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蕭杏花找到了蘇夢巧,又叫來了她身邊的李嬤嬤,好生一番敲打。最後李嬤嬤趕緊給蘇夢巧立下了許多規矩,比如每日三省,謹言慎行,還有行走禮儀,全都要學。
這下子蘇夢巧都想哭了,不過她想想自己惹下的禍事,也就認了。
立完了規矩,蕭杏花倒是滿意,又對那李嬤嬤囑咐說:“若是大少奶奶哪裡做得不對,你只管過來向我說,找出一個犯錯的地方,我賞你十兩銀子。”
這李嬤嬤一聽,自然是連連稱是。
蘇夢巧聽着這話,更覺得苦不堪言,深知自己要過上了佩珩般緊鑼密鼓的日子了,但是想想昨晚狗蛋兒給自己的教訓,跪在那裡扒了屁股啪啪啪地打,一邊拍打一邊那啥,實在是……她什麼都不敢說了,只知道還是聽話吧,聽話好啊!
蕭杏花在把這兒媳婦好一番打壓後,又提了蕭戰庭所說的耍刀子一事。
可憐的蘇夢巧黑着眼眶,蔫蔫地已經沒了精神,此時聽到這個,忐忑地道:“這,這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你爹想看看呢。我試探着他那意思,竟然是覺得你是可造之材。”
“可造之材?”蘇夢巧詫異:“娘,這是啥個意思,爹要開豬肉鋪子嗎?”
蕭杏花聽聞,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己兒媳婦一眼:“我呸,你爹好好的大將軍,大侯爺,開什麼豬肉鋪子,你也忒沒志氣了吧!”
“那——”蘇夢巧還是不明白。
“我尋摸着,咱們大昭是有女將軍的,你看那個霍碧汀,不就是女子之身麼,現在人家照樣是封侯拜將出入朝堂。所以說,女子若有才能,一樣能夠施展抱負,絲毫不亞於男兒。”
“這……咱哪能和人家比!”蘇夢巧大驚。
“我覺得你行的,你耍起那大刀來,咱白灣子縣哪個不怕,如果你把殺豬的本領用到上陣殺敵上,沒準也能封個侯爺呢,到時候咱們家裡就能出個女侯爺了。”
蘇夢巧想哭。
若說之前娘這麼說,她還能掂量下自己,躍躍欲試準備下,可是現在,經過昨晚,她算是徹底明白了。
她還是乖乖地當狗蛋兒的女人比較好……
她拿着大刀唰唰唰起來是蠻厲害,可是被她家蕭狗蛋抱上,關到屋裡扔到炕上痛揍了頓,又一壓,她就蔫了……這不,折騰了大半夜,她現在眼圈都是黑的,渾身痠麻無力,簡直像是被人砍了十八刀!
“怎麼了這是,你好像被霜打的茄子啊?這怎麼一臉黑眼圈?”蕭杏花這才發現蘇夢巧看樣子不對。
她關切地湊上去:“昨晚沒睡好?”
該不會是因爲昨天撞到了她和蕭鐵蛋的事吧,可是夢巧是個心大的孩子,不至於因爲這個睡不着啊。
“娘,沒事……就是昨晚有個蚊子一直叮我,害得我翻來覆去的。那個耍大刀的事,我先準備下,一定會在爹面前好好表現的。”
蕭杏花自然是滿意,笑道:“其實我瞧着你爹那意思,是想讓狗蛋牛蛋繼承他的衣鉢,以後當將軍的,可是狗蛋牛蛋那性子,你我心裡都明白,他們是老實孩子,這行軍打仗的,就怕是不行啊。”
蘇夢巧聽着這個,也是戳中了心事:“可不是呢,狗蛋那人,昨日裡還給我說,去軍營回來路上,有個生藥鋪子,裡面的藥多麼全乎,說白灣子縣可沒這麼大的。”
蕭杏花聞言也是噗嗤笑了:“他們身體底子好,跟着你爹學學武藝把式,以後也好歹能保護妻兒就是,若說上陣打仗,我還真沒指望呢!再說了,這太平盛世的,哪裡用得着他們!”
當然了蕭杏花心裡還有一樁心事,卻是沒好對兒媳婦說出來。
當下按下不提,反而問起繡花的事兒來。蘇夢巧當下便拿出一個鏽圖來:“娘,你瞧,這是秀梅親手畫的呢。說是到時候咱們比着這個來。”
蕭杏花湊過去一看,不由得讚不絕口:“乖乖的兒,這畫得也是絕了,我這乍一看,竟跟真得一樣呢!”
原來這幅畫,畫得竟是八仙祝壽圖,中間一個大紅桃子,那八仙也就罷了,自然是惟妙惟肖,中間那桃子,鮮紅透亮,飽滿欲滴,真讓人恨不得咬一口呢。
“可不是麼,咱家秀梅平日裡不聲不響的,是個沒嘴葫蘆,可是真做起事來,卻是不灑湯不露怯的。”
“她啊,會識文會斷字的,又畫得一手這麼好的畫兒,以前總說嫁到咱家可惜了。如今咱家不同往日,倒是也不委屈了呢。”
蘇夢巧聽着這話,也是笑了:“如今她帶着我和佩珩認字讀書的,真是有模有樣。許多先生講的學問,我都弄不明白,私下都是她再教我,不知道幫了我多少呢。只是有一樁,我瞧着她和牛蛋兒,倒不如以前要好呢,前幾天我過去拿這幅畫,看到牛蛋冷着臉,她站在旁邊,倒是分外不自在。問她,她也不說。”
蕭杏花頓時吃驚不小;“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兩口子鬧氣?”
因自從來了燕京城,一路上奔波勞累,又遇到這麼多事,自然沒心思關心這個兒媳婦。後來進了侯府,真是許多事都要撿起來慢慢學,一家子看到什麼都新鮮,以至於她還是沒太注意。
蘇夢巧搖頭:“誰知道呢,你也知道秀梅那性子,不像我,她是有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的。”
蕭杏花沉思片刻道:“趕明兒我和她說說話,好歹問問。”
到了第二日,蕭杏花尋了個由頭,讓秀梅過來教自己認字。
秀梅也是微詫,她多少知道,這幾天都是爹在教着娘認字呢。聽說爹下朝回來,老兩口便呆在書房裡半響。夢巧偷偷地告訴她說,爹和娘如今蜜裡調油似的,她親眼看到娘坐在爹大腿上摟着脖子呢。
如今怎麼又讓自己來教字呢?
秀梅雖面上看着木訥,內裡卻是個聰慧的,當下便明白了:“娘,你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蕭杏花被兒媳婦拆穿了,當下也不尷尬,笑着道:“過來坐,咱們娘倆個好好說說話。”
“娘,你說。”
蕭杏花取過旁邊的一個攢心盤子來,拿了裡面的蒸酥果餡餅兒來遞給秀梅:“來,咱一邊說一邊吃。”
秀梅應命,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吃。
“秀梅,你也知道的,我這是沒念過書的鄉下人,也不會那拐彎抹角的,如今有什麼話,我就直接問了。”
“娘,說什麼呢,咱們原也沒什麼話要藏着掖着的,你說就是。”
“好,那你好歹告訴我,你和牛蛋兒怎麼了?我怎麼聽說你兩個如今不大好?”
秀梅聽了,頓時愣了下,捏着餡餅的手便停頓在那裡了。
“看來這還是真有事了?”
“娘,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只是——”秀梅有些難以啓齒。
“只是什麼,你好歹說說。有什麼爲難的,說出來大傢伙一起想辦法;若是牛蛋兒哪裡做得不好,惹你生氣,我自然替你教訓他。你若不說,只是不把我們當一家子了。”
秀梅苦笑了聲,臉龐微紅,低下頭來:“娘,其實和牛蛋兒倒沒什麼,只是這些日子,我身上一直不好。”
“一直不好?”蕭杏花聽了,微楞,因爲她從來沒身上不好過,不懂啊,默了片刻,望着秀梅這羞紅的臉,終於明白了:“怎麼不好,你好歹說說。”
“滴滴答答的,一直不曾絕了。”
蕭杏花想了一番,不由搖頭嘆息:“你既身子不好,怎麼也該和我說,我自去請大夫過來給你看!還有那牛蛋兒,這個不懂事的混賬,也是個貪心不足的,媳婦兒身子不好,他怎麼不來告訴我這當孃的,反倒和你鬧氣?!”
說着就要命人去叫牛蛋兒。
秀梅見她這般着惱,連忙攔住:“娘,你且息怒,這原也怪不得牛蛋兒。他,他原也不懂得,他又年輕,他,他——也不懂女人的事兒……”
秀梅羞得難以啓齒,又暗恨自己無用,說着這話時,險些落下淚來。
蕭杏花哪裡不知道自己兒子,必然是和他爹一樣的性子。自打媳婦娶進門,怕是日日吃葷就沒消停的時候,如今自然是憋屈,憋屈了難免兩口子置氣!
“你啊,既身子不好,早該告訴我的!”
“原本以爲,以爲熬幾日就好了,誰曾想……”秀梅紅着眼圈,淚珠兒往下落。
“罷了罷了,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繡壽圖的事你也不必操心,且交給你大嫂和佩珩去做,你好好歇着。”
秀梅感動不已,又陪着蕭杏花說了一會子話,便回去了。
蕭杏花想起這事,氣鼓鼓的,忙吩咐下去,只說牛蛋兒一旦回來,便讓他過來這邊。
又讓柴大管家去請大夫,給秀梅看病。
要說起來柴大管家做事也是利索,片刻功夫便請來一個,據說還是個御醫,一身當官人的打扮。蕭杏花親自帶了他過來秀梅這邊,把了脈。
那御醫把脈了半響,最後說,這是漏症,需要好生將養。
蕭杏花又把御醫拉到一旁,偷偷地問:“可影響將來兒女?”
御醫知道這是鎮國侯夫人,忙恭敬地道:“好生將養,應無大礙的。”
應無大礙?蕭杏花聽了這話有些無奈,什麼叫應無大礙,聽着人心裡擔憂哪!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謝過御醫,等人家開了調養的方子,又奉上了謝金,送走了人家。
這邊秀梅身邊的丫鬟自去趕着煎藥給秀梅吃,而蕭杏花卻是心中氣怒難當,好不容易到了晚間時分,兩個兒子都回來了,蕭杏花把牛蛋兒叫過來,好生一番罵,只罵得狗血淋頭。
“你個賊殺才,媳婦既病了,你也不知道來說一聲,只在那裡乾熬着,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看你當一輩子的光棍搗子!”
“你媳婦可真是瞎了眼,當年人家也是秀才家的女兒,知書達理的,嫁給你這個走千街串萬戶的,你不知道疼着,還一味只知道自己爽快!如今老孃活該給你兩個耳刮子,也好讓你知道,這媳婦娶進門有多不容易!”
想起過往,蕭杏花真是一把淚!
“當初你這殺才,看上了人家城東客棧家的姑娘,誰知道人家根本看不中你,嫁了別人,看把你魂都給弄沒了,我看着不好,才趕緊想辦法給你求娶了一門。這一門親事,千比萬比,怎麼就不如那城東客棧家的姑娘,是模樣不如,還是性情不好!這可是秀才家的女兒,是書香門第,是讀過書的!若是個男兒,說不得還能中個狀元呢!你怎地就不知道憐惜?”
能給兒子娶個秀才家的女兒,這是蕭杏花這輩子最說得出口的事兒啊!
可憐的蕭千雲,跪在門外臺階上,聽得母親說那些話,也是一臉無奈。
他是承認,這個媳婦是好,比他當初相中的玉墜兒要好不知道多少,可是玉墜兒,那是老早就認識的,是他以爲自己要娶的姑娘呢!
誰曾想,人家嫌棄他家窮,根本看不上,匆忙嫁了別人。
娘幫他求娶了秀梅,秀梅這個人會讀書,模樣也不錯,他知道是自己高攀了,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處着呢!平日裡,別說和她鬧氣,就是夫妻之間的事兒,他都是輕手輕腳的!只是如今,他早說讓秀梅去看病,秀梅偏說過幾日就好了,有心告訴娘,秀梅也不讓,只說娘心裡煩惱事也多,別給她添煩。誰知道一日不好,兩日不好,十幾日也不好,他眼睜睜地看着如花似玉的嬌媳婦兒,卻不能碰,自然是難受憋火。憋火了,又看秀梅一味忍着,他只能繼續硬生生忍着。忍多了,難免彼此有些冷淡,誰知道秀梅看他這樣,便越發委屈,那日竟然哭了起來。
誰曾想,被娘知道了,好生一通罵。
可是蕭杏花卻不知道兒子的苦啊,她沒想到兒子對着如花似玉知書達理的兒媳婦竟然還得輕手輕腳,她只以爲兒子是個粗糙漢子,把兒媳婦活生生欺負病了呢!
於是她想起了昔年的蕭鐵蛋,那蕭鐵蛋可不和他兒子一樣唄。也不知道體貼人,自己想要的時候不管不顧,想要的時候哪怕是野林子裡,也是抱着你往那一放脫褲子就要。
我呸!
心裡氣恨,不由罵道:“你這賊囚根子,怎地好的不學,只學你爹的壞!可真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說着這個,還把桌子上的花瓶兒直接扔出去,砸向了牛蛋兒。
恰好此時蕭鐵蛋正往回走,聽着罵什麼“只學你爹的壞”還有什麼“上樑不正下樑歪”不免疑惑,緊接着一個花瓶兒竄出來,只砸向兒子的腦袋,他忙一個伸手穩穩地接住了。
“這是怎麼了?”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兒子,便徑自撩起袍子進屋了。
進了屋,就見蕭杏花怒得臉蛋飛紅霞,豎着杏眼,不由問道:“好好的,怎麼發這麼大火?”
“還不是你養的這好兒子!”
蕭鐵蛋聽着,走過去,淡定地將花瓶重新放到了桌子上:“生氣了可以打打兒子,左右他們皮厚肉糙的,怎麼自個兒生那麼大氣,氣壞了自己就不好了。”
蕭杏花哼道:“怎麼,我不能生氣?還有,我摔花瓶,你卻接住拿回來,這是和我對着幹呢?”
蕭鐵蛋淡道:“這麼一說,你還是繼續摔吧。”
蕭杏花哼哼地瞪他一眼。
蕭鐵蛋又道:“這花瓶其實也沒什麼,左右不過上百兩銀子吧。”
“上百兩?”蕭杏花大驚,不敢置信地看看那花瓶。
“我也不知,看樣子是個前朝古物。”
“前朝古物?”
蕭杏花忙湊過去,端詳了下那花瓶,果然見這花瓶一副古樸相,還真不像是本朝尋常物。
“多虧了你接住這花瓶,要不然我就把它摔壞了呢!”
這其實也是她去庫房裡看到了,覺得好看,隨意吩咐下人帶過來放到房間裡裝個花,沒想到竟然是個值錢貨呢!
雖說現在蕭杏花知道身邊許多物事都值錢,可是想想剛纔差點把上百兩銀子糟蹋了,還是有點後怕,抱着那花瓶道:“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呢!一百兩銀子呢!”
蕭戰庭一邊和蕭杏花說着,一邊示意外面跪着的蕭千雲。
蕭千雲見此,馬上心領神會,偷偷地溜走了。
這邊蕭杏花正擺弄着那花瓶,蕭戰庭道:“前些日子派去白灣子縣的人回來了。”
蕭杏花一聽,早把蕭千雲那那一茬拋到了九霄雲外,問道:“怎樣?”
蕭戰庭沉吟道:“那霍家在白灣子縣乃是富戶,平日裡倒是也本着慈善持家,家風尚可。至於那家中老六,名爲霍思明的,性情良善,溫文知禮,書也讀得好,不論家世,倒也勉強配得上佩珩。”
蕭杏花聽說這話,自然是大喜:“既如此,那這件事你是允了?”
蕭戰庭淡望了她一眼:“我並不反對,但也不是說就此允了。既然他和佩珩有約,那總也該等他金榜題名,再做打算。”
蕭杏花滿意點頭:“那是最好了!若是他真能金榜題名,你便是提拔他一下,從此後招了這個女婿,成就了這一樁姻緣,也未嘗不可。若是他不能,咱到時候另外再尋也不遲的。”
夫妻二人就此說定了,又說起剛纔痛罵蕭千雲的事來。蕭杏花自然不好對蕭戰庭詳細說起兒媳婦的身子,便隨意糊弄道:“只是秀梅最近身子不適,我瞧着他這做人丈夫的絲毫不知體貼,難免罵了幾句。”
蕭戰庭聽了,道:“那是該罵。”
蕭杏花見他這麼說,不由想起過往來:“若說起當年,你也是個該罵的。”
“早知道你是個記恨的,今日不就順便把我也罵了嗎?”
蕭杏花聞聽不由噗嗤笑了,心情大好,睨他道:“我就罵了,那又如何!”
蕭戰庭見她一笑間,嫵媚無雙,風情萬種,心中微蕩,不由放低了聲音,啞聲道:“不如何,你想罵就罵吧。”
蕭杏花聽他這言語,一時有些呆住,可是仰臉看過去時候,又見蕭戰庭正拿眼望着自己,那眼裡灼熱得很。
“你嘴上說得好聽,不知道的還當我欺負你呢!”蕭杏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上次你那幾個朋友過來,看到咱們鬧成那樣,也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
“你管他們怎麼想呢。”
“人家肯定說你娶了個潑婦。”
“我就算娶個潑婦,於他們何干。”
這話說得蕭杏花心裡舒坦極了,想起那個霍碧汀,不由得斜眼問他:
“不知道那位女侯爺心裡怎麼想呢,估計爲你打抱不平呢!”
蕭戰庭聽此話,盯了她半響,最後竟是脣邊泛起笑來,伸出粗糲的手指頭,戳了戳她微微撅起的嘴兒:“老大不小的人了,這心眼怎麼還米粒一般大!”
“哼,誰米粒一般大了!”蕭杏花自然不認頭,她纔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呢。
“當年是誰來着,見我下山路上幫了村裡春嫂子一把,晚上就給我使小性子。”蕭戰庭不免想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