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 這一段日子可以說是初挽最悠閒的時光,儘管每天都要學習背書,但卻沒什麼牽掛擔心的。
手頭有一些錢, 還有一份牽掛的感情繫在心頭。
當然, 更讓初挽依戀和喜歡的,是太爺爺。
這並不是她的錯覺, 她感覺太爺爺徹底退化了, 成爲了一個和村裡人沒什麼區別的慈愛老人,變得淺顯易懂, 也變得更容易親近起來。
初挽很喜歡,有時候,會忍不住埋首在他膝蓋上,抱住他。
她甚至忍不住想, 如果她童年時的太爺爺也是這樣的,她會怎麼樣。
她知道,太爺爺之所以這樣, 是因爲他對自己徹底放心了。
不管他到底對太爺爺說了什麼, 至少他安撫了一位遲暮老人的心。
不過在這種徹底放鬆的無拘無束中, 她明顯感覺到,太爺爺確實不如以前了, 有時候和她說着話, 突然就睡着了。
這時候, 她看着太爺爺, 會屏住呼吸, 小心地試探他的鼻息,發現還熱着的時候, 才鬆了口氣。
她知道太爺爺會有一天就那麼悄無聲息地離開,她也接受這一點,畢竟九十七歲,是喜喪了。
但是當事到臨頭,她依然會忐忑,會害怕,希望這一天晚一些來。
那天吃飯時候,初老太爺笑道:“挽挽,沒親眼看着你出嫁,我是不會走的,你別提心吊膽的。”
初挽也就笑了:“那就好,要是太爺爺不看着我出嫁,那我就不嫁了!”
她想着,老太爺會撐着,撐着看到她結婚。
只是老太爺身體每況愈下,不光是初挽看出來了,初挽舅舅也看出來了,時不時過來,試探試探,又說起初挽要嫁人了,嫁人後這宅基地的事,還有分的那些地,這些外嫁的閨女肯定是沒有的。
“本來嘛,老太爺就是外來戶,以後老太爺不在了,初挽一個外姓,又是嫁出去的,咱們村的宅基地肯定不能給她。”
三舅嘆了一聲:“如果沒人要,就得充公了,那就可惜大了!留着這宅基地,還有地裡的莊稼,逢年過節,我還能給老太爺上上墳。”
初挽聽着,道:“人死了就死了,還管什麼上墳不上墳的。”
旁邊三舅媽一聽就瞪眼睛了:“瞧瞧初挽說的這話,大逆不道的,傳出去讓人笑話,成什麼體統。”
初挽:“看看山上那裡還埋着皇帝的,年頭久了,還不是那樣,哪個放羊的孩子上山沒在人家墳頭撒過尿?”
她這麼一說,兩口子沒話說了,只能道:“那可不一樣!”
至於哪裡不一樣,自然說不出,反正就是不一樣。
初挽也就不理會了,別說太爺爺身後也沒什麼東西,就算有,也不至於便宜了他們,一分錢便宜都不給他們沾。
三舅媽看到初挽那邊桌子上的書:“初挽你這也是打算考大學是嗎?”
三舅媽:“可你基礎差,高中也沒正經學過,哪那麼容易考大學呢!”
初挽:“我數學是不好,不過湊合着試試吧。”
三舅媽:“你啊,都要嫁人了,當初學習又不好,考什麼大學!我們家陳蕾,以前學習就好,去年那是沒辦法,發燒感冒耽誤了,就這,她也就差幾分就能上大學了,這不,今年憋把勁兒,我估計就考上了。”
初挽:“那挺好的,提前恭喜表姐了。”
說完,初挽乾脆起身,不理了,徑自忙自己的。
老太爺迷着眼,也昏昏欲睡,於是三舅兩口子就尷尬了,當下對看一眼,直接出去了。
入了夏後,街道井臺上人多,老頭老太太扇着蒲扇,大姑娘小媳婦的也都在這裡納鞋底子乘涼,說閒話的自然多。
大家看到三舅兩口子,也就問起來陳蕾參加考試的事。
三舅媽:“反正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蕾蕾學習好,去年就是感冒耽誤了,我看今年準能成。”
三舅倒是謙虛:“也不好說,反正蕾蕾說挺有把握的,咱也不知道準不準,等回頭考完了再說唄。”
兩口子這麼說着話,不知道怎麼提起來初挽。
三舅媽笑了:“我記得初挽以前上學那會兒,學習不怎麼樣,特別是數學,學得稀裡糊塗,高中都沒正經讀,這不,人家現在也悶在家裡,整天勤快唸書了,我瞧着,初挽就是和咱們普通村裡人不一樣,人家可是要嫁進城裡的人,怎麼着也得考上大學吧!”
旁邊人一聽,就不太想接這個話茬,誰都知道現在初挽要嫁進北京城了,以後有個事也許還能幫襯着,沒事幹嘛得罪人?
唯獨旁邊二舅媽聽這話,也就跟着起鬨,一邊拿針在頭髮上擦了一把,一邊噗嗤笑着說:“瞧初家那女婿,聽說是軍官,現在轉業了,直接當了大官!嫁進這種大戶人家,不考個好大學都說不過去,咱就等着看看,人家怎麼變成金鳳凰!”
三舅媽頓時得意起來,笑道:“怎麼着也比我們蕾蕾強,人家有城裡女婿幫襯着,咱沒法比,沒法比!”
這些話,自然傳到了初挽耳朵裡,也有人替初挽打抱不平,村長直接過來說:“陳家就是惦記着你們這宅基地呢,實在不行,我先敲打敲打他們?”
對此,初挽謝過村長,不過說並不用了,她照樣踏實讀書學習。
陸守儼來的時候,多少也聽到了風聲,問起這事,他也明白村裡承包的土地,初挽怕是留不住,不說村裡風俗問題,只說初挽回頭讀了研究生,戶口肯定得遷出去,一旦遷出去,成了商品糧戶口,這種農村責任承包土地就留不住了。
不過他的意思是,房子可以留着:“這個按照規定,只要房子不倒,就是你的,宅基地也不能收回去。”
其實她明白,有陸守儼在,這些想保住,都不是事,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陸守儼見此,也就道:“那以後再說吧。”
入了夏後,老太爺得了感冒,在村裡藥店買了藥,不見好,恰好這個週末陸守儼過來了,便提起帶着老太爺進城看看。
老太爺卻是連連搖頭:“沒事,我的身體我知道,沒什麼大事,我不去醫院了,我這個年紀,去了醫院也沒用,白受罪。”
一時又問起來他們的婚禮具體時間,他現在年紀大,有些犯糊塗,不太記得了,陸守儼便說了,老太爺連連點頭:“下個月挽挽研究生考試,考完也就差不多了。”
陸守儼不放心,到底是跑去城裡找大夫過來給老太爺瞧了瞧,那大夫檢查了一番,出去偷偷地說:“年紀大了,吃藥打針也不合適了吧。”
這話比較含蓄,不過大家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初挽聽到後,自然難過,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規律,誰也逃不脫,但作爲親人,心裡還是會不好受。
她仔細在牀前照料着,悉心看顧,這麼過了幾天,老太爺竟然精氣神比之前好了很多。
陸守儼看看時候,馬上就到了研究生考試的時間了,陸守儼的意思,他留在這裡照顧着老太爺,她進城去考試。
不過老太爺卻連連說不用,他現在確實好多了,精神頭起來了,還能沒事出去溜達下棋。
陸守儼卻不太放心,他看出老太爺的意思,想讓他陪着初挽進城考試,便去找了村長,讓村長找人,村長便找了村衛生所的夫婦,住過來幫忙看顧着,陸守儼給一些錢,那夫婦自然高興,一個勁地說肯定照顧好。
老太爺其實覺得用不着,不過陸守儼這樣安排,也就認了,這對夫婦平時還算本分熱情的,初挽也放心。
當下陸守儼便帶了初挽進城準備研究生考試了,這考試分爲兩天考,第一天考語文和政治,第二天考歷史專業課。
考完後,初挽自我感覺良好,語文英語都還不錯,她對題了,歷史對她來說簡直不夠發揮的,就連最頭疼的思想政治,也押中了好幾道大題。
她有些興奮:“都是你給我分析過的,我就按照當時你考我的那個答案往上寫了!”
陸守儼讓她大致講了講這次考試題目,又給她分析了下,怎麼更深入挖掘一下,那樣可以得更高分。
初挽聽着,一對比,發現自己確實還是欠了些,有些懊惱地道:“算了吧,我沒什麼大志氣,能考上就不錯了,我這輩子就考這一次政治了,我不想聽你講了!”
陸守儼看她那樣,笑道:“後面還有複試。”
初挽:“我知道,那都是專業課了,還有面試,這個沒事,我覺得我肯定沒問題!”
考完後,陸守儼陪着初挽去拜訪了嶽教授,嶽教授大致問了問初挽考試的情況,初挽便詳細講了講,嶽教授自然高興,只要初挽能過初試,他這裡就可以直接要人了。
“這個複試你不用參加,複試也是我來面試,你已經提前通過我的面試了。”
中午隨便吃了點東西,陸守儼說起那機關大院牛主任的青花瓷將軍罐來:“我一直留意着,聽那意思,他找人打聽了,別人說不出所以然來,覺得是仿品,他心灰意冷,可能想賣出去,這兩天,我們再過去看看。”
初挽聽這話,倒是意料之中:“那物件,一般人根本拿不準,拿不準的,沒人敢給他說什麼。”
現在這年代,故宮裡都沒元青花,也就是民間出土少量,以及土耳其這種國家可能存有一些,但是國內博物館的專家應該都沒見過,沒人敢給他說什麼,他當然拿不準。
這種好東西,就是得等,等着有一天被世人發現,被世人追捧,才能大放光彩,纔有了狂熱的愛。
說白了,瓷器不是金子不是銀子,不具有天然的價值,它的所謂藝術價值都是人們賦予的,拍賣會上讓人咂舌的天價,也都是一次次舉牌慢慢摞上去的,追逐的人多了,市場大了,纔有了高價。
再有價值的,不被發現,不爲市場所承認,也就普通的文物,根本賣不上價。
陸守儼:“行,那我們等會過去再看看。”
他想了想:“我們過去看房子,順便試探下對方話風,如果對方願意賣,那我們也可以找人替我們出手,傍晚時候,我再送你回去永陵村。”
初挽笑打量着他:“你還挺有辦法的,就這麼幹吧!”
陸守儼聳眉,很沒辦法地說:“我一直幫你留意着,爲你操多少心。”
當下陸守儼帶着初挽過去了機關大院,進機關大院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個收破爛的從裡面出來,出門的時候還登記了。
陸守儼道:“這邊進出管得很嚴格,都要登記。”
兩個人先去看了看食堂,又去了銀行理髮館,裡面真是一個小社會,五花八門什麼都齊全,而且食堂裡有飯票,東西便宜,比外面便宜很多。
初挽看得特別滿意:“我們以後也不一定非自己做飯,可以來食堂吃。”
陸守儼看她,笑了:“有時間可以自己做,沒時間的話就吃食堂,其實單位食堂也不錯。”
初挽:“我如果順利考上的話,也能吃學校食堂了。”
兩個人這麼說着話,又去了樓上宿舍,正好碰到牛主任媳婦拎着一個網兜,網兜裡是土豆大蔥,正哼着歌打算做菜,見到陸守儼他們,忙打了個招呼。
陸守儼便問起來:“牛嫂,上次那個罐子,你們還留着嗎?”
牛主任媳婦:“哎呦,那個啊……正好一位親戚想要,我就給親戚了,親戚嘛,沒辦法,也沒要人家錢。”
初挽聽了,知道牛主任媳婦在說謊,她能看出來,不過人家明擺着不想賣,也只能算了。
當下和陸守儼進屋,裡面窗簾已經安裝上了,之前四合院的被褥也拿過來一些,什麼都收拾妥當了。
陸守儼握着她的手,低聲道:“別惦記那個了,沒有就沒有,以後再看好的。”
初挽:“嗯,無所謂了,有些事強求不來。”
陸守儼:“你看這房子光線很好。”
初挽笑:“確實很好,三樓中間位置,不把邊,陽光最好的黃金樓層,你一進單位能分配到這房子,也夠幸運的。”
陸守儼卻道:“哪那麼多幸運,分房子都是按照分數來的,有個綜合分,我是各方面條件還可以,年齡也到了,打了報告要結婚,這才分的。”
初挽聽着,恍然,他是轉業軍人,一等功二等功掛滿身,這樣的到了什麼時候都有特殊照顧或者加分。
一時問起來,果然是的,陸守儼又道:“高考也有加分,可惜我不用參加高考了。”
初挽頓時道:“子女可以加分。”
陸守儼看了她一眼:“嗯。”
初挽:“前提是你有子女。”
陸守儼笑了,側首看着她:“希望我能有子女享受這項特殊照顧吧。”
初挽便想起孩子的問題。
陸守儼上輩子沒孩子,是因爲他前妻早早和別人好了,他離婚後也沒再結婚,自然沒孩子,可自己呢,自己和陸建時結婚多年,雖然兩個人聚少離多,但好歹也是正經夫妻,怎麼就沒孩子呢?
她對這個問題沒太關心過,雖然偶爾喬秀珺會叨叨,陸建時也會抱怨,但她並不在意,覺得順其自然吧,反正兩個人檢查過都沒問題。
估計還是一個緣分的問題。
那她和陸守儼結婚的話,會有子女緣嗎,會有孩子嗎?
陸守儼看她神色凝重,便問:“怎麼了?”
初挽試探着說:“你說,我會不會沒孩子?萬一沒有呢?”
陸守儼捏着她的指尖道:“沒有就沒有吧,你年紀還小,我們結婚後,等你夠了歲數領證了再圓房,至於孩子,等過幾年再說吧。”
初挽卻問:“那萬一過幾年還是沒有呢?”
她覺得他應該是並不在意的,如果在意,上輩子他肯定再婚趕緊生孩子了。
再說,生了孩子也跟着她姓啊……
不過她還是想問清楚。
陸守儼:“那就沒有吧。”
他看着她:“你不喜歡孩子是嗎?”
初挽:“說不上喜歡,覺得挺麻煩的,再說生孩子可能很疼。”
陸守儼略猶豫了下:“其實不要孩子也行……如果我們收養的話,跟着你姓初,這個算嗎?”
他倒是無所謂,對子女姓氏都沒什麼想法,家裡孩子太多,不缺這個,他自己根本沒想過孩子的問題。
而且他覺得初挽還小,還得他花心思照顧着,他無法想象她照顧孩子的樣子,感覺她也根本照顧不了。
但他知道初家是需要有個家族延續的,這個孩子早晚還得初挽自己生,旁人幫不了她,他也不能。
初挽認真思考了一番:“收養的應該算吧………算了暫時先不考慮這個了,早着呢,反正我還小。”
陸守儼:“對,過兩年再說吧。”
兩個人這麼說着話,就往外走,誰知道剛走到門口,就聽那邊一個小孩聲音,好像是找牛主任媳婦要錢,說是買冰棍看電影去。
牛主任媳婦便沒好氣:“哪來的錢,整天知道要錢!”
那小孩就不高興:“剛纔賣破爛,賣那個瓶子,人家不是纔給你錢嗎?”
牛主任媳婦一聽惱了:“瞎說什麼!”
小孩就來氣了:“我怎麼瞎說了,就咱家那個醃鹹菜的瓶子,不是說是好東西,賣了錢嗎!”
牛主任媳婦氣得不輕,直接揪着小孩耳朵就進屋,之後就聽到裡面傳來哭聲。
初挽和陸守儼頓時面面相覷,雙方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們進大院時那個撿破爛的。
陸守儼示意她不要說話,之後領着她,快速地出了宿舍樓。
出來後,他才低聲道:“肯定是剛纔那個撿破爛的,我趕緊追上。”
初挽猛點頭:“好!”
兩個人趕緊往外衝,跑出了大院,結果哪裡見那個撿破爛的,只好問了問警衛員,警衛員倒是知道:“那人住後面衚衕,具體哪兒我不知道,你們過去打聽打聽吧,他姓彭,大家都叫他老彭。”
謝過警衛員,兩個人趕緊過去衚衕,找到了老彭家,老彭家全都是破爛,堆得家裡到處都是。
初挽問起來那將軍罐,老彭一聽:“喲,你早說啊,我聽說這個值錢,是個好東西,又怕虧了,讓我媳婦拿着過去問問別人了,這可是花了我兩塊錢呢!”
初挽:“兩塊錢?”
老彭:“嗐,咱這不是聽那人吹嗎,我想着人家是機關大院的,有裡有面的,保不齊真是個好玩意兒,我拿到手就後悔了,估計被他蒙了。”
陸守儼忙問起來他媳婦拿着去哪兒了,老彭:“就潘家園,我媳婦表兄弟在那邊。”
陸守儼看向初挽。
初挽略沉吟了下,道:“彭大哥,那個罐子和我們有點淵源,我們想要,如果送回來的話,你們還願意賣,那就讓給我們吧,如果已經賣了,那就算了。”
老彭連連點頭:“成成成!”
當下兩個人離開,陸守儼:“不過去問問?”
初挽:“白搭了,聽天由命吧,能回來,就能買,如果回不來,那就是買不成了。”
潘家園不乏有眼力的,就看那邊伸不伸手了。
陸守儼:“這可真是跌宕起伏。”
初挽靜默了好一會,卻是長嘆一聲:“兩塊錢,他竟然只賣了兩塊錢!珍珠藏於瓦礫之中,竟然只賣兩塊錢!”
陸守儼:“也正常,他應該是找人看了,別人看不出,沒人要,他也只能賣給收破爛的,收破爛的兩塊錢收,他估計還偷着樂了。”
他想了想,道:“他也不好再回頭找我們,也不信我們願意多出錢買下來。”
初挽嘆息:“其實我能不能得,也無所謂,我也不是缺了這個不可,我只是覺得——”
“這是元青花,元青花,全世界也就那麼二三百件的元青花,而且是這麼完美的品相,結果珍珠蒙塵,世人不知,淪落到兩塊錢被打發出去!”
她想起牛主任說的,說是別人送的,想安排工作找關係才送的,那個送的人,想必其實是懂的,未必懂的價值,畢竟如果真懂,估計不捨得送了,但好歹是當一件好東西送的。
可惜,送到牛主任一家手中,不當回事,醃鹹菜,醃了兩年鹹菜!
兩年醃鹹菜後,還打算扔了,她要收購,人家還怕虧了,前思量後思量,最後終於兩塊錢賣出去了!
陸守儼看着她,沒說話。
初挽卻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中,她分析說:“幸好那天我看到了,我提醒了,他賣兩塊錢,賣給收破爛的,收破爛的兩塊錢收到的,估計也會當一個物件,不會輕易打碎了。”
不然的話,說不定不經意間就那麼糟蹋了,或者隨便做什麼,哪天碰碎了,從此後,世間那至美的好物件,就又少了一件。
不知道多少美到讓人窒息驚歎的藝術品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淹沒在歷史長河中,不爲人所知,這麼一件品相完好的元青花瓷,它是躲過了多少戰火和意外,才成爲同一批瓷器中僥倖的那一隻,存活到了現在。
當她的眼睛無意中掃過那個大箱子的時候,她和這件青花瓷的緣已經結下,她怎麼能允許一件自己已經看在眼睛裡的稀世藝術品就那麼被糟蹋。
她眼前再次想起來那打碎的九龍玉杯,幾乎頭疼欲裂。
稀世珍品因爲人類的愚蠢而打碎,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揪心的了。
而這個愚蠢的人類,也包括她自己。
她揉了揉額頭,心間泛起疲憊。
陸守儼:“如果到了潘家園,有人花錢買下來,花了錢,必然珍惜。”
初挽頷首,點頭道:“是,所以有沒有人買下來,也無所謂了,回來,我們收了,不回來,別人收了。”
至少這件元青花瓷脫離了破爛的範疇,有了身價,進入了古玩圈子裡。
這個圈子裡的人,自己花錢買的東西,再怎麼着,也不至於輕易碎了的,就算是留着碰運氣也行,好歹也是個蒙人的物件。
當下初挽也捨不得離開了,她想等着結果。
陸守儼見此,提議道:“那你先住新房子那邊吧?不然回去家裡,老爺子問起來,也得費口舌解釋。”
初挽:“嗯,我給村裡打個電話,和我太爺爺說一聲。”
說完這個,她突然想起來了,看向他:“那你呢?”
陸守儼神情微頓了下,之後才道:“想什麼呢,我當然回家住。”
初挽:“敢情你丟我一個人住這裡?”
陸守儼無視她那有些委屈的樣子,肅着臉道:“你也不是三歲小孩了,不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