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煜聽得頭都大了,連忙問道:“那從這到壺口關的路上,是不是很難走?除了商隊和馬匪,還有別的人嗎?”
楊煜的話一出口,幾乎所有的人都笑了,楊大嘴大笑道:“這麼說吧,不管是什麼人,一旦過了壺口關回到咱神州的地面上,就叫出了虎口,一旦從神州的地面上出來進了沙漠,就叫入了虎口,你說難走不難走?”
“不會吧,你們說的虎口關,不是水壺的壺,是老虎的虎?”
“當然,天下人誰不知道一過虎口關,十去九不返,怎麼你連虎口關的名字都不知道麼?雖說這些年不打仗了,過路的商隊是越來越多,沒原來那般兇險了,可沒有些膽量,誰敢走這條路啊。”
“這麼說的話,我要是一個人往虎口關走的話,豈不是凶多吉少?”
“要是有商隊肯收留你的話,或許還有幾分可能活着回去,要是你自己走的話,唔,不用說,你死定了,不說那些馬匪,就是草原上的狼羣,你也躲不過去啊。”
“那要是往西呢?那些商隊是去和人做生意吧?那要是往西去,會不會好走一些,或者說活下去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往西?大武這邊的關口叫虎口關,西夷人的關口叫鬼門關,你說好走不好走?這金水河再往西五十里地就入了西海了,所以過了定海橋之後,足足三百里的沙漠你找不到一口水喝,你自己才能帶多少水了?不等你到西夷人的東方要塞,哦,就是鬼門關,不等你到鬼門關,你早成人幹啦。”
和楊大嘴的一番對話,讓楊煜徹底絕望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所處的位置竟然這麼惡劣,他根本就是穿越到了一個絕境嘛。
孫守德看着楊煜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道:“楊兄,看你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嘛,那你是怎麼來的這地方?不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楊煜還真想說我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苦笑了一聲之後道:“我是怎麼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麼離開這裡,孫兄,不管是什麼辦法,我有可能離開這裡嗎?”
幾乎是所有人都在搖頭,楊大嘴卻是訕笑道:“有啊,只要你插上翅膀,就能離開這裡。”
孫守德舉手敲了楊大嘴腦袋一記之後,沉聲道:“若是有辦法,我們何苦還在這鬼地方苦捱。”
楊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苦思了片刻只覺前路一片茫然之後,只能有氣無力的道:“孫兄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地理簡單的給我說說,我也好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哪兒,唔,能畫出來最好。”
孫守德放下口袋,在楊煜面前蹲了下來,伸出手指在地上畫了兩個幾乎緊挨着的圓圈,然後在兩個圓圈之間畫了一條線,將兩個圓圈連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眼鏡。
畫完之後,孫守德手指着那條線道:“喏,東邊這個就是咱們神州大陸,西邊這個就是西夷大陸,中間這條線呢,就是定海橋了,現在你就在定海橋的東頭。”
楊煜雖然已從前面的對話中,知道之間應該就在兩個大陸的交界之處,可是他沒想到兩個大陸竟會是以這種方式連接在一起的。
“這兩個大陸之間,不會是大海吧?”
孫守德似乎已經習慣了楊煜總會問出一些很白癡的問題,所以他這次沒有驚訝,只是淡淡的道:“當然是大海,總不會是一條河吧。”
“那這個定海橋又是什麼樣子呢?”
“定海橋啊,其實也不是橋啦,就是一道細長的石樑,長有十來裡吧,寬有三四里,就是這麼一道石樑把大海一隔兩半,將兩塊大陸連起來而已,不過這石樑的作用和樣子都像極了是橋,所以就叫定海橋了。”
“這麼說的話,那這定海橋可是咽喉要道啊,怎麼會這麼的難走呢,還有,這麼關鍵的一個地方,竟然沒有人你死我活的來搶嗎?”
“怎麼沒有人搶,神州這邊歷朝歷代都有人想打過去,也派大軍駐紮過,不過往東得過虎口關,往西得過鬼門關,不管是那邊,就算佔了這定海橋,還不是一樣打不過去,何況在這裡駐紮損耗又太過驚人,所以慢慢也就沒人佔這定海橋了。如今的大武朝也曾想派兵攻打過西夷人的鬼門關,不過沒等打下來,皇帝老兒就一命嗚呼病死了,所以大軍只是在這駐紮了一下,沒有來得及動手就退兵了。”
楊煜站起身來,用手指着那條河,道:“這條河就是金水河吧,金水河往西不遠就入了海我知道,那沿着這金水往東又到了哪裡呢?”
“金水河從大雪山發源,就在虎口關那裡匯聚成一條大河,一路往西流入大海,你別看這裡的金水河看着不起眼,這金水河越是往東離得大雪山越近,河水就越是洶涌湍急,什麼船都別想渡河,也就是在沙漠裡流了這麼遠,大部分的水都滲到底下了,才變成這般溫順摸樣的。虧得這條河,人們才能穿過着五百里的荒原沙漠,從而成了神州和西夷人之間唯一的一條商路,而走這條商路的人只要能活着回去,就能一夜暴富,所以呢,這條河就被人叫做金水河了。”
“這裡往南是草原,往北是沙漠,不管是那一邊,總得有盡頭的吧?”
“這草原可是大了去了,到底有多大我是沒聽先生給我講過,不過我知道這草原的最南端也是大雪山,根本翻不過去,而這沙漠往北走也是不知道有多遠,反正沒有人走出去過,嗨,這麼說吧,這個鬼地方啊,不管往哪走都是死路,根本就是絕地啊,要不然大武的皇帝怎麼會把我們給扔到這裡來呢。”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真的聽到絕地這個詞從孫守德嘴裡說出來後,楊煜還是覺得鬱悶無比,穿越也就算了,可是穿越到這麼一個絕到不能再絕的鬼地方,換了個那個穿越者都得痛罵一聲賊老天吧。
苦悶無比楊煜抓起一把沙子,奮力的扔了出去,可是飛散的沙粒被風吹回來,落得楊煜滿頭滿臉不說,還落得楊煜一嘴,呸呸幾口將嘴裡的沙子吐出去之後,楊煜無奈的搖了搖圖,轉身對孫守德道:“這種鬼地方,你們就不想離開嗎?”
孫守德長嘆了一聲,道:“怎麼不想,我們在這裡熬了幾十年了,每一天每一刻都想離開這裡,可是沒有辦法啊,天下雖大,可我們找不到一條出路,也只能在這裡耗死罷了。”
楊煜猶豫了一下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我有個問題,也不知道該問不該問,若是說的不對,還請孫兄莫怪。”
孫守德淡淡一笑,道:“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你卻不知道,想來你是想問我們的來歷吧?”
楊煜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之後,默認了孫守德的話。
孫守德沉默了半響之後,沉聲道:“你現在想必已經知道,我們都是罪民,可你知道我們爲什麼會成爲罪民嗎?”
楊煜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我們生活在本來是天下最富庶,最繁華,號稱天下第一城的雲州城,我想這世間也沒有幾個地方能比得上我們雲州了,本來我們生活的好好的,可是自從武王造反之後,卻是禍從天降。
其實武王起事造反之後,誰都知道大景朝的天下得換個主人了,大景的官吏從上到下都只是知道橫徵暴斂魚肉百姓,以商立城的雲州更是沒少受盤剝,所以開始時候,大家都想着若是換個主子的話,總不會再壞到那裡去吧。
武王起事之後由北向南,大軍到處所向無敵,只是三年時間,天下十有*的地方已落到了武王的手裡,而殤帝就一路向南退去,這時候原本是軍中默默無名的範將軍聲名鵲起,雖然局勢極爲不利,卻也護着殤帝一直退到了雲州城,殤帝入城之後,手裡的禁衛軍只剩了十萬餘人,可雲州城太大了,也太好了,就是這十萬餘人,靠着雲州城這座堅城,一守守了三年半,等天下所有的地方都已被武王平定之後,雲州城,卻還是大景朝的。
武王親征雲州城,哦,那時候已經是武帝了,武帝親征雲州城,被擋在城外三年半,這三年半里,武帝損兵二十萬,神勇無敵的大皇子也死在了範將軍的劍下,而云州城的人呢,禁衛軍死傷殆盡之後,便是雲州的百姓守城,沒了糧食之後,先是吃一切能吃的東西,等着偌大的雲州城連個老鼠也找不到,連棵活樹也找不到之後,就開始吃死人,後來就開始吃老幼婦女,雲州被大軍圍城之初有民百萬,城破之後,能走出來的不足五萬。
呵呵,你能相信嗎?就在這圍城的三年半里,包括範將軍在內的人都開始吃死人的時候,殤帝仍能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在城破之後,人們在殤帝的行宮裡找出了足夠一萬人吃上一年的糧食,爲了提升士氣,範將軍做主,把殤帝的六百八十一個妃子全都殺了充作軍糧給守城的人吃,可是三年半里,殤帝搶了不下千名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宮。
你能相信嗎?就是這麼一個皇帝,卻讓我們整個雲州給他陪了葬,呵呵,武帝久攻不下,就許諾若是有人獻城投降的話,封侯!可是範將軍看的緊啊,雲州城裡的人幾次欲降都被鎮壓了下去,哪裡能有人跑得出去,最後呢,還是被殤帝被他搶進宮去後,不堪其辱的雲州女子們合力給絞殺在了浴盆之中,而範將軍得知後,仰天慟哭三聲,在城頭上自刎而死,剩下的三萬多禁軍也隨範將軍自殺,無一人肯獨活,就這樣,武帝才得了雲州城。
武帝得了雲州城,卻惱怒我們雲州的人阻了他三年半,害死了他最鍾愛的大皇子,本來想將雲州人全都殺了的,可是受困於他曾作出承諾,凡是主動走出雲州城的人一個不殺,所以便下了一道命令,走出雲州城的人雖然不殺,卻皆爲罪民,從此不能踏足大武朝的天下半步,而沒有力氣走出雲州城的人呢,在武帝把雲州城的一切值錢東西都運走,下令放了一把火之後,留在雲州城內的人就和雲州城一起在這世上永遠的消失了。
我的父母就是從那時候來的這個鬼地方,而這也就是我們罪民的來歷,還有,大多數人都管我們這些人叫做賤民,其實呢,我覺得這個稱呼纔是最貼切,最正確的,因爲我們沒有罪,但是很賤,爲殤帝這種東西陪葬,不是賤,又是什麼呢!”
孫守德說的淡淡然,似乎所說的事跟他沒有關係一般,可楊煜聽得,卻是怒火中燒,幾度無法自抑,待孫守德說完之後,楊煜狠狠的將拳頭砸在了沙地上:“真是他媽的,他媽的,都是他媽的一羣混賬王八蛋啊,你們被害的這麼慘,那範將軍絕對比武帝還要可恨,他要給殤帝那雜種陪葬,那就去死好了,爲什麼還要拖上你們,我不明白,爲什麼到現在你們還要稱他爲將軍?”
孫守德淡淡一笑,道:“教我們的先生說了,範將軍在明知事不可爲的情況下仍然選擇了爲主盡忠,事敗後以自刎報君,以自刎向受他所害的雲州百姓謝罪。這樣的一個忠義之人值得欽佩,所以範將軍雖然害的我們雲州人無以復加,雖然是白癡可恨到極點的愚忠,我們雲州人可以恨他,可以怨他,但是,必須尊敬他!”
說完之後,孫守德自嘲的一笑,道:“範將軍自刎前仰天慟哭三聲,一哭大景,二哭殤帝,三哭雲州百姓,雲州百萬子民的性命,在範將軍眼裡卻是比不上一個千古難得一見的昏君來的重要,要麼說我們賤嗎,我們被範將軍害得這麼慘,卻還得尊稱他一聲範將軍,他死了這麼多年,雲州人卻還是從骨子裡怕他!以至於像大武人一樣喊他一聲範大傻都不敢,這不是賤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