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前往南疆, 也是興師動衆, 除了長子蕭千堯夫婦, 其他一律都跟隨過去。秀梅是想着兩個孩子左右都勉強會跑了,路上帶着也不妨事,蕭千雲則是特意向皇上告了假的, 要陪着父母前往。
夢巧兒懷了身子, 卻是不能去,自是頗爲遺憾,只能罷了。
這一路上,蕭杏花和兒媳婦秀梅乘坐一輛馬車的,一起照料孫子和兒子。
其實自打家裡添了他們兩個娃娃, 便是諸事不順,蕭杏花也實在並沒有太多精力照料他們, 如今倒是個機會。
自己親手這麼照料,真是越看越可人疼。
此時已經眼看要入冬了,兩個孩子都已經會站在那裡扶着牆顫巍巍地走了,走起路來, 扭着胖乎乎的小屁股,像兩個小鴨子般, 一搖一擺的,看着分外可人疼。
蕭千翎到底是當叔叔的,大一些, 已經會對着蕭杏花叫娘了, 只不過他吐出來的字眼一直都是連着的“娘娘娘……”
一口氣就要喊出三五個娘, 收都收不住。
這可把蕭杏花逗得不輕,若不是兒媳婦也在馬車內,真想招呼蕭戰庭趕緊看看他兒子長了本事。
旁邊的望槐還不會喊,張着嘴巴咿呀呀地,兩眼發亮頗爲期待地望着蕭杏花,彷彿在說他也想被誇獎。
蕭杏花這下子更想笑了,抱着寶貝孫子狠狠親了一口,真恨不得一直摟着不放開。
這邊正笑着,恰蕭戰庭騎馬經過:“千翎和望槐在馬車上可還好?”
到底是小孩兒家坐馬車,也怕他們暈了。
蕭杏花便掀開簾子給他看兒子和孫子:“好着呢,我瞧咱們兒子孫子都是好樣的,可不畏懼騎馬坐轎的,是天生的富貴命。”
蕭戰庭看着馬車裡兩個軟糯的小東西也是笑了。
“其實都已經一週多了,也不小了,坐在馬車裡頗是無趣,不如過來,跟着爺爺騎馬吧?”
秀梅坐在一旁,抿脣笑着,自然是沒得說。
蕭杏花一聽,也是有意讓夫君沒事多抱抱娃,便乾脆伸手從窗口遞過去。
別看小傢伙還小,卻是着實沉得很,蕭杏花手腕子都覺得疼。
蕭戰庭長臂一伸,幾乎是兩手伸到馬車裡來接過了望槐,之後又接過了千翎。一手抱一個娃兒時,恰蕭千雲也騎馬趕過來,卻見蕭戰庭轉身一扔,口中道:“接住。”
蕭千雲忙伸手,把自家胖乎乎的兒子接住了。
一旁的蕭杏花都嚇傻了:“你——”
秀梅也呆在那裡。
好半響,蕭杏花才罵出聲:“仔細嚇壞了孩子!”
蕭戰庭發出豪邁的笑來:“瞧這兩個小傢伙,嚇不壞!”
當下婆媳二人看過去,可不是麼,望槐被一下子拋到了他爹懷裡,人家不但不害怕,還後知後覺地發出興奮的尖叫聲,樂顛顛地在他爹懷裡手舞足蹈,甚至還要伸出小肥手,咿呀呀地去抓那晃動的馬鬃。
而千翎這邊呢,靠在他爹胸膛上,小嘴兒興奮地發出“嗬嗬嗬”的吆喝聲,晶亮的口水順着小紅嘴兒往下滴答,落在他爹的袍子上。
蕭戰庭頗爲疼愛地用臂膀攬住小傢伙,另一隻手牽着繮繩。
馬車裡面,婆媳二人無奈地對視一眼,蕭杏花嘆了口氣,搖頭安慰兒媳婦道:“罷了,那是當爹的,隨便他們去吧,總不至於把兒子掉地上去。”
秀梅此時心確實是提着的,她那寶貝兒子,軟嫩嫩的,蕭千雲又未必有公爹那般馬上功夫,萬一把她寶貝兒子摔了呢?
就在這時,只聽得蕭千雲忽然低叫一聲,彷彿是被驚到了。
蕭戰庭聞聽,擰眉回首看過去:“怎麼了?”
蕭杏花也是嚇了一跳。
秀梅險些直接衝下馬車去,她是怕蕭千雲把望槐給傷到。
誰知道在衆人注視下,蕭千雲僵硬地苦笑了聲:“他尿了……”
熱乎乎的湯水灑在他的袍子上,正滴滴答答地順着他的褲腿往下流。
他真懷疑別人會以爲尿褲子的是自己!
衆人聽聞,頓時鬆了口氣。
蕭杏花無奈地看着兒子:“罷了,把槐兒抱過來吧。”
可真真是沒出息的兒子啊!
秀梅則是沒想到這一出,不由得掩脣輕笑了聲。
蕭戰庭鄙視地望着自己兒子:“不過是尿一泡!”
想當年,這小子自己還在他肩膀上撒過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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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杏花一家人,帶着兩個小傢伙,一路走走停停,這一日,便來到白灣子縣。
其實蕭杏花事先想過的,一個是離開這麼幾年未曾回來,也想看看往日曾經住過的那白灣子縣街道,另一個則是好歹也讓秀梅回趟孃家。
蕭家這一行人剛進白灣子縣,也不知道怎麼風聲就走露了,當地縣丞帶着人馬跑來迎接。這倒讓蕭戰庭頗爲不喜,其實他知道蕭杏花想着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也就是回來看看,順便拜訪下舊人,並不想鬧出什麼陣仗。
只是那位縣丞,卻是新上任不到一年的,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想做出一番業績的時候,不曾想恰好當朝國公爺路過,雖說這位國公爺已經要隱退了,可那國公爺的爵位還是在的,況且國公爺兩位兒子還是在朝爲官啊,是以他是卯足了勁巴結。
蕭家一行人見此,言辭拒了縣丞的接風宴,卻是隨意找了一處客棧落腳。
誰曾想,那處客棧早被縣丞下了令,一概不接外客,只專心招待國公爺一家的。
而秀梅走進那客棧,卻是別有一番滋味,當下不由得看了不遠處正帶着小廝準備卸馬安頓的蕭千雲一眼。
這客棧,正是當年他那位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的。
這個時候蕭千雲正吩咐夏銀炭帶着人將馬牽到後院去。這些時日夏銀炭一路相隨,開始的時候對着蕭千雲還有些不自在。
要知道當初夏銀炭可是曾經提着蕭千雲大罵這小兔崽子,如今卻不曾想,成了他該叫少爺的人。
不過也就開始幾日罷了,時候一長,他也就習慣了。
此時夏銀炭帶着底下人牽馬去後院喂,這邊蕭千雲恰好回頭看向自己妻子。
看過來時,卻發現了她探究的目光。
他有些疑惑,後來很快明白了,走過來,擡手握住她的,笑道;“瞧你這小心思。”
秀梅被看穿心思,當下臉上也微微紅了,抿脣笑着睨他一眼:“果然我猜得沒錯,你也算舊地重遊了!”
蕭千雲無奈搖頭,領着她道:“先上樓去歇歇,我已經命人準備了熱水,等下送到屋裡,你和娘在馬車上也累了,等洗過早早用膳,便歇息了吧。至於槐兒和翎兒,讓嬤嬤抱過去就是了。”
秀梅感念他的體貼,笑着點頭。
一時上了樓來,便聽得外面有個婦人聲響道:“給貴客準備的熱水,可是齊備了?”
旁邊有女孩兒道:“已經好了,正要送過去。”
那婦人點頭:“好,你去送東邊的,我來送西邊的,聽說這是貴客,萬萬不能懈怠了的。”
秀梅也就罷了,誰曾想,蕭千雲聽了,卻是微微擰眉,疑惑地看向門外。
恰這個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接着便有丫鬟在外面問;“送熱水的吧,放那兒吧,等會我們端進去給少爺和少奶奶。”
那婦人聽了吩咐,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秀梅原本沒在意的,這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罷了,可是卻無意間見蕭千雲神色微變。
當下詫異,看看門外:“那婦人,你認識?”
蕭千雲點頭,卻不說話。
秀梅心中一動,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當下便推開窗子往外看去。
這麼看時,恰見一個穿着土藍布裙的婦人,走下旁邊的樓梯。
看那婦人梳着髮髻,只是頭上並無任何配飾,看樣子像是粗使的僕婦,年紀麼,卻彷彿並不大,也就約莫二十幾歲的樣子。
秀梅望向那婦人的時候,蕭千雲也過來了,站在她背後,輕輕地攏住了她的腰。
男人的熱氣就在耳邊縈繞,她彷彿聽到了他發出的一聲輕輕的嘆息。
“這婦人,你認識?”
“是。”
“誰啊?”秀梅軟軟地靠在男人胸膛上,故意輕聲這麼問道。
“你又不是猜不到。”蕭千雲將手按在她腰上,捏了捏她軟軟的腰肉:“既猜到,卻故意來問我。”
“哎……”秀梅望着那婦人往院子裡行去的腳步,看上去她是分外疲憊的,想必是忙了整整一日吧?
“既是舊相識,總該見見吧?”
“也沒什麼必要。當初她嫁了別人,我和她也沒什麼瓜葛,如今,便是被人休回來,她好歹有孃家投靠,孃家便是待她不好,也會給她一口飯吃,斷斷不會餓死。”
“你……不想幫幫她?”
“人各有命吧。”
“那你——”秀梅心裡其實是分外疑惑的;“你難道不想讓她看看你,看看如今你蕭侯爺是如何威風凜凜,看得她腸子都悔青?”
“你——”蕭千雲俯在她耳邊,不由得笑出聲:“若是擱幾年前,我還真可能幹出這種事來。”
那個時候還年輕氣盛,心裡存着一股怨氣。
“不過現在,早想明白了,也早放下了,何必和她計較這個。”
有個賢惠體貼的妻子,再有個隨時可能給他灑一泡尿的兒子,他這輩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又何必可笑地和一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人斤斤計較呢?
秀梅聽聞這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發現,她這輩子,曾經擔憂過的,曾經以爲永遠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其實早已經被他搬走了。
微微閉上眼睛,她靠在男人肩膀上,軟軟地道:“趕明兒,你陪我回趟孃家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