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階聽莫煩憂說的煞有介事,心中也頗有些猶豫,若是將實情告知與他,則可能會走漏自己的計劃,但若是不說,耽誤了他研究對抗魅魔邪血的藥物,反倒是顯得有些得不償失。
權衡再三一陣,柳玉階最終還是決定將事情和盤托出,畢竟莫煩憂已經知道陸明哲身中邪血之事,若是自己再刻意隱瞞,難免會露出馬腳,老人性情古怪,沒準又會徒生事端。
而且老人在臨危之際,將自己救下,也算是對自己有過救命之恩,柳玉階向來思端行正,也不願意欺騙恩人,想了想,便將有關魅魔邪血之事原原本本的敘述了出來。
莫煩憂聽後,低頭沉思良久,倏地將頭擡起,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語氣之中略帶有幾分興奮之情:“若真如你所說,那邪血倒是和我之前研究過的一種病症格外相似。”
見柳玉階不明就裡,莫煩憂解釋道:“這種病症在普通人身上並不算少見,一般我們都會稱呼其爲‘失榮’,意爲患病之處則會像樹木枯死,狀若巖穴,毒根深藏,穿孔透裡,非死不休。”
說話間,莫煩憂神色變得有些低頹,“一經患得此症,很少有人能夠痊癒,我畢生都在研究如何對抗這種病症,但終究卻是未曾尋找解決之法。”
柳玉階聽他這麼一說,也有些黯然,說道:“若是以前輩畢生所學都無法治療此種惡疾,恐怕普天之下,便再也沒有對付魅魔邪血的方法了。”
莫煩憂卻嘿嘿一笑,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所謂事無絕對,今日聽了你的想法,我忽然茅塞頓開,之前我對付此症,向來是以拔除爲目的,但此症一入人體,則不死不休,除非我將人殺死,則斷無連根祛除的可能,倒是你之所說,留他一線生機,以真氣將其困於體內,沒準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柳玉階神色一凜,急忙問道:“具體應該如何去做?”
莫煩憂卻輕笑搖頭,一邊揮動着手中的蒲扇,一邊說道:“小子,你的腦袋只有一個,就別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你還是專注你自己的事情吧。”
說着,眼角一挑,指了指牀上的陸明哲,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悠悠轉醒,雙眸半張着恍若空洞。
莫煩憂站起身來,說道:“你們小輩的事我就不操心了,你們快些聊,等聊完了再叫我進來,我還要研究我的草藥呢。”說罷,轉身便出了帳篷。
柳玉階目送他出了帳篷,這纔回過頭來,看向陸明哲,輕聲問道:“明哲師弟,身子怎麼樣?好些了嗎?”
陸明哲微微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到柳玉階之後,身子明顯一緊,神色也變得不自然起來,他想要起身做起來,身子卻因剛剛轉醒而僵硬麻木,才起不到一半,便又失力癱軟了下去。
柳玉階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亂動,從旁邊的牀榻上捲了一層被子過來,擡手塞到陸明哲的後背下面,讓他有東西可以倚靠,這纔開口繼續道:“放心,你哥哥並不在這裡,你無需過於緊張。”
一聽到他哥哥,陸明哲的臉色瞬間變了幾番,好半天才收住眼中的懼意,苦笑道:“昨晚多謝柳盟主爲我隱瞞真相,如若不然,我實在是沒有顏面來面對哥哥。”
柳玉階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哥哥這人最是嫉惡如仇,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親弟弟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真不知道他會作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陸明哲一愣,他本以爲柳玉階的性格必然會出言安慰他兩句,卻沒想到他竟如此直言不諱,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感受,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如此惡行,能夠活到現在已是對方寬宏大量,更無須說什麼好言好語了。
陸明哲嘆道:“躲得過初一,卻躲不過十五,盟主放心,只要我一能下牀行走,便會主動去找哥哥謝罪,決計不會再偷跑逃脫。”
柳玉階目光掃過陸明哲的身體,忽然問道:“若是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可願意珍惜?”
陸明哲臉色一變,失神的雙眸之中閃過一絲光亮,但那光亮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盟主何必開一個將死之人的玩笑,我昨晚被蘇青黎中下魅魔邪血,若是不按照他的意志行動,則會全身潰爛而死,殘病之軀,又何來的改過自新?”
柳玉階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道:“你試着運轉體內真氣,看看有何不適之感,然後再說與我聽。”
陸明哲露出一絲狐疑的表情,卻見柳玉階神色如常,不像是在開玩笑,雖心存疑慮,卻仍聽從他的安排,催動體內真氣,在周身流轉起來。
真氣雖因傷勢略顯消頹,但自體內流轉如常,並未有任何阻隔,除了行至脖頸處時,膚裡有一絲刺痛之外,便再無半分異常。
陸明哲一開始本不相信,連續運轉三圈,才終於放下心來,繼而興高坐起,連聲音都變的有些激動起來:“我連運三週,竟絲毫找尋不到那紫煞蹤跡,難道說它已脫離了我的身體不成?”
柳玉階見他如此興奮,知道自己拔除邪血的效果斐然,也頗爲高興,輕笑道:“師弟儘可寬心,我已將你體內的邪血盡數清除。”
陸明哲雖不明其中原因,但卻知道柳玉階並未胡說,剛想道謝,卻又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盟主若有如此神功,爲何不一起將那些被魅魔所傷的同門弟子一併救下,卻單單隻救我一人?”
柳玉階嘆道:“我雖有清除邪血的方法,但這方法實在太過耗費精力,而且魅魔邪血比蘇青黎的紫煞還要霸道的多,我曾多次嘗試將其逼出受傷之人的體外,但均已失敗告終,即便是你,若是沒有莫前輩的幫助,我也斷然不能這般輕易就能成功。”
陸明哲神色一黯,低頭囁嚅道:“盟主耗費如此精力,卻只救得我一罪人之身,我實在受之有愧。”
柳玉階見他意志消沉,朗聲道:“師弟何必妄自菲薄,你雖是戴罪之身,卻對接下來的行動至關重要,若是你願積極配合我接下來的行動,也不枉費我的一番苦心。”
陸明哲眼前一亮,追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柳玉階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而且我可以幫你暫時瞞着陸幫主,等到事情塵埃落定,再將你的功罪一同說與他聽,到時候他如果要放你一條生路,我也願意既往不咎。”
陸明哲不禁動容,說道:“雖說我做盡天下好事哥哥也定然不會放過我,但能在臨死之前彌補過錯,也算是頗爲僥倖。”
說到這,衝着柳玉階一抱拳,說道:“多謝柳盟主寬仁厚義,明哲願赴湯蹈火,以報盟主之恩。”
柳玉階笑道:“不必這般客氣,你這幾日就好好在這帳中休息,等時機成熟,我將計劃說與你聽,若是進行的順利,我們便可一舉剷除蘇青黎與魅魔兩大心患,到時候你作爲此次計劃最爲重要的一環,功績亦可青史留名。”
正說話之際,帳篷外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不多時,門簾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張黝黑的糙臉。
來人正是陸明昭,他見到柳玉階嘿嘿一笑,順勢打開門簾,走了進來,粗着聲音說道:“柳盟主,你也在這裡啊。”
柳玉階點了點頭,說道:“我來看看令弟的傷勢恢復如何,既然陸幫主來了,我就不過多打擾,盟中還有其他雜事要處理,便先行告退了。”
說着,柳玉階起身便要離開,卻被陸明昭伸手攔下,只見他嘿嘿一笑,說道:“盟主不急,先吃些棗子再走不遲。”
柳玉階這纔看到陸明昭手上提着一隻竹籃,竹籃之中全是青紅之色的脆棗,大的有鴨蛋般大小,小的則只有指頭般大小,大大小小的棗子竟堆滿了一籃。
聯盟大營之中並沒有水果,陸明昭這一籃脆棗想必是跑了幾里路從平陽鎮裡取回來的,難怪這段時間他一直沒在,原來是給弟弟弄棗子去了。
柳玉階心中暗笑,這陸明昭雖看似五大三粗,但對自己的弟弟卻極爲細心,竟願意花費一兩個時辰來回奔波數里路程,就只爲了給弟弟準備些棗子吃。
不過轉念一想,越是如此,以他的性格得知真相之後便越是傷心,難免會因此而做出什麼傻事來,在未打敗蘇青黎之前,斷然不能將此事告知於他,這聯盟可再也經不起折騰。
“柳盟主?柳盟主!”陸明昭見柳玉階毫無反應,手中拿着一隻脆棗在他眼前晃了兩晃。
柳玉階這才反應過來,微微一笑,接過脆棗,說道:“多謝陸幫主美意,這顆脆棗我就帶回去留給溪瑤,也算是那天你二人爭鬥的賠禮了。”
陸明昭雖是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但盟主的面子卻不能不給,只得點頭道:“那就勞盟主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