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戚仁建的算盤
王老五的信在常香怡惴惴惴不安的時候如期而至，他在信中說家裡希望他倆早點把婚事定下來，雙方父母見面商量一下婚期。
常香怡看了信，又喜又憂，總體上是憂大於喜，她知道王老五的心意，喜訊於她心中有數，只可憐自已沒有心情去享受這份喜悅。
戚仁建的心情似乎沒有受到常香怡正告的打擊，就跟常香怡從來沒說過一樣。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出現在常香怡面前，笑容可掬，見了其它同事的面，也更加從容地打着招呼，對大嬸大嫂們的噓寒問暖也更加熱情，儼然就象一個主人在招呼客人一般，彷彿常香怡已是囊中之物，一切胸有成竹，盡在掌控之中。
戚仁建的作派超出了常香怡的心理承受能爲，他不再唯唯連聲，而是不管常香怡是否同意是否答應，就當着同事的面高聲大氣說道：“香怡，我們晚上還是去看電影吧。”“香怡，你中午想吃啥，我去買。”……
常香怡面皮薄，哪裡經得起這種給人先入爲主的印象的造勢宣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戚仁建明目張膽，居高臨下地在常香怡身前身後溜達，旁若無人的插科打諢，全然不當自己是外人。
常香怡覺得自己很被動，但是又拉不下臉當衆對戚仁建發脾氣，越發助長了他我行我素，常香怡沒料到他會來這一套，唯恐天下不亂，唯恐世人不知，戚仁建的高調，無疑就是一種宣言。
常香怡還是老辦法，不解釋、不理會、不迎合。她實在是懶得費功夫，隨他折騰。戚仁建感覺這招制服了常香怡，不再象趕蒼蠅似地趕人了，覺得希望來了。冰山也能融化，還不能俘獲人心？戚仁建似乎看見黑夜裡即將熄滅的火堆裡突然又迸出一粒火星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常香怡的拖泥帶水讓戚仁建產生了錯覺，誤以爲給了他機會，我甚至認爲他是故意裝糊塗，將錯就錯，自己給自已找臺階，自我鼓勵。
也或許是常香怡被逼無賴妥協了，也或許是覺得該順其自然，無聲勝有聲。同事之間即使走得近一些也未必是戀愛關係，常香怡彷彿突然之間參禪悟道了，沒有喜怒哀樂，只有熟視無睹，見怪不怪。
常香怡一個內向害羞的姑娘，被逼到這般田地，也實在可憐。
但是，在外人看來，這兩個人似乎比以往和諧了，不再躲躲藏藏，不再一個跑一個追，不再那麼讓人看着彆扭，好像吵完架的情侶雨過天晴，和好如初。
就在常香怡已然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廠裡突然發佈了一個好消息。
職工宿舍樓準備開工了。
兩幢五層樓，每幢四個單元，八十套房。
接下來召開職工大會，討論福利分房方案。方案很快定下來，其中雙職工有加十分的的優越條件。
戚仁建迅速捕獲了這個信息。
所有住在簡子樓的住戶開始活躍起來，對照方案自我打分。一時間同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半邊戶很自然地把戚仁建和常香怡看成一戶當成潛在對手，這二人只要領了結婚證就有資格。僧多粥少，千載難逢，誰也不想錯過。
戚仁建放低姿態來找常香怡。
這一次他是瞅着時機來的，這麼緊要的事當然得揹着人商量。臨下班時他就在走廊上等着了，只等她辦公室的人一個個走完，只餘她一個。她每次總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
當常香怡把報表放進檔案櫃，準確轉身離開時，戚仁建一閃身進來了堵住了常香怡的去路。
“香怡，我有重要事和你商量。”
“和我商量？沒必要！”
“分房方案你仔細看了嗎？”
“沒有，犯不着！”
說完，準備繞開出去。
“別走，香怡，你聽我說完。”
“廠裡難得蓋宿舍樓，我們千萬要把握，機會錯過了再沒有了。”
“我有什麼機會？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倆——加在一起不就有機會了嗎？”戚仁建臉上掛着心馳神往的笑容。
“我爲什麼和你一起？笑話！”
“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有十拿九穩的機會。”
“那是不可能的！不要光想好事。”
“你先不要急，聽我說，這個房，單身職工肯定想都不要想，半邊戶裡有二十六個工齡長的，肯定沒問題，雙職工有四十八戶那是毫無疑問，還餘下六個名額，你想想，非常懸，但是即使還有單身職工互相結合突擊結婚，我們的機會也非常大，我們倆在廠裡連續幾年都是模範，按方案我們又能加四分，其餘的單身職工即便組合成雙職工也沒有我們倆優勢大，我們纔是強強聯合，明年竣工第一幢，我們排不上，但後年竣工的就有我們的了，多好的事！只要我們倆拿了結婚證，馬上就申請——”
“不要說了，我再次跟你說一遍，我有男朋友了。別在我這耽誤時間了，我要下班了。”
“別，別走，等等！——我知道，你還沒有喜歡上我，你也別扯理由搪塞我，但我是真心喜歡你——”
“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接受嗎？沒有這樣的道理，感情是相互的，你還是找別人去圓你房子的夢吧，廠裡單身女工不只我一個。”
“再說，我也不會用房子來綁架自己的婚姻。”
“那，我還是要求你幫我一個忙。”戚仁建顯得很誠懇地說。
“我能幫你什麼忙？爲什麼偏要找我？”
“因爲你最合適！”
常香怡疑惑地掃了他一眼。
“我求你和我辦個假結婚，我們領了證，分到房後，你要不願意，我們再——”
“荒唐！我幫不了你！”
常香怡推開擋在面前的戚仁建，小跑着逃也似地走了。“把辦公室門關上。”
戚仁建望着常香怡越來越遠的背影呆站在辦公室的走廊上一動不動。
在城裡能分到一套福利房是多不容易的事啊！
我從參加工作起就開始幻想有一天能分到一套福利房，等了十多年，孩子快要上初中了也沒等到，僧多粥少，論資排輩，不知道何時是個頭。後來政策有變，單位裡不再建福利房，分到房的都參加房改，那個時候商品房剛剛上市，可是，那點可憐的工資怎麼買得起？沒有辦法，硬着頭皮下海了，不然，恐怕到現在都還在爲棲身發愁。
不能不說，戚仁建深謀遠慮很有前瞻性。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戚仁建站在走廊上望着常香怡遠去的方向捏緊了拳頭。
戚仁建就象一個發現獵物的獵人，隨時準備射出致命的一槍。
他這一槍打出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