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問到纔回過頭來“那這肚裡的事你們去打了還是？”
芬爸芬媽一聽，那張老臉臊得沒地藏，不敢看這小夥子。終是芬爸說了句“說成了，沒意見，人就是你屋的了，你帶去打了，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那小夥子嘴角露出戲謔的笑容，看着芬爸，又在芬媽臉上掃過。芬媽只得跟着點頭。
幾個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阿芬身上。
“那就這麼說。”小夥子眼神從空中飄忽過去，也從衣袋裡掏出煙來自己點了一支，一口長長的煙霧吐了出來，一個菸圈在空中漸漸放大，盪漾着圈圈慢慢消散了。
芬媽小心的偷瞄了他一眼，看看自己老頭子，就朝着阿芬走了過去，挨着阿芬坐在長凳上。
阿芬問道“媽，你們在說啥，那是誰？”
芬媽眨巴了半天小眼，沒想出來這事咋開口。拐婆子懷裡抱着菜走過去和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幾個人都朝着屋裡走去。這才斟字酌句地說道“芬啊，那個小夥你看到麼？”
阿芬回頭撇了一眼，看見那小夥也在回頭看着自己笑，忙回過頭來“看到了，咋？”
“那是你乾媽大嫂娘屋侄。人樣樣還長得抻抖嘞”
“嗯”阿芬嗯了一聲，捏着拳頭看着自己手指甲。
芬媽看阿芬沒引起注意，暗自咬了咬牙，說道“你乾媽給你說個人戶，就是那個小夥子。你看。。。。。。”芬媽看見阿芬瞪大還有些紅腫的眼睛瞪視着自己。忙說“悄聲地，你這是啥樣兒啊？那你說，你準備咋辦。你先說，媽聽你滴”
阿芬掉轉頭，又看向遠處，捏着的拳頭不自覺放在胸口，好半天，才鬆了手說道“你和爸說行就行。”
芬媽一聽，瞬間喜笑顏開“對了喲，俺芬就是懂事，知好歹。爸媽也是爲了你好。回頭他帶你去把肚子裡的打了。好好養好身體了，再生就是。”
阿芬眼圈紅了，不看在身邊絮絮叨叨的媽，狠狠擦了把又滑落下來的淚水，抽了抽鼻子，把頭別向一邊。
在拐婆子家吃飯，芬媽陪着笑臉，芬爸黑着臉，拐婆子乾笑着，拐婆子大嫂臊眉耷眼一臉嫌棄沒吃，說家裡有事，走了。那小夥子眉毛左邊擡，右邊擡，臉上一直掛着那種無法言說的蔑笑，一副毫不在乎，無所謂的樣。還喝了拐婆子家半瓶酒。這時候，芬爸芬媽才知道這小夥子叫劉二娃。大名叫啥，沒人問，也沒說。
飯罷，劉二娃紅着臉翹着二郎腿，看着阿芬“咱們走邁？”
阿芬垂下眼皮，不吭聲。
芬媽忙說”去嘛去嘛。咱也沒得那麼多講究。只要你們倆沒啥意見，我們當老的地也就沒啥說地。芬，你跟二娃去嘛。”
阿芬看着自己媽，又深深看了看自己爸。啥也沒說，起身就出門。
芬爸芬媽和拐婆子站在門口，看着阿芬跟着那小夥子走過坡上不見了，芬媽一直叮嚀阿芬。養好身體哦，好好過日子啊，沒事兩個一起回家來哦。阿芬一直沒回頭。
拐婆子舒了口氣，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嘆了口氣。招呼道“進屋坐着耍會嘛。也不急着回地”
芬媽說“不了不了，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了。這就走嘞，慢慢回去時間也差不多了。”說着和拐婆子道別，拐婆子說“割點菜拿回去嘛。住在街上啥都要錢買。我這裡屋前屋後你看看有啥喜歡吃的，那些回去吃。我去給你找個袋子。”說着進屋，找了個裝飼料的袋子出來，裡面塞了十幾個紅苕。“拿些紅苕回去吃。”
和芬媽一起弄了些兒菜，菜頭，蒜苗，萵苣，苔菜裝了大半袋子。芬爸扛在肩上，芬媽一邊跟拐婆子說着趕場天到店裡來，一邊快步跟上老頭子，一起朝坡上爬。
阿芬走得慢，半年沒走過山路了，加上身子重，心情也差。前面那個走一截站一站，很是不耐煩，只差出言說難聽的了。一路走下山，來到江邊，劉二娃遠遠地在一邊，似和阿芬不認識。阿芬看看沒地歇腳，只得也就站在江邊望着江水發呆。心裡悽苦難耐，卻又不知該怎麼辦，其實阿芬是怕自己以前的事被二蘭真的說給許家，到時候自己百口莫辯，本是想着姐妹有個依靠，沒想到，爸媽和二姐鬧得那麼僵。而且二姐所做的，讓阿芬也是心驚膽戰，不敢指望。這次被爸媽喊回來，阿芬身上除了能給徐大牛家打封電報，身上的錢不夠路費了，何況爸媽已經這邊另有安置，怕也是不會讓自己在去許家了。阿芬對潘家，對許大牛，說起來都沒啥感情可言，只是想起許大仙，阿芬心裡真的是難以割捨的愧疚，自己就像個陀螺，隨時被一根鞭子打得滿地轉，轉來轉去，也沒轉出那個把自己拽着往下沉的漩渦。此時，阿芬是徹底心如死灰，連說句反對的話的心氣都沒有。肚子裡的孩子她有些捨不得，但是一想到自己都沒把握究竟是潘四的還是許大牛的，就不由得想給肚子上捶幾捶，問問裡面的你到底是誰的種。想到這，總是泄氣，越發沒了一點章法。
下午的過路船到了，靠了躉船這邊，劉二娃遠遠的瞟了一眼阿芬，三三兩兩登船的一起走上木跳板，檢票的時候，劉二娃掏出兩張票，對着檢票臺示意了一下後面隨着人流上來的阿芬，就自顧上船了。一路上，劉二娃也坐得裡阿芬遠遠地位置。好不容易下了船，又來到了市碼頭，阿芬望着高高的碼頭階梯，不禁悲從中來，每次來到這，阿芬總是忍不住思潮澎湃，內心五味雜陳。雙眼蓄淚朝着上上下下的行人，在裡面巡視。劉二娃走在前面，不時撩着餘光好似不經意地朝後掃一眼，待到看見阿芬對着一衆人來人往看個不停，皺了皺眉，高高站在上面，此時眼神已經滿含陰騭盯着阿芬，也不喊她，只看她做什麼。
阿芬揉揉還有些紅腫的眼皮，搓了搓眼角，擡頭看見劉二娃站在上面臺階看着自己的目光，背上一陣冰涼，忙低頭看着腳下，朝上走。這眼神太嚇人了，阿芬有些不相信這就是在拐婆子家一直笑着的那張臉，又擡頭時，已經看見劉二娃轉過身去也朝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