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悟道’?跟‘貧道’又有什麼關係?”李淑看着趙玄,滿臉“你不說我跟你沒完”的表情,顯然今天非搞明白這個不可。
她這幾天可被那什麼“悟道”搞得不輕。
沒錯,就是幾天!
雖然這裡無法得知時間,但李淑肯定,趙玄“悟道”絕對不小於三天。
趙玄看了看李淑略顯狼狽的模樣,雖然不知怎麼搞得,但料想應該跟自己悟道有關係,況且……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立即解釋道:“‘貧道’是‘我’的自稱,‘悟道’嘛……是我的修行。”
“修行?”李淑依舊不解。
趙玄輕笑,再次解釋道:“就與你修文、修武一般,貧道修道。”
“修‘道’?‘道’是什麼?”李淑更爲疑惑。
趙玄搖頭不語。
李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見此,趙玄故作一嘆道:“非是貧道不說,而是不可說、不能說。”
“你當我是傻子?”李淑根本不信。
這世上有什麼不可說、不能說的東西?
說來說去不過是不願說而已!
趙玄見李淑的表情,心中一笑,暗道:或許真的可以!想了想,道:“如果貧道沒記錯,你我第一次見面之時,你曾做了一首詩。詩曰:‘終日看天不舉頭,桃花爛漫始擡眸。饒君更有遮天網,透得牢關即便休。’此詩大有參破虛無、明心見性之意。其中一句‘終日看天不舉頭’有‘終日拔草參玄、尋求真理,卻無暇擡頭’之意;二句‘桃花爛漫始擡眸’有‘桃花爛漫之際,方纔參破真理,始知擡眼看天’之意;三、四句‘饒君更有遮天網,透得牢關即便休’,似乎在說‘儘管你再有遮住天空的網,我也能透過牢關抓住光明’頗有‘衝破一切牢關,擺脫所有的世俗約束,進入安樂無爲、解脫自在的境界’之意。如此也算得道根深種、道性頗深。既然你我有緣。不知你是否願隨貧道修道?”
李淑知道趙玄所說的詩是當初她遇見趙玄與趙靈兒在京城遊玩時被柳文昊爲難時所做,但她當時真的只是靈光一閃,有感而發,完全沒有趙玄說的什麼“參破虛無”、“明心見性”、“道根深種”、“道性頗深”之類。
她甚至連這四個成語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好不好!
恍然間。她回過神來,懷疑的看着趙玄:“你是在轉移話題嗎?”
趙玄嘴角抽了抽,搖頭道:“道可道,非恆道,文道武道是道非道。貧道之道,非三言兩語能夠講明。若你不知‘道’,就算貧道講了,你也不能明白;若你知‘道’,就算貧道不講,你也能夠知道。”
什麼是道非道道可道文道武道不是道,怎麼這麼繞呢?
李淑第一反應就是趙玄又在忽悠她,只是細細品味,尤其是第一句“道可道,非恆道”。似乎玄妙之中蘊含着極大的道理,一時間不由低頭陷入沉思。
趙玄見此,微微一笑,擡頭看天,靜靜等待。
如果別人能通過他的眼睛,就會看到,在這深淵之上,似乎有某種力量,阻隔着深淵下萬物的氣機與那高高在上的天道相連。
就連李淑身上也一樣!
一絲異色,從趙玄眼中閃過。他低下頭,再次看向李淑。
良久,李淑擡起頭來道:“如果你不說,我又怎麼知道‘道’是什麼?不知道‘道’是什麼。我又怎麼知道去不去修‘道’?”面容平靜,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趙玄輕輕一笑道:“也罷,就讓貧道麻煩一下,先贈你道德五千言,共九九八十一章,上篇言道。下篇言德。若你能悟,自然會與貧道修道;若不能悟,即便你答應,怕貧道也不會答應。”
這一番話說的極爲不客氣,但李淑只是皺了皺眉頭,就將心中的邪火壓下了。
她倒要看看,趙玄說的“道”到底是什麼!
就見趙玄大袖一擺,一張長桌憑空出現,上面正好擺着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趙玄極爲熟練的把紙攤開,壓上鎮紙,輕輕研磨,不一會兒時間,手持毛筆,揮毫潑墨,一個個字跡躍然紙上。
李淑皺着眉頭,輕輕上前一步,只見其上寫道:“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天下皆知美之爲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爲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慾,使夫知者不敢爲也。爲無爲,則無不治……”
李淑看着看着不禁呆了。
不知道爲何,她只感覺趙玄筆下文字一段段都在闡述世間至理,甚至比她自幼所學的聖人言論還要高深莫測。尤其是第一段,她根本無法理解其中之意,卻也覺得其中之意廣大無邊、浩瀚無窮。到了第二段她才略有領悟,似乎在說:“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爲美,那是由於有醜陋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爲善,那是因爲有惡的存在。所以有和無互相轉化,難和易互相形成,長和短互相顯現,高和下互相充實,音與聲互相諧和,前和後互相接隨——這是永恆的。因此聖人用無爲的觀點對待世事,用不言的方式施行教化:聽任萬物自然興起而不爲其創始,有所施爲,但不加自己的傾向,功成業就而不自居。正由於不居功,就無所謂失去……”一瞬間,“無爲”兩個字涌上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趙玄筆墨不停,《道德經》一章一章寫出,一直到了第三十七章,“道經”的最後一章,才略作停頓。
“道常無爲而無不爲。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
寫完此章,趙玄看了李淑一眼,見其臉上若有所悟的表情,微微一笑,繼續向下書寫“德經”: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爲而無以爲;下德爲之而有以爲。上仁爲之而無以爲。上義爲之而有以爲。上禮爲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一直到第八十一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爲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爲而不爭。”才懸筆而停,再次轉頭看向李淑。
就見李淑在他寫完最後一個字後竟緩緩閉眼,同時一股“道者”獨有的飄然之氣從其身上發出,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縮。
這是……頓悟?
就是頓悟!
趙玄心頭微震,萬沒想到李淑竟然這麼容易就陷入頓悟。他雖然從李淑當初做的那首詩中看出李淑早有出世遁世之意,可也沒料到,李淑頓悟起來竟然這麼容易。
他哪裡會知道,這個世界被各種入世的理論充斥,尤其儒家,雖講中庸,卻也不講出世,李淑如今就像一塊幹海綿,被泡到了《道德經》這部道家聖典、出世聖典之中,自然展開了瘋狂的吸收。
這與他這塊早就被《道德經》這片汪洋大海浸泡透了的海綿自然不一樣。
……
一天後,李淑才從頓悟中醒來。
趙玄一直站在她身前計算着時間,見她睜眼,立即問道:“如何,現在可知‘道’爲何物?”
李淑似乎還沒從悟道的餘韻中走出來,呆了好一會兒,才道:“道……是路?修行的路?”
趙玄聞言不禁搖頭,道:“看來你還依然拘束在固有的觀點中。也罷,畢竟你初次入道,貧道也不能強求。貧道現在問你,你可願隨我學道?”
“要拜師嗎?”李淑問道。
趙玄笑了:“當然!”如果不用拜師,他費這麼半天力氣做什麼?
李淑聞言卻瞬間沉默了,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趙玄沒有催促,揹負雙手,靜靜的望着對方。
良久,李淑驀然擡頭,道:“好!”一個字出口,趙玄雙眼瞬間一凝,死死的盯着兩人之間。
就見他法眼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的打開,法眼之下,連接兩個人之間的因果灰線猛地一顫,開始快速消散。
只是消散的快速,停止的也快速,只消散到了三分之一,那條因果線就瞬間停止,不過趙玄依然大笑:“好好好!貧道果然沒有猜錯!”似乎早有預料一般。
說來也是,以他這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如果他沒有什麼目的,怎麼會費心費力引李淑入道,並且要收她爲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