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

伴君

太傅作者有話要說:咳咳,發錯了章節,本來想着寫多少發多少,中午踩着點來發文。

結果……

偶把今天正在碼的一章發了,昨天寫好的那一章給發錯了,不得不承認,devilliu312親,你好強大,中間斷層讓乃一眼看出來了。

終於搞清楚順序了,偶再爬下去修下面的一章。那個,看在這一章過萬的份上,就原諒偶的烏龍吧~~~

關於H,經過親們提醒,偶才發現,這兩隻已經變成大叔攻和大叔受了……再不上肉,就成黃昏戀了,到時候,想H都H不起來了……

擦汗……偶去憋一下,憋得出來就憋,憋不出來,兩位美型大叔,對不起了……你們繼續憋着吧……

端午節,各處都在放假,想辦手續也辦不成,偶只能巴在電腦上了,能碼多少就發多少吧……

下潛,接着碼,爭取讓這文看起來不像是爛尾文,某肉決定再加兩章,把中間一些事情再細交待一下,不曉得120章內能不能完成了,望天……

儘量開了金手指,希望沒有顯得很小白。

看到韓嫣的上書,劉徹的腦袋有了一瞬的空白。

韓嫣明明白白地說要跟劉徹了斷,劉徹思前想後想了好久,終是沒有拿他怎麼樣。心裡還很犯-賤地惦記着他,還在想着怎麼能把事情轉回來。心裡盤算得好好的,什麼擋路就搬什麼,搬完了,不就行了麼?一這麼想,心裡就舒服多了。事實上,劉徹的日子過得卻並不舒心。

沒了能說心裡話的人,劉徹開始是覺得寂寞難耐,打發寂寞的好辦法就是找點事情做,國事,他玩得很溜,攔路的舅舅瘋死掉了,朝中連個能倚老賣老裝長輩訓他的人都沒了。家事,王太后因田蚡之死受了打擊,還沒緩過氣來,注意力也就放在家長裡短上了,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給金俗的女兒金娥找個好婆家。兒子,他也生了。

出去玩樂?老想着以前與韓嫣在一起的時光,他侍中封了一堆,也頗有解頤客,當時引得一樂,散了更覺悶得慌。衆人環伺,知心者無,實在是人越多、越寂寞。想逗兒子玩,想起這兒子還有了別的內涵,又失了興味。

找來找去,生活中韓嫣沒有參與的地方,就是後宮了,只有在纔會不那麼想他。後宮佳麗得了福祉,蒙幸者衆。然而溫香軟玉抱滿懷,努力耕耘,沉浸在肉-體的快感中,五官被暈眩的感覺包圍,能夠暫時忘記一切。然而,事後卻更空虛無聊,更想把心裡的空洞給填滿。

能填滿的那個人,卻是不願靠前。逼得緊了,搞不好適得其反,時機不到,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繼續空虛繼續尋點樂子找補回來。空虛也會成爲一種習慣,不管什麼事情,只要習慣了,習以爲常也就當成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韓嫣不在他眼前身邊,不時時與他曖昧着,劉徹漸漸不如以前那樣迫切了,於是便想,興許過些日子,便會漸漸忘了那一時的衝動了吧?韓嫣越來越顯出能幹的架式來,真要是跟他做了那一步,現在還真不好辦了。

然後,開始用審視臣子的眼光看着韓嫣。越看心裡越難過——明明是要相知相守的人,如今卻落得要這樣打量他。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些什麼,卻沒有再召幸宮人,自己跑到宣室裡悶悶地坐了一夜。再派他出徵的時候,故意忽略了自己心中正堵得難受。與衛青配了一樣的人馬,領了一樣的糧草,連出徵時說的勉勵的話都是一樣的,然後問自己:“其實,我已經放下了吧?我待他,與別人,也沒什麼不同吧?”

送走了他,一轉臉,便回到了後宮,說:“其實,沒有他,我不還是照樣過得挺好麼?後宮美人如雲,真是賞心悅目、賞心悅目、賞心悅目——啊~”

眼前一陣裙裾飛揚,卻是女子閃過,喝住了,擡起打頭人的臉,很素靜,沒有讓他討厭的脂粉氣,點點頭,就是她了。名字?後宮女人真不需要名字的,包括她們自己,讓她們在名字與名位之中選一個,絕對是寧願在姓氏後面加上一個尊貴的位份而不是自己的名字。

後宮的女子很可愛,不會說我只要一心人,不會說,咱們結束了吧。不會在自己“很想”的時候一把推開,不會甩開自己的手,不會爲了照顧另一個人而把自己扔在一邊,真是好極了。

她們那點心思在自己眼裡也很單純,不過是單純地想要撈點好處罷了。這樣的人反而更好懂,真的。想要“千金買笑”便給她千金就是,至少不會想着法兒推脫,讓自己一片好意全成了燙手山芋,好心當成驢肝肺。比起什麼都不想要的韓嫣來說,與這些人相處,更輕鬆。

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樣的日子不過,還想要什麼呢?不快樂,一點都不快樂。

“陛下是明君。”“陛下聖明。”“陛下做得很好。”“陛下……”

“朕真的有那麼好?”

“當然了,您是皇帝啊。天子,怎麼會有錯呢?”

悚然驚悟,自己真的快變成一具土偶木梗,成了一個合格的“帝王”了。在這些女人眼中,自己只是“皇帝”。閉上了眼睛,揮揮手:“你下去吧。”

女人不知道皇帝是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說話,現在卻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欲言又止,只得道:“喏。”

爲什麼要說“我不是朕、朕不是我”,爲什麼要讓我明白皇帝與劉徹的區別?一瞬間,劉徹有些恨了。阿嫣,你太狡猾。如果不明白,會不會更快樂些?只當這些人是在討好自己。如果不明白,會不會就不再想——換個男人在這裡她們一樣會盡力討好,只要他的身份是皇帝。會不會不再苛求這麼多,只要覺得舒服了就好?

如果你不說,愛是唯一,是心中只有一人。我會毫不吝嗇地賞賜讓自己覺得舒服了的女人,覺得那就是寵愛了。看到女人盡力侍候自己,覺得自己在她們心中很重要,她們在愛慕自己。你,爲什麼,要讓我明白這些?

用力,手中新枝捏作殘紅,任汁液染滿了手掌。

讓我明白了這些,你卻突然抽身說要結束這一切?你打的好主意!做夢!讓我不要再惹你?是我先惹的你,可誰讓你這麼可愛?誰讓你越來越吸引我?現在,不是我惹你,是你惹了我啊。搔到癢處,觸到了心底,點了火,就想走?

輕撫額頭,手掌遮住了雙目精光——沒門!窗戶都沒有!房頂蓋嚴了!地板砌上石頭!收回手,摸着下巴——到底,要怎麼做呢?

卻聽得宦官來報:“主父偃求見。”

“宣。”

主父偃,潦倒長安的齊地人。衛青薦了他好幾次,自己都沒有理會。那是元光元年的事情了,那裡衛青還沒有立下大功,就想着薦人?衛青,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看着田蚡安排人,你也有樣學樣?主父偃,朕不是沒有打聽過,歷齊、燕、趙、中山,沒一個人能看得上他,真是神棄鬼厭狗都不待見,這樣的人,你也薦?是看他可憐想拉他一把,還是此時施恩要他報?不管是哪一種,你都不該拿朕做人情。主父偃,卻在據兒出生後就請立衛子夫爲後,你們,真的很清白麼?

主父偃上書詣闕,看了他的上書,方覺得他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太深刻!有用,非常有用,卻不知收斂,不過,送上門來的刀,不用,白不用。

————————————————————————————————

主父偃來了,是個個子並不高大的中年人,有些瘦,眉宇間是深深的豎紋而非這個年紀的人多有的額上橫紋,顯得堅剛狠厲。這副相貌,劉徹有些看不上眼,若非他的上書太吸引人,他的計策實在有效,劉徹並不很想用他的。請置朔方、徙豪強兼併之家於茂陵、行推恩令,實在是太得劉徹喜歡了。高興之餘,也有一絲遺憾——與衛家沒有瓜葛就好了。這樣一個頗得法家精髓的人,卻是偏向外戚的,讓劉徹覺得堵得慌——主父偃,不能長留。

主父偃明擺着要挺衛子夫母子到底,讓劉徹很不喜歡,目前爲止,劉據是劉徹唯一的兒子,支持他們母子,不是單純的在諸皇子中擇一賢者而擇式的站隊,而是在算計劉徹啊——支持據兒的人,其實,是在打着朕再無他子,然後,離死不遠了,好表忠心吧?得子固然是朕所喜,只是,他今年連路都走不穩,你們卻把他誇成一朵花,是不是太心急了點?朕的兒子,不需要你們這樣的吹捧,朕當然想自己的兒子成器,只是,你們誇得太離譜了。你們,能不能,把眼光放得長遠一點?

主父偃卻是帶着另一個讓劉徹很想會心一笑的消息來的——燕王劉定國淫-亂以及其他重罪。燕王偏遠,卻是北接匈奴,收回來,正好。讓他去辦吧。

主父偃欲言又止:“陛下……如今皇子已大,母族日顯,出身不能再說寒微。陛下春秋日盛,而椒房仍空,即便不立太子,何妨先立皇后?後宮有主,也免得再起波瀾。一兔脫走,萬人空巷……”

劉徹眯着眼睛笑了:“朕如今聽到皇后兩個字便覺得煩,據兒麼——”有些無奈地道,“他還不會說話呢,再看看吧。卿且行燕,回來再說。”

“喏。”

主父偃退後,劉徹心下更怒,一個一個,就沒有省心的!又轉而想到,自己如今已是而立之年,確實只有這一個兒子,心下不痛快了。也有些猶豫:要不要先立了據兒?以備萬一也是好的,各地藩王,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與之輩。又一想,立了他,豈不是如了一幫躲在暗處的小人的意?若是以後再有更合意的,想換太子,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先帝廢慄太子,看着簡單,卻是有當時的竇太后、樑王、包括館陶在一旁支持,並且是打了個措手不及,讓慄太子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的劉據,他的舅舅日漸崢嶸,姨父們出自舊門,當年的慄家與之是不能比的。一時左右爲難,拿不定主意。王氏有孕,也快分娩,不知是男是女……

就在這時,又有通報:“安陽侯求見。”

劉徹歪了歪嘴:“宣。”

韓嫣進來,劉徹靜靜看着他行禮問安,心下卻在暗自估量,瞧這行止,是一點都沒變,只不知道,心,變沒變?

韓嫣倒沒有想得太多,這幾年,劉徹對他似與衆人同,沒有那麼緊挨着,也不刻意迴避,像是完全忘了以前那一段一樣。當下從袖子裡拿出了準備好的奏章。

劉徹挑眉:“這又是什麼?”

韓嫣不語,雙手奉上。劉徹接過,展開。

————————————————————————————————

韓嫣見劉徹面上先是一白,隔了一會兒,五顏六色輪了一回,最後定黑色上。心下納罕:明明是對集權很有利的辦法,爲什麼他會這麼生氣?

劉徹恨得牙癢,剛想着要跟他繼續,他倒好,真把自己當“皇帝”了,想着放權,爲的什麼?擔心什麼?正在大有爲之時,你爲什麼要退?心裡在想什麼?是以進爲退想要更多,還是怕功高震主?抑或,看着衛青得重用,心裡有什麼計較?

深吸一口氣,緩聲問道:“正值而立之年,王孫怎麼想起這一出來了?”

“其實,十多年前,臣再次蒙先帝詔命,令臣再爲陛下伴讀的時候,已經跟陛下說過了,不知道——陛下還記不記得?”

劉徹一愣,笑道:“怎麼不記得?只是,你現在要退的什麼位?”擺擺手,“別說已經得夠了軍功、國家也大勝了,匈奴還沒有徹底打垮,不是麼?正要指着你再努力,怎麼就要退了?”原來,這人還記得當初志向……

“這是早就想好了的,不是麼?”韓嫣理了理袖子,輕聲道,“當年,先帝駕崩前,曾提點過臣,此事,不能着急。臣回去想了很久,確是需要一個契機。由一將軍上言,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滿朝老將,用舊的法子太久,輕易不能接受反而容易多想,年輕的,又沒那個資歷能讓大家接受。如今由臣提出來,也算合適。”

“我還要用到你呢,現在退了,你要把我閃在半空麼?”

“此事,陛下不用擔心,軍事上,衛青比臣更有天份,歷次出征,軍中也磨練出了一批人,不能當帥,做將還是夠的。臣也不是就些消失,不過是想閒下來,把自己知道的都寫出來,也不枉知道了這麼些東西。”

“聽說,各家都有自家不傳之秘,你倒大方。”

韓嫣搖頭:“想把好東西留給兒孫後人,本是舔犢之情,卻不知,有些東西能單留給自家人,比如財帛,有些東西,還是散出來的好。學問不是天生的,都是學來的,得之於人,授之於人,方合道理。”

“先緩緩吧,還是不妥。難道在怕什麼功高震主?”

“陛下,此事於國有益,望陛下三思,”韓嫣想了想還是堅持,“現在,臣還算略有薄名,卻也不是國之柱石,雖有微功,還談不上什麼功高震主,臣並不擔心。臣在軍事上,很難再有更大的建樹了,最高也不過再進一步而已,但是後面,有更年少者,”看着劉徹沉思的表情,韓嫣知道他已經能聽進去了,“這些人,陛下用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君臣相得?知人善任?有才不用實在可惜,用了,他們便要建功,功勞大了,難免會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便是臣子真的忠心,這個國家也不穩了——尾大不掉。哪怕本身沒有惡意,可活着就是這世上最危險的存在。”

“居高位者,積歷年經營,就算自己不想,身邊也會有一羣依附的人:故舊、親朋、部屬、子侄……早已抱成了一團,爲了謀求自身更大的發展必然要有所行動。哪怕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在掏空國家權利,可這些人,確實已經成朝廷的蛀蟲。”

“到時候,陛下要怎麼辦?不覺得遺憾麼?曾經那樣的君臣相得合作愉快,只能默然收場,是怎樣的感傷?然後,君是昏君,不能容有功之臣。臣是權臣,勢傾君王。”

“看不出這樣的後果也就罷了,看出來,卻不說、不想辦法解決,就好像看着別人一步步往深井裡挪,自己在一邊瞧着還直樂:他們是傻瓜,遲早要出事的。臣,不想做那種人。原本能好好相處的,何必要鬧到不可收拾呢?”

如此嚴肅的話題,劉徹卻笑了出來:“於國有益?阿嫣還想着要看着這天下越來越強盛麼?”

“當然。”

“唔,”劉徹點頭,“朕知道了,卿且退下,一會兒自有旨意。”

“喏。”

捏了櫻桃放到嘴裡,唔,真甜~拍着膝蓋打拍子哼着小曲。

既然讓我對你有了愛慕之意,我可不會再放手了,被你愛過,再看別人,總覺得缺了點什麼,讓我變成這樣,你是要負責的。想走,沒那麼容易,你不過來,我不會想法兒讓你來麼?

春陀悄悄來報:“安陽侯家,夫妻相敬如賓。衛將軍家並無嫡妻,只有幾個侍寢婢女。修成君家裡,正在給小姐辦嫁妝……”

直指繡衣使者回報:“太僕大人在相看長安閨秀,聽口風似要爲衛將軍選妻。弓高侯太夫人、安陽侯太夫人在爲安平侯準備婚事。”

母后快不行了,爲金娥定下門親事倒在意料之中,只是定下了淮南……唔,也好、也好。

公孫賀又不安份了麼?衛青,有多大了?唔,十二、四、六、二,二十四了,是該娶了。阿說,也二十了,王陵家的閨女,怎麼就選了他?列侯不假,不過,這翁婿倆的封地倒是挺近啊。真是像他哥哥,盡向着外家。阿嫣……呵呵……你真是心儀許氏麼?

————————————————————————————————

韓嫣回家,等到的不是劉徹一切準備就緒,只等他上表請辭的暗號,而是再次出征。

元朔三年,匈奴再次入邊,漢匈雙方像極了兩個慪氣的孩子,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去年漢廷剛收了河套,今年匈奴就打到了代、雁門一帶。正準備反擊的時候,王太后卻死了,只能停下辦喪事。死了親孃,劉徹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是這位母親一手把他拱上了皇位,又在初時爲了他皇位的鞏固勞心勞力,本該感激的,卻因她對孃家的偏袒帶來的一串問題磨去了好感。如今人死了,母子天性又發了出來,很是難過了一陣。

王太后的喪事辦完,恰是張騫自月氏還,帶來了西域的風土人情,以及匈奴與西域各方勢力的分佈情況。

新一輪的佈置又開始了,劉徹自此確信了匈奴各部平日各自爲戰的狀態。整個大漢朝的國家機器圍繞着新的戰略方針運轉。大戰當前,韓嫣自不能明着表現出退避之意,只得暗下再向劉徹進言,卻得到劉徹一句:“再戰一場。”只能回去準備了。最後一場吧,再戰,打是打順了手,總是心中難安,一旦有了退意,便不想再拼死拼活了,暗中告誡自己——站好最後一班崗就好。

漢廷在緊鑼密鼓地佈置,匈奴也沒有停手,元朔三年的行動漢軍並沒的立即反擊,匈奴嚐到了甜頭,不免再想南下,於是,元朔四年又到了代、定襄、上郡來打草谷了。此時王太后喪期已過,劉徹再也不想忍了。

元朔五年的春天的大旱,沒能攔住漢軍北上的腳步。定了韓嫣與衛青爲兩路主率,下各轄四將軍,分路出塞。

送走隊伍,劉徹站在巨大的輿地圖前暗自思量,衛青、韓嫣須得分兵,否則,以兩人資格,衛青必屬韓嫣之下,待到韓嫣退位,而軍校未成之時,衛青就是韓嫣天然的接班人,底下的將校必集其門下,再要拆開來就要費事了,不如先分了一半去。韓嫣回家上表請退的時候,纔不至於天下將校幾集於一門。李廣似乎不適合遠戰,守城倒是在行。公孫賀、公孫敖,跟着衛青正好,這樣韓嫣手下就能多兩個不是親衛家的名額……還有什麼?

韓說,唔,讓他隨着阿嫣再戰這一場吧。這場回來,我不說,阿嫣怕是也要讓他藉口退下吧?——兄去弟隨,阿嫣若退而阿說不退,阿嫣的軍中部屬怕會追隨阿說吧?阿嫣,再讓我看看你到底會怎麼做……

衛青是個老實人,只是太老實也太實在了,行軍打仗似乎佔去了他所有的智慧,其他的事情竟是全由着家人擺佈了,二十六了吧?沒有正妻也不覺得奇怪麼?你兒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家裡還沒有主事的。你真不知道你姐姐們打的什麼主意?你議婚都議了幾年了?你到底想娶個什麼樣的妻子,自己心裡沒數麼?

————————————————————————————————

戰事挺順利的,韓嫣覺得自己這輩子打仗好像都在揀便宜,先是揀了李廣的便宜在人家苦戰吸引注意力的時候搗亂建功,然後是乘着衛青戰蘢城的時候繞到單于庭,現在,知道對手是右賢王的時候,又要抄右賢王的退路。真是開了作弊器==!

然而,這一仗就是開了作弊器,他也非贏不可,點着手下將領、校尉的名單,幾乎都是新人,或者是從未立功之人,而衛青手下用的是沙場老兵,看起來是衛青很得劉徹照顧,其實,劉徹是不想把軍中新勢力放到衛青手上。

衛氏之盛,是因其軍功。劉徹真的那麼信任他麼?是不得不信任吧?除了霍去病,武帝朝再找不出一個能夠替代衛青的人了,不是劉徹不願,不是劉徹不敢,也不是劉徹不忍,是真的沒有這樣的人。每次出塞,劉徹都是兵分幾路,這裡面固然有軍事戰略的必需,更多的,是希望軍中不要出現一個權力中心。數次分兵,幾路的將軍裡,劉徹不是沒想過要提拔一些能獨當一面的,卻是比不過衛青,戰功沒他多、損失比他大、用人還老出岔子,只能作罷。如果有了另一種方式,劉徹,當然會想用。

看到被捆了個結實的右賢王,韓嫣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有這麼個大活人,這回算是能交差了。

回城的慶典,也比以前大不了多少,衛青斬獲數比韓嫣要多,韓嫣卻抓了右賢王這個大彩頭,兩下持平,各自益封。

————————————————————————————————————————

曾經,劉徹認爲韓嫣軍功已盛,侯封萬戶,再多,太顯眼,便要封韓寧爲侯,令他兩子皆侯省得他老是掛念。韓嫣卻說:“連阿靖,臣也希望到最後給他留下千戶足矣。生爲臣之子,少而衣食無憂,讀書習武拜的可以說是最好的師傅,這樣的條件下,他們若能成材,功名富貴自己求來,設若不才,給他們再多的東西,他們也留不住。昔年蕭丞相爲子孫置產,擇貧脊地,就是這個道理了。何苦令三歲孩童手持千金而過鬧市?”

如今韓嫣要退出領兵的序列,劉徹覺得以後再難有進封的藉口,不免舊話重提。韓嫣無奈:“臣說過,不喜歡說謊話的。”

劉徹撇撇嘴。

“陛下見過寧兒麼?要不要見見?”

“男兒當自強。”聽到韓寧如此說法,劉徹很鬱悶,這孩子跟他娘、他哥哥一樣不討人喜歡:“這是你父親掙來的功勳,正是自強得來的。”

“又不是臣自己掙的。”

翻白眼了,這孩子真討厭。擡眼看看韓嫣,居然笑得很欣慰,很好,隨你罷!封他,不過是爲了讓你不要因爲擔心他而費神,你不覺得困擾,我也懶得理個不討人喜歡的小鬼!

兒子不要封,便都加到韓嫣頭上好了,於是,韓嫣成了大將軍。目瞪口呆,去找劉徹理論。

“不是要帶個好頭麼?以此銜求退,下面的人才能更重視。”劉徹不以爲意。如果韓嫣不是以軍隊的最高職銜退位,他的影響力就不能達到最大,後面再有人立功讓劉徹不得不賞提到比韓嫣現在更高的職銜上,這個人如果不想退,那麼韓嫣再做的事情其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還有另一點,劉徹沒有說出來,大將軍,漢制不常設,設,位比太尉,亦是萬石,身份貴重。韓嫣要退位,劉徹也不想讓他委屈了。

————————————————————————————————

聽說韓嫣要退位,韓則、韓說並沒有阻攔。

“正該如此,”韓則想了想,“祖父當年就說過,不要鋒芒太盛,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韓說把自己深思熟慮過後的想法說了出來,“咱們韓家,跟着陛下走就是了,我參軍,不過是覺得哥哥一個人在外頭太累,不想成哥哥們的負擔,如今既已封侯,也不用哥哥們爲我擔心,正是退下的時候。舒服日子,誰不想過呢?”

韓嫣一直以爲像自己這樣不求上進的人很少,沒想到韓說現在二十出頭,居然也想退了,不會是自己把人教壞了吧?

“哥哥想到哪裡去了?”韓說哭笑不得,“哥哥們一早不就教過我麼?人要有自知之明。衛青,論領兵,我真不如他,與他爭個什麼?幾次出塞益封,我已有了五千戶,還不夠麼?其他人,一個個熱炭團似的心思就想爭功,再爭下去,等着陛下收拾麼?一羣傻冒!”

“再說了,現在陛下又添了一個皇子,以後怕是會有更多……爭儲,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各方拉攏的對象,再不退,就得做出一個選擇,有百害而無一利。選錯了,幾輩兒孫翻不了身。選對了,又能進到何處?”韓則補充道。

韓嫣放心了。又說了自己推掉劉徹加封韓寧的事情,韓則卻是大大支持:“這樣就好,”又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不太好意思說,你們都看到了,我和你嫂子至今無子,以後怕更難了,不如——把阿寧過繼來吧,韓家長房,總要有個香火……”說着,自己也傷感了起來。

列侯無嫡子稱爲無後,是要除國的。弓高侯韓家,便要成爲歷史,弓高由國家收回,或者再行封賞給有功之臣。再者韓則無子,祭祀的事情便不好辦,雖然不過繼韓寧韓靖一樣會孝順他,只是侄子與嗣子畢竟不同。

沉默了一會兒,韓嫣點頭:“我固然沒有什麼的,只這畢竟是大事,要與全家人都說了纔是。”當下把在一起聊天的女人們請了過來,衆人都覺得這樣也好,總比過繼個疏遠的更合適。

於是韓則上書請求繼嗣,韓嫣請分封邑與次子,萬餘封邑分作兩份,這樣雖然還是不少,卻沒有那麼顯眼了。

————————————————————————————————

見韓嫣請退,還很無私地把所知的軍事知識給傳授了出來,衆將很是不解。軍校初立,人數並不多,不過二十來人,是從良家子裡優選的,出身富貴的劉徹還不要。肯無私教授的畢竟要少,大家並不理解韓嫣這麼做的理由。

看到他退,私下也嘀咕一下他是受了猜忌,剛拜了大將軍就急轉直下到不領兵了,怎麼看,怎麼像是被奪了兵權的淮陰侯。劉徹卻允了他家過繼的請求。過繼的孩子一般是不能繼承爵位的,劉徹的允諾卻是說,韓寧可以繼承弓高侯的爵位,並且這個爵位可以一直傳下去,這絕對是份豐厚的賞賜。

見他開了軍校,大家覺得是被搶了飯碗,這是要提拔新人來對抗自己了,難免有所牴觸。

“我固然可以敝帚自珍,只傳自家孩子,只是,我不能保證自己能在把所知全都教給他們之前還活着,如果我死了,他們怎麼辦?大家都不願輕易透露自己的知識,誰來教他們?就算能順利地教給他們,數代以後,誰能保證不會出現子女尚在襁褓而父親已逝的事情?到時候又要怎麼辦?他們要到哪裡去學這些能夠讓他們顯揚的東西?如果我把自己所知傳授了出去,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就能很容易地從外界得到知識,如果有天份自能悟出道理,到時再有建樹也未可知,不是麼?”

軍人都是刀頭舔血、不知何日身喪,這樣的顧慮很正常,想法也很周到。這不過是可持續發展的一種論調罷了,只是,大家都沒想到而已。如同一個遊戲規則,只要大家都接受了,都照此執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都藏着掖着與大家都露在外面,那是一樣的。與其藏得費事,不如全顯出來,既大度,自己又能得利。爾虞我詐與爾不虞我不詐的世界,都能運轉得很好,你選不選一個更輕鬆的活法?當然,前提是大家都要接受這個規則。

接受一個規矩,需要一個帶頭人,名人效應很重要,此刻,韓嫣扮演的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

————————————————————————————————————————

劉徹見到韓家兄弟一齊請退,心下鬆了一口氣——終是沒有看錯人,高興之餘給韓說加侍中、上大夫,韓靖韓寧皆補入期門。韓嫣見大家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也是鬆了一口氣,沒成了晁錯,實乃大幸。衆將不跟他計較,一是現今他功勞最大,由他帶頭,沒人敢跟他硬扛,二來劉徹也很配合地做了善後工作,軍費獨立,立功的將士終身免役,參軍但是無功的退役也免五年役,同時在從長安開始漸漸推行募兵制,挑選精壯,年三十五無功的退役也免一定年限的徭役。同時改進了撫卹的制度等等。同時,軍隊獨立,直屬皇帝,朝臣只有參與是否出兵的權利,沒有指手劃腳的權利。

這時大家才醒過味來,就是有點牢騷也不敢發了,這是皇帝要改兵制。

劉徹翻着兵書,輕笑。漸漸換成職業軍人,比以前的輪番服役制要好太多了,哪怕有連坐制,也不如現在這樣穩妥,一直呆在軍中,一呆二十年,對軍隊自然有感情,士卒之間處得時間長了,袍澤之情更厚,更不會輕易丟下戰友私逃,戰場上更是用命,凝聚力也強。雖然削減了軍隊的人數,戰鬥力卻上來了。還省了軍費,還是划算呢。

韓嫣見軍隊步上正軌,又作出了讓人更驚呆的決定——退役!以大將軍銜退役。學校,是培養人才的搖籃,慧能能出名全是因爲他有了個好學生,學生也長老師的名聲,再呆在軍校裡,哪怕韓嫣不再上陣,還是會日漸積累起人望來。他,還得動。

劉徹居然允許了!

韓嫣成了大司農,掌谷貨——打仗要靠軍需,國庫經過幾次大仗漸漸有些吃不消了,這是韓嫣的理由,劉徹把這官安給韓嫣了。於是,帶着新造的算盤,韓嫣上任了。體會到了專業人員好處的大漢朝,這回沒有爲難他,批准了使用專門會計人員的奏請。韓嫣趁此把全國的賬本理了一遍,每年制定國家預算等等他還記得的財政管理辦法。

清理國庫賬目,推行新的稅制,商人不能一棍打死了,不然這個國家也就沒了活力。韓嫣用的卻是徵收遺產稅的辦法,土地遺產稅較少、錢帛就多了,商人錢多……還有奴婢的管理。抑制兼併,在這個時代環境下,並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用慢抽的方式由國家慢慢來。

財政再緊張,韓嫣也咬牙抽出一部分資金,辦學校。長安太學建元六年便設了各科博士,本是董仲舒首倡,只因他的學說讓劉徹不喜韓嫣又從中出力,本人被廢居家中,太學卻是保留了下來。此時略作護散,十幾年來韓嫣那套實用的學說因其通俗易懂已是很有市場,各地本身便有一些條件參差不齊的學校,此時便是在此基礎上略加整理,花錢倒是不多——通過學校盡力宣傳一個新的概念,外交與擴張。

不是稱臣了就是大漢子民了,不與大家交一樣的稅,憑什麼要受到優待?一個人說是承認你是他的主人,卻要花你的錢吃的比你的兒子好用的比你的女兒好,他給你一張紙要拿回你一塊金,這是奴婢還是祖宗?

遼東雖苦,再往東北,卻是微子故地,盛產人蔘、貂皮、鹿茸……隔海向東,不是蓬萊仙島而是佈滿黃金之地……

司馬相如使西南夷,韓嫣囑他再向南打聽有沒有產量更高的稻種,目前束縛漢朝發展的不是土地兼併也不是匈奴邊患、奴婢制度,是糧食產量。糧食產量低下,一個人務家能養活的人口便少,就有更多的勞動力被束縛在土地上,同時,養活一個人需要的土地數量就多,一旦兼併,麻煩就像滾雪球。提高作物畝產量是很重要的問題。

甚至想到派人由此向西——那裡是印度,棉花的原產地,有了這個東西,絕對是向北發展必不可少的物資——張騫回漢,便說過經蜀過西南夷取道身毒亦可通西域。

牛羊肉其實很貴的,出塞得來的東西很可以賣給商人,讓他們再轉手,既充了軍資又活躍了資本。

薛澤就是個橡皮圖章的功能,代替薛澤成爲丞相的公孫弘很配合,他也討厭董仲舒,爲此還下了絆子,他的思想更實用,爲人也更靈活。從天然感情上,他是比較接近韓嫣的。他還很識時務,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過不去。韓嫣埋頭苦幹,有了成效,他也有個襄助的功勞,也樂得高興。

————————————————————————————————

看着韓嫣忙得不亦樂乎,劉徹笑了。

韓嫣很憤怒。

國庫剛剛輕鬆了,這個敗家子居然要修後宮?

桂宮,名字很好聽,史上也挺有名,可要是拿自己辛辛苦苦攢來的錢修,韓嫣只有一個感覺——肉疼!

劉徹居然還笑得很無恥!桂宮修好,劉徹大宴羣臣,作出了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決定——後宮全體遷往桂宮。未央宮,漢之議政所,一堆女人來裹什麼亂?對匈作戰連連取勝,淮南王謀反鐵腕斷了數萬人的性命,主父偃一出而滅三國,越來越逼人的帝王威嚴令人不敢反駁,誰來觸這個黴頭?又不是在宣室裡請他姑母的小情人。

漢初蕭何營宮室,先造長樂宮,那時候整個漢廷的議政之所是在長樂宮的,後來又造了未央宮,於是長樂宮住了呂雉、未央宮住了劉邦,這才把議政之所改在了未央。議政之所尚且能變,何況只是皇帝后宮搬家?

未央宮麼,留下來,給皇子住。

劉徹終於又抱上了幾個兒子——王氏生劉閎、李氏生劉胥、劉旦,連同劉據,都被劉徹拎到未央宮了。

一直養在後宮稀見羣臣的諸皇子終於與大家見面了。論長相,這幾個人都還不錯——父母都是相貌不錯的人,孩子長得醜纔是難得。

皇長子據年齡最大,已有七歲很有些小大人的樣子,舉止文雅和善。餘下的三個皇子,劉閎比劉據小一歲,劉胥、劉旦年紀更小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倒也都似模似樣。

韓嫣又鬱悶了——劉據按原計劃生了也就罷了,這三個也……而且,一個沒多一個沒少,都是什麼事啊?

未央宮被收拾一新,各分了住所。劉據住到了他的父親、祖父曾經住過的宮殿裡,其餘三人也各有住處。詭異的是,陳掌被任命爲詹事,皇后有詹事、太子有詹事,其他人麼……陳掌,他是太子的姨父。而年輕的霍去病正在去年,一戰封侯,較之衛青、韓嫣的起點更早了好幾年,他,是劉據的姨家表兄。長安城、宮牆內都瀰漫着奇怪的氣息。

馬踏匈奴的冠軍侯,不是不想去圍觀一下的,韓嫣終是沒有去拜訪。韓嫣是他長輩,沒有反過來拜訪的道理,霍去病更是個不喜交際的人,他與韓家的交集,不過是在校場偶遇帶着侄子去見長識的韓說互相較量一把。

與霍、衛這樣的名人近在咫尺,卻礙於種種原因不能相交,應該是穿越人士一大恨了。只是韓嫣卻沒功夫暗恨,他被安了一個自己不想接的差使。

搬到處所裡,各位皇子的第一件事卻是拜師傅。師傅是韓嫣,名號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卻沒有太子可教。

令見太子毋以臣禮,令諸皇子執師禮以待之,以示漢家尊師重教。

滿臉黑線地坐在原來的椒房殿,現在的未央殿裡,韓嫣很想逃,卻是逃不掉。劉徹的理由很好啊“先帝有言”,劉啓不過是誇韓嫣字寫得好,說是皇孫可以跟他學寫字罷了。會玩掃雷和會自己編程根本是天差地遠好不好?

“哪個學生不該敬老師?皇子若以身份尊貴而不重師,不以師言爲然,能學到什麼東西?”

看着韓嫣彆扭的樣子,劉徹淡笑,真是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