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受傷?那他怎麼了?”李眠兒任周昱昭給自己抹眼睛,只是金川她還是放心不下。
周昱昭陰着一張臉,一下一下地在李眠兒眼周擦抹,沒有應話。
李眠兒急得一把奪過巾帕,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嗚咽道:“究竟怎麼回事?爲何我的眼睛突然這樣,金川亦生出怪狀?”
周昱昭的氣息開始紊亂,他冰冷的手領起李眠兒一直在發顫的手,教她自己把眼淚拭乾。
李眠兒把帕子觸進自己的眼窩,將淚液徹底抹掉,不能再哭了,這種時候哭是沒用的,慌也是沒用的,只會越哭越亂,越慌越亂。
然而,神奇的事情又發生了,當她用帕子把眼窩中的淚水吸盡時,眼前忽然又亮堂起來,雖然此時已近黃昏,但重見光明無疑令她激動不已。
“昱昭,昱昭,我又能看見了!剛纔定是自己一時暈眩得太厲害,導致眼睛忽然失明!”李眠兒欣喜地抓住周昱昭的袖口,能夠再次看見他英俊迷人的臉龐,真是令她欣喜若狂,喜極而泣。
欷歔着鼻子,李眠兒從兜中掏出自己的帕子,一邊抹淚,一邊轉頭尋找金川的身影:“金川——”
一眼瞥見呆懵懵蹲坐在自己身側不遠的金川,全身上下完好無損,果然沒有受傷,她這才放下心。
回頭笑着對周昱昭說:“我還從來沒有聽他像剛纔那樣叫喚過!乍然聽得,怪讓人心疼的!”
周昱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定在李眠兒的臉上。從她告知他視力恢復,再到她欣喜地發現金川沒事,他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一直是緊蹙眉尖。薄脣微抿,面色輕輕泛白。
被周昱昭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眠兒不由含羞帶怯地頷下首去,但就在她低下頭的霎時間,她沉沉地倒吸一口涼氣。
李眠兒難以置信地盯着手中沾滿紅色鮮血的帕子,再覷向周昱昭手中一樣鮮血淋淋的帕巾,還有地上同樣血跡斑斑的另一條,她頓時明白爲何金川會那樣不斷地衝自己驚叫。
這些帕子上的血顯然是從她眼睛中流出來的,煞白着一張臉,李眠兒驚恐地望向周昱昭。嘴巴啓了又合:“……”
周昱昭一言不發地從懷裡抽出李眠兒給他繡的帕子。拭向李眠兒的臉上。
血淚還在流。儘管視力不再模糊,但此時李眠兒的面目十分驚悚,假髯已被周昱昭拿下。沒有血色的臉龐附滿隱隱的血痕,而兩道鮮紅的淚河正從她的眼眶中流下。
金川見了,雖不再嘶叫,可四肢不住對空撓抓,表達着心裡的惶恐。
“靜下心來,不要驚慌!”周昱眧聲音沉穩,讓人聽着就會心安的那種,
李眠兒心知這會兒須得平心靜氣,否則氣血還會不住上涌,於是。她閉目調息,清空腦中所有意念,迫使自己的情緒歸於寧靜。
許久之後,李眠兒重又睜開眼睛,眼淚是不再流了,這樣血就不會跟着涌出。
周昱昭點點頭,拿帕子最後清理李眠兒臉上的血斑,擦完後,只將李眠兒送他的帕子塞回懷中,餘下的則是胡亂捲起扔掉。
回去的路上,兩人皆不自覺地加快腳步,遇到陰暗無人的角落,他們甚至使起影遁加速。
一路上,周昱昭並沒有因爲剛纔的意外而出言勸李眠兒慢下步子或小心身體云云。
對於流血淚一事,不管是李眠兒還是周昱昭都心照不宣地沒有繼續追究,在他二人深不知某處的潛意識裡,他們私下都非常害怕這會不會是一個極兇極兇的凶兆,然而誰也不敢明白得說出內心這想法。
他們不知道這個凶兆兆得是什麼?是業已發生了呢?還是尚未發生!兆得又是人命還是天運?可不管是哪一件,都是他們不願想到更不願看到的。
於是,回到大本營後,周昱昭將隊伍交由手下武從吉等將領,自己則是輕車簡從帶着李眠兒快馬加鞭往京都趕去。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出發時,周昱昭特意捎了一封信給王錫蘭,尋問有何變故不曾?
原本三天的路程,他們只用了一天半,其間沒有收到王錫蘭的回信,這更讓兩人心裡沒底。
一行人到達京都城外時,天還沒有亮起來。進城前,周昱昭已佈署好,他與七煞先回武郡王府,車伕及金川則是護送李眠兒前往太師府芭蕉園,順便再瞧一下鄰近的太傅府。當然這些都是秘密行動。
無論是周昱昭還是李眠兒這會兒都不應該現身京都的!
一進城門,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天氣作用,感覺整座街城似被烏雲籠罩。李眠兒不由自主地開始心驚肉跳,預感不祥。
分開前,她緊緊偎向周昱昭的懷中,這是她頭一次主動“投懷送抱”,其實一路上暗下里分析來分析去,她還是最擔心周昱昭,所以當週昱昭安排她回太師府探看時,她一度猶豫,她更想親自跟在周昱昭的一側,她總覺得那個凶兆像是在兆得周昱昭,因爲大局勢擺在這兒,處境最危險的就屬周昱昭了,而這個人的安危正是她在意得不能再在意的人了!
不過依周昱昭的意思,還是兩下分開行動的好,許多事情不是想就能想到的,往往想不到的會突如其來給人致命一擊。
最後,李眠兒還是妥協了,也無需贅言,所有擔心和關切的話都蘊在這一抱當中,周昱昭又叮囑了一些細節上的事情,最後兩下約定,午後未時末他會駕車到太師府門口接她!
他們分開的岔路口距離武王府較近,加周昱昭隻身一人,七煞暗中輕功護送,遂只一會兒功夫便到了武王府。到達時,天色已然微亮。
沒走正門,周昱昭直接躥入武王和王妃的寢院,結果兩人皆不在,問親衛,告知王爺一夜未回寢,王妃半夜起身前去書房作伴,便不曾回來。
聞此,周昱昭長送一口氣,舒了舒筋骨,又朝書房奔去。
遠遠地,他見書房昏黃一片,室內透出來的燈並不敞亮,若父王忙着處理公務,按理應該挑明瞭燈纔是,母妃一向細心,難道這點想不到嗎?還有服侍的人呢?
不是,這會兒,父王沒有在忙公務,多半是在談事!有什麼事和母妃躺在牀上一邊休息一邊談論便是!也許書房內還有別人!
十來步間,周昱昭的腦中一個又一個的想法閃過,直到推開門前,他才停止思索,畢竟年把地裡沒有見過母妃了,這突然出現,會不會驚着她老人家!
周昱昭嘴角微揚,輕輕咳了咳,然後才推門而入。
一進得門來,就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周昱昭大爲驚駭,飛過穿廳直入裡間,眼前的一幕直令他魂魄俱散。
“父王——”“母妃——”
踉蹌着搶到書案前,看着伏於案上血泊中的武王,以及坐倚在案角生死不明的王妃,周昱昭只差狂吼出聲。
探探鼻息,他的父王已死去多時,周昱昭腿下一軟,全身力氣被抽空,他攤坐到武王妃王鈺身側,摟起母妃,感覺她身上還有一些熱氣,周昱昭顫抖着手指摸向她的脈搏。
“昭兒——”
指尖才觸到她的皮膚,武王妃忽地出聲輕喚,聲音虛弱得狠,氣息更是斷斷續續。
“母妃——母妃,昭兒在!”周昱昭抓起王鈺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就從懷中掏出藥瓶,不管母妃服的什麼毒,死馬當活馬醫地將整瓶藥丸悉數灌入王鈺的口中,“母妃,父王爲什麼要這樣做?”
無需怎麼查探,周昱昭只一眼便看出他的父王是自刎而死,而且還這般靜悄悄地,闔府到此刻都還矇在鼓裡。
“昭兒——”王鈺試圖擺掉周昱昭的藥瓶,只是她渾身力氣早已流失,動彈不了,聽周昱昭這麼問自己時,未語先泣,眼眶中滴下兩串清淚,低語道,“母妃總算撐到你回來了!”
“母妃——”周昱昭大慟不已,母妃這麼說,也即是父王和母妃雙雙自盡竟是算準時間的,“爲何不等昭兒回來!”
什麼事逼得父王非要行此一步呢?
王鈺苦苦一笑,未施脂粉的臉頰一片慘白,她從身後抽出兩封信,一封沾着血跡,一封未沾血跡,遞給周昱昭,喘道:“這是你父王臨走前留下的兩封信,一封明,一封暗!你快先看一下!母妃……母妃的時間不多了!”
周昱昭幾欲要崩潰,但他不得不依王鈺指示含淚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母妃,父王他,他……何以至此?”匆匆看了信,周昱昭沉痛不已,重重泣道。
“昭兒,你須按你父王的指示走下去!這是你父王最後的遺願!”王鈺張嘴,大口吸着氣,歇了歇,對兒子微微一笑,接着道,“我負了他的一個遺願,你萬萬要一步不差地完成他對你的囑託!”
武王臨死前將兩封信交給王鈺,並叮囑她好好活着,輔助昭兒完成大業!
但是王鈺一向與武王伉儷情深,武王離去,她又怎願獨活?
“我怕你父王一個人路上會覺得寂寞,我這就過去陪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替父王、母妃好好地活下去!”王鈺氣若游絲,嘴角卻努力扯出一抹微弱的笑容,“那個李家九姑娘,我同你父王……都很看中她,你們要互相珍重!可惜母妃……沒法再瞧她一眼,一年沒見,她出落……出落得更標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