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煜心中感激,幾次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時候說聲謝謝顯得太過蒼白無力了些,最終楊煜也沒有說什麼,讓幾個人把他擡起來,再由楊大嘴背上之後,便開始一路向北行進。
因爲嚴重的營養不良,孫守德他們都是瘦瘦小小的,楊煜一米八的身高,一百五十斤的體重,塊頭本來算不上大,可和孫守德他們一比也成了大塊頭,而且孫守德他們一路上只是偶爾才抿上一小口水,可楊煜雖然被人揹着不用自己走路,卻是需要不時的灌些水才能抵禦驕陽的暴曬,這讓楊煜除了不好意思之外,還生平頭一次生出了自己真的很沒用的想法。
好在出發之時已不算早,不等八個人都輪到背楊煜,當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孫守德說出了就地休息之後,楊煜終於長出了一口大氣,雖然是一路被人揹着,可那滋味也絕不好受,不光是揹着他的人累,楊煜也是累的不輕,能夠好好休息一晚那自然是再舒服不過。
楊煜腳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卻還沒有結痂,細心的孫守德在楊煜下地之前,把楊煜頭上充當頭巾的口袋解下後,撕成了兩半,把楊煜的雙腳仔細的裹了起來,卻是又把頭巾給當成了裹腳布,待覺得不會有沙子跑進去之後,孫守德才讓楊煜下到了地上。
等着楊煜坐在地上之後,孫守德拿過了一張麪餅遞給楊煜,笑吟吟的道:“餓了吧,趕緊吃吧。”
楊煜沒有客氣,接過麪餅後對着孫守德點了點頭,一大口就咬到了麪餅上,不過楊煜顯然低估了那塊麪餅的硬度,一口下去之後門牙都差點給蹦了,苦笑了之聲之後,無奈的楊煜只好先將麪餅在嘴裡含了半天,等稍微軟些了之後。才咬了一小塊下來。
麪餅的味道不好,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味道,而且麪餅上還沾上了很多細小的沙塵,雖然拍打了好多下,可吃上去還是牙磣的很,這麪餅在楊煜所吃過的東西里面,算是難吃的很了,就算他現在餓的前心貼後背,也沒有感覺到麪餅有任何可以稱道的地方,勉強只算是能入口罷了。
就在楊煜打算不管用什麼辦法,也得堅持着把麪餅吃完的時候,卻聽到了幾聲吞嚥口水的聲音,楊煜愣了一愣,這才發現除了他自己手裡拿着一張麪餅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沒有吃東西,都在那裡眼睜睜的看着他吃,只有孫守德一個人躺在地上仰頭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着楊煜停了下來看着他們,幾個人齊刷刷的把頭扭到了一邊,只有小八還在瞪着一雙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楊煜手裡的麪餅,待發現楊煜正在看着他之後,小八不好意思的一笑,把頭低了下去去,不過很快小八又擡起了頭,看着楊煜明顯的猶豫了好久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一臉好奇的問道:“楊大哥,麪餅好吃嗎?”
楊煜心裡一酸,道:“你們,怎麼不吃東西呢?”
孫守德坐了起來,溫煦一笑,道:“我們習慣一天吃一頓飯,現在不餓,你別管我們,趕緊吃你的,吃完了就趕緊睡會兒,這沙漠裡白天熱死人,晚上到了後半夜可是冷的很,趁着現在沙子還是燙的,抓緊睡個舒服覺纔是要緊。”
楊煜想了想,一臉嚴肅的道:“孫大哥,這麪餅是我的,對不對?”
孫守德怔了一怔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楊煜道:“既然是我的,那就由我來處置,來,大家把這餅子分了吧,我現在不餓,吃不了。”
孫守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楊兄,你不是個受苦的人,我能看得出來,我們能捱餓,你不行,楊兄是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你還是自己吃吧,若是吃不了就留下,以後有的是捱餓的時候。”
楊煜不再說話,卻是掙扎着要站起來,孫守德急忙上前摁住了他的肩膀,道:“不要亂動,若是傷口再留血可就麻煩了。”
楊煜不再亂動,只是看着孫守德的眼睛,正色道:“我們素昧平生,只是因爲今天我報答大家送了幾張麪餅,你們便肯收留我,因爲收留我要帶我一起走,你們就能一路把我揹回去,咱們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我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我只是覺得你們要是真拿我當自己人,就別再跟我客氣,要是不拿我當自己人,我拍拍屁股走人。”
孫守德鬆開了手,沉吟片刻之後,哈哈一笑,道:“楊兄說的什麼話,這麪餅不是還多的是嗎,來來來,咱們今天晚上多吃點東西,大夥兒一人拿一個吃着就是。”
楊煜連連搖頭,道:“不對,孫兄,我不是傻子,你們誰都不肯吃,是想留着帶回去,現在若是因爲我而讓你們不得不把帶回去的糧食提前吃了的話,孫兄置我於何地啊!”
孫守額苦笑了一聲,道:“楊兄,我們這些人吧,被人輕賤的久了,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拿我們當人看,你能和我們稱兄道弟,說實話,我們心裡都是很感激的,你能以禮待我,我們就必須以禮相待,只要你是我們的客人,我們就算拿命來換也是應該,本來我們要了你的麪餅已經良心不安,現在若連你最後的一點口糧也要分,那我們成了什麼人了?”
楊煜心中又是一酸,原本在他眼裡算不得什麼的麪餅,此刻拿在手裡只覺分外沉重。
思索了片刻之後,楊煜沉聲道:“孫兄,若是我一時不能離開的話,這麪餅夠我吃多久的?若是到時候我找不到吃的,你會讓我捱餓嗎?孫兄,就當我提前拿這餅子換了以後的糧食,行不行?”
孫守德面色一肅,道:“楊兄言重了,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就是我們餓死了也不能然楊兄……,唉,罷了,楊兄一番好意我也就不再推辭了。”
楊煜哈哈一笑,道:“這就對了,都這時候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來,大家把這餅分着吃了吧,唔,這餅太硬,要是掰開了得浪費不少,算了,大家一人一口輪流吃了它,哈哈。”
說完之後,楊煜張口使勁咬下了一塊麪餅,咬下了一口之後,楊煜順手遞給了他身旁的孫守德,嘴裡含糊不清的道:“來,一人一口,直到吃光。”
孫守德接過麪餅的手直髮抖,看着麪餅的神情,楊煜覺得只能用虔誠來形容。可是孫守德拿過麪餅之後,終究是沒有咬下,卻是轉手遞給了小八,溫聲道:“小八,你先吃。”
小八接過了麪餅,卻是一臉的緊張,看着所有人都在對他點頭之後,終於緩緩的咬了一口,待費勁的咬下小小一塊之後,把麪餅遞給了身旁的楊大嘴,然後便緊緊的閉着嘴,既不嚼也不動,只是那麼閉着嘴,似乎想讓麪餅的味道在嘴裡多留一刻。
包括孫守德在內,所有人在吃到生平第一口麪餅之後的反應都和小八一樣,在難以形容的沉默之中,麪餅轉了一圈又回到了楊煜手裡,而這時麪餅才缺了小小的一角,直到這時,楊大嘴才緩緩的出了口氣,面帶茫然的道:“原來麪餅就是這個味兒啊!”
楊煜心中酸楚萬分,舉起餅來輕輕咬了一口之後,爲了轉移話題,也是爲了不讓自己的淚水落下來,楊煜把麪餅遞給孫守德之後,佯裝若無其事的道:“孫兄,大家都叫你十三哥,可你管他們叫老二老三的,這可是吧我弄得糊塗了,你們這是怎麼個排行的啊。”
孫守德苦澀的一笑,道:“村子裡到了我這一輩,原本我是排行十三的,可是後來比我大的都死了,所以我就成了老大,後來先生覺得一直這麼排行也不像個事,就讓我們只是把活着算上排行就得了,免得這叫起來隔三差四的,讓人聽了心裡難受,所以大嘴就成了老二,本來最小的守義也成了老八,不過他們喊我十三喊的慣了,最後也就這麼叫了。”
楊煜沒想到孫守德他們的稱呼裡還有這麼辛酸的緣故,暗自嘆息了一聲之後,楊煜道:“敢問孫兄貴庚啊?若是孫兄不嫌棄的話,我也就隨着大夥兒喊你十三哥了。”
楊煜只是不想再兄來兄去的,顯得太過生分,所以才問起孫守德的年齡,可沒想到孫守德卻是一臉侷促,過了一會兒纔不好意思的道:“唉,這個,怎麼說呢,家慈說我已過而立之年,已是三十有一了,可先生卻說我今年才二十九,到明年纔是而立之年,這一差就差了兩歲,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是多大,所以呢,我就折中當自己今年三十了,這個,在這沙漠裡沒個曆法可查,時間久了誰也記不大清了,還請楊兄不要見笑纔好。”
楊煜面不改色,拱手道:“唔,小弟今年二十四,果然得喊孫兄一聲十三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