着衆人,站在雨中,遙遙的迎接着戰船的到來。
……數百門大炮開火的場景,已經給後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儘管雨已經變小,但是,看着明朝戰船靠岸,將人運下來,卻沒有人敢去衝這些上了西岸的明朝官軍。江邊,已經停靠了衆多的明朝戰船,那黑洞洞的炮口,已經讓所有人膽寒。
“快,把東西卸下去……”雷大用指揮着衆人,將一船一船的東西卸了下來。
在這江邊和鎮江堡之間,是一里地的距離,很快,在這之間,就被架起了拒馬,防禦韃子來衝擊運隊伍。
很快,一架架馬車,就將增援的物資開始往鎮江堡送。看着一馬車,一馬車的東西往鎮江堡送,鎮江堡再次爆發出震天的歡叫,圍城裡的人,最渴望的,莫過於援兵。
……“見過毛大帥!”雷大用嚴肅的給前來迎接的毛文龍行禮,用的是舉手禮。
“見過二位欽差!”毛文龍也趕緊回禮,雖然這兩位沒有欽差的名頭,但是明顯的,乾的就是欽差的事,而且權利頗大。
“大帥!”尚可喜流着眼淚,也給毛文龍行禮,本想行跪禮,想起什麼,也只是行了個舉手禮。
毛文龍看看尚可喜,這個自己昔曰麾下的小夥子,如今成了自己的半個救命恩人,心中感慨頗多。
“元吉,都是大人了,不許這般哭泣,如今你們的增援到了,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怎能哭呢?”毛文龍感慨的對着尚可喜說道。
尚可喜停了哭泣,眼睛抹得通紅,淚水合着雨水,已經分不清。
毛文龍身後的部將,也是個個流淚,在這鎮江堡,最盼望的就是援兵,在生死邊緣徘徊,如今故人再見,難免有些感慨。
……細雨仍然在不住的落下。
從鎮江堡到江面,是密密麻麻的運輸隊伍、防禦隊伍,江面上,則是穿梭如織的船,江心的島上,則是密密麻麻的拉縴隊伍,一直延伸到臨江村,將下游的戰船,運輸船,一一的拖上來。
鎮江堡的物資通道,已經貫通,而後金的人馬,則在風雨中,瑟瑟發抖,躲在山谷後面,不敢露面,驚恐的看着明朝的戰船向鎮江堡運輸物資,已經沒有任何勇氣向鎮江堡、向戰艦發起衝擊,他們最拿得出手的,最引以爲傲的騎射,其實,在這鉅艦大炮面前,根本就是個笑話。
……“放開……,放開……,我叫你放開……”後金大營裡,一個瘋狂的聲音瘋癲的狂喊道。
“主子,不能去啊!不能去,明朝的大炮太犀利了,出去,完全就是去送死啊!”一個奴才緊緊地抱着阿敏的腿,不讓阿敏出去,已經瘋癲了的阿敏要帶着人馬去衝鎮江堡的運輸隊伍。
在這個吵鬧的大帳裡,沒人啃聲,黃臺吉吐血了,還在昏迷,已經處於瘋癲狀態的阿敏是最大的,沒人管得了他,但是,他要去衝明朝人的運輸隊伍,卻沒人附和他,阿敏要自己去,卻被自己的一個奴才死死的拖住。
大帳裡的衆人,紛紛的躲開,斜視着已經瘋狂的阿敏和那個苦苦哀求的奴才。
“狗奴才,我叫你鬆手……”阿敏再也抑制不住,隨手抽出佩刀,一刀將死死拖住自己的這個狗奴才砍死。
血濺起老高,灑在帳篷上,帳篷裡的衆人,都是一窒。范文程眼睛一緊,心裡猛抽,剛剛這個抱着阿敏腿哭的人,他認識,和他一樣,都是漢人,都是漢人裡比較有名的謀士,沒料到,就給這麼隨手一刀給殺了,跟殺一條狗一般。范文程的眼睛,急劇的收縮,自己難道也會是這個下場嗎?投靠大金這條路,或許自己是走錯了……阿敏毫無表情的將刀收回,踢開還抱着他腿的死屍,頭也不回的出了帳篷。
……城牆上沉寂了一時的大炮忽然猛烈的開火。正在寒暄的衆人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毛文龍正在和尚可喜、雷大用等人寒暄,忽然給這猛烈的開炮聲震得耳鳴,立刻問道。
城牆上的士卒立刻道:“回大帥,韃子出兵了……”
“韃子還敢出兵?”毛文龍不相信的問道,說完,連忙登上城牆,衆人也跟着上了城牆。
一支韃子騎兵瘋狂的從山谷裡衝了出來,向着鎮江堡和增援船之間衝來,明顯就是衝着運輸隊來的。
“韃子這是怎麼了?瘋了麼?”毛文龍有些意外的說道,江面上,幾百口大大小小的大炮,佛郎機正守着,這個時候來衝,簡直就是送死,何況地面泥濘,不便衝鋒,再說,運輸的道路兩邊還設了拒馬,有人守衛,是那樣輕易就能衝破的嗎?
“大帥,這怕是韃子的瘋狂一搏!”張恆看着這幾乎是飛蛾撲火一般的舉動,不是很在意的說道。
“大帥,下官先告退,要回去主持一下……”雷大用首先告辭,雷大用在毛文龍面前還是自稱下官,雖然他被毛文龍尊稱爲欽差,但是,雷大用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欽差的任命,所以,一直以下官自稱。
“……”毛文龍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韃子大隊人馬來衝陣,江面上確實需要一個坐鎮的人。
其實,這個時候,江面戰船上,鎮江堡上的大炮,已經在開炮了。“轟,轟,轟,轟……”一直響個不停。
這隻奔出山谷的韃子騎兵,在泥濘的雨水中狂奔,被接連不斷的大炮不斷犁出血道。
鎮江堡的南面,有一道護城河,是原來的小溪改造而成,原本是條小溪,水並不多,也不深,不過,在下雨之後,溪水也漲了起來,渾濁起來,原本架在護城河上衆多的橋板,有的被水沖毀,有的被大炮打碎。
先前根本不在意的一條小溪,如今成了一個攔路虎,成了一個吃人的惡魔,韃子這隻狂衝出來的騎兵,被大炮犁過一遍遍之後,面對變寬、變深、變渾濁的這條小溪,無可奈何,有些騎士躍馬縱過,有的卻一頭扎進溪裡,渾濁的溪水裡,立刻冒出一股股鮮紅色。衝擊的隊伍,立刻被這道小溪攔截住,過了溪的騎兵,看着身邊聊聊幾人,看着不住在四周濺起的泥土,再也沒有的勇氣和膽量向前衝。
面對着以前不過馬蹄的小溝,如今卻是一個吃人的惡鬼,已經瘋狂的阿敏變得更加的瘋狂,口裡不斷喊着含糊不清的話語,咆哮着催促人馬過河。
阿敏身邊的侍從實在是忍不住了,頭頂着明朝人大炮的轟擊,卻又被這小溪阻攔住,根本沒可能去衝明朝人的運輸隊伍,見自己的主子已經變成了瘋子,爲了大家能活命,架起這個瘋子就往回跑,任阿敏大聲咆哮也無濟於事。
一場狀似勇敢的瘋狂衝擊,卻如同笑話一般的收場。鎮江堡上,戰船上,響起震天的才嘲笑。
……“韃子真的瘋了!”毛文龍看了韃子整場的表演,蔑視的笑道,這種無頭無腦,毫無智商的行爲,莫不是黃臺吉瘋了?
“呵呵,韃子也就這樣,看樣子,真的是瘋了……”
“哈哈哈……”衆人一陣嘲笑。
……經此一場鬧劇,韃子徹底的絕了衝擊鎮江堡的心思,“安靜”的躲在山谷後面,靜靜的看着明朝人朝鎮江堡運輸東西。
雨已經停了。
天色也漸漸變暗,夜晚逐漸的降臨。
夜色中,江心島上點起了無數的火堆,拉縴的隊伍,依舊“喲嗬,喲嘿……”的喊着拉縴的號子,大炮早已停下來,只有這震天的號子聲一直響徹在天地間。
鎮江堡到江邊的運輸道路兩側,也點起了無數的火堆。馬車來回不停的將物資運往鎮江堡。
……“一個夷人?”毛文龍差異的問道。
“回大帥,是的,是一個夷人,他說,他有重要的事找大帥。”一個傳令的校尉說道。
毛文龍對夷人,並沒什麼偏見,反而,對夷人還有些好感,這佛郎機,這紅衣大炮,今天開炮的大炮,有相當一部分就是來自夷人那裡,所以,毛文龍對夷人,還是很看重的,不過要說他不招待這兩位欽差,而去見一個夷人,他也不願意。
“大帥,那應該是鄧玉函,鄧師傅,他是陛下的客卿,是爲陛下辦事的,如今,教了一批學醫的學徒……”尚可喜連忙介紹這個夷人,這個夷人已經和他很熟了,天天問他什麼時候去鎮江堡,是當時東江鎮裡,比他還急着去鎮江堡的人,所以,一說夷人,尚可喜就大概猜出是誰。
“好,那就見!”毛文龍沒有猶豫的說道。
不一會,一個滿臉鬍子的夷人就到了毛文龍跟前,一番寒暄之後,這個夷人拿出了一份“介紹信”。
毛文龍接過之後,看來一下,然後一臉奇怪的合上,不說什麼,然後就同意了這個夷人的要求。這個夷人也知道毛文龍很忙,沒有多說,就告辭了。
等這個夷人走遠之後,毛文龍才以怪異的口吻道:“諸位,都記下了,從今之後,凡是敵人的屍體,都歸那個夷人管了,他要幹什麼,怎麼處置,你們都別管,懂嗎?”
“遵命!”衆人不明白毛文龍這話什麼意思,不過既然說了,那就遵命就是。
“元吉,這個夷人是醫生?”毛文龍以不敢相信的口氣問道,剛纔那封“介紹信”,給了他太多的驚訝。
“呵呵,大帥,沒錯,他是一個醫生,專門給人開場破肚的醫生,所以,才需要屍體練手,他手下,有幾百學徒,都是跟着他學怎麼開場破肚的,嘿嘿,這事,還是陛下允許的……”尚可喜笑着說道。
“那……”毛文龍從來沒見過開場破肚的還叫醫生的。
“大帥,其實,這都是陛下爲了咱們好,咱們這戰場上,刀槍無眼,說不準那天就受傷了,這刀槍傷不似別的,很可能就會殘肢斷臂,鋸手鋸腳,或者開胸破腹,他們現在拿韃子的屍體練手,也好過到時候在咱們身上練手不是?”尚可喜笑着說道。
衆人聽了一陣牙酸,毛文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黑夜中,密密麻麻的火把依舊源源不斷的將物資往鎮江堡送。
雷大用和尚可喜都回到了船上。
雷大用看着不遠處的火把和嘈雜聲,一直沒有作聲。白天增援成功的喜悅,在夜晚,隨着川流不息的火把,逐漸的消退。
“大用,我想求你一件事。”尚可喜開口道。
“什麼事?只管說,呵呵,如今這增援的物資已經進了鎮江堡,這一戰,我們算是贏了,還有什麼事?”雷大用笑着說道,今天是值得高興的一天。
“大用,我想,給鎮江堡留下一些大炮,這樣,他們防守起來,也才輕鬆些,……大用,你看呢?”尚可喜小聲的說道,今天白天幾百門大炮一同開火殺敵的場面,給了尚可喜相當大的震撼,韃子不是號稱勁旅麼?不是號稱滿萬不可敵麼?在這幾百大炮面前,連個屁都不是。
“元吉,你是說,將戰船上的大炮,拆下來,裝給鎮江堡?”對於尚可喜有了一次的拆大炮的前科,雷大用很快就明白尚可喜說的什麼了。
“嘿嘿,是的,大用,你怎麼說?”尚可喜在黑暗中看不清臉面,但是一定是很不好意思,援助裡,可就有二十門大炮,而不是他說的想留下一些大炮。
“這……,元吉,……唉,元吉,其實,我們能前來主持增援鎮江堡,靠的是對陛下的忠誠,是陛下的信任,除了這一點,我們就什麼都沒有,這個,你懂嗎?”雷大用沒有直接回答尚可喜的話,轉而說起這個。
“大用,你說的我明白,沒有陛下的信任,沒有陛下的支持,我們怎麼可能有今天?對陛下,我尚可喜只有忠心不二,只有唯命是從,絕無二話……”尚可喜嚴肅的說道,這一切靠的什麼,從哪裡來,他當然清楚,沒有皇帝的信任,他不可能當這個負責支援的欽差,沒有皇帝的支持,他不可能有這樣多的補給物資,不可能調集如此之多的人力,更不可能調集幾百門大炮,“好!元吉,你能明白就好,我也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說過的這句話……”雷大用說完,又接着說道:“……其實,元吉,這次作戰,陛下早就說過,不計較任何得失,不計較失地,不計較城池,不計較勝負,不計較斬獲,甚至不計較戰敗等等,只要是能打韃子,都可以不計較……,你想拆了戰船上的大炮送到鎮江堡,想拆就拆吧,不過,要等待東西運得差不多了才行,……陛下應該不會計較這點大炮的……”雷大用說道。
“好,那就多謝大用了!”尚可喜高興的說道。
……後金汗帳。
沉睡中的黃臺吉就覺得自己身處一個嘈雜的鬧市,想睡,卻一直睡不着,整個人昏昏沉沉,好不容易鬧市不吵鬧了,他才安穩的睡一覺。
汗帳外,則是後金一衆大小貝勒,部將們,大汗醒了的消息,讓他們立刻趕了過來,不過,都給攔在了外面。
帳內。
只有黃臺吉的幾個心腹在,范文程就是其中之一。
“憲鬥,如今外面的情況如何?”黃臺吉精神已經好多了。
范文程苦澀得很,道:“大汗,如今,怕是打不下去了,大汗昏迷的這兩天裡,明人已經把東西全部運進了鎮江堡,如今鎮江堡兵精糧足,士氣高昂,根本無法打下來,更無懼圍城。”范文程苦澀的說道,這場戰事,他們大金是徹底的輸了。
“哦,怎麼就無法再打了?再過一段時曰,江面也該封江了,咱們再到朝鮮去抓人,應該能把鎮江堡耗空的……,只要耗空了……”黃臺吉見范文程一臉苦相,又問道:“……哦,爲何憲鬥說無法再打了?”
“大汗,如今,鎮江堡上面的大炮,已經擺得像個刺蝟了……”范文程苦澀的說道,如今大金上下,對大炮已經極度敏感,聽到打炮,就再也沒有心打仗了,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找個山溝或者壕溝躲起來,前兩曰那種幾百門大炮開炮的場面,給了大金上下諸人太深的印象,而如今鎮江堡,已經像個滿身是刺的刺蝟,要大金上下去攻這城,范文程不覺得有多少把握。
“哦,是嗎?”黃臺吉推開衆人,邁着蹣跚的步子,出去了。
鎮江堡確實如范文程所言,猶如一個滿身是刺的刺蝟,鎮江堡上面,擺滿了大炮。
黃臺吉沒走多遠,就已經氣喘吁吁,一個奴才連忙給他披上一件披風,黃臺吉看了看跟來的人,問道:“二哥呢?”
跟來的衆人躲躲閃閃。
“大汗,二貝勒,他瘋了……”范文程小聲的說道。
“哦,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