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也許,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相遇。

有些緣分,註定是有緣無分的,他們堅持了這麼久,爲了能夠在一起,拋棄了太多東西。

以爲一時的幸福可以讓他們忽略那些被他們若拋棄的,可這一次,他們失去的東西,是他們用一輩子的悔恨,都換不回來的。

蘇然知道,同樣爲了成全他們的祁父和祁母,也捨棄了很多東西,能夠得到他們的成全,蘇然覺得就算前路再苦再難,他都願意去扛。

只是這代價實在太大了,他沒有權利去剝奪祁夏喜的人生,更不會心安理得的接受祁夏喜爲了他而跟着他顛沛流離。

而且,讓祁夏喜爲了他而置韓詩語於不顧,他做不到。

所以,在看到消息的時候,他毅然決然的和祁夏喜乘上了返程的列車。

儘管他知道,回去就等於放棄了跟祁夏喜在一起的機會,但相比之下,他覺得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和祁夏喜用這難得的機會去守護。

那是友誼,也是親情,更是一種責任。

“蕭哥,你們帶夏夏過去吧,蘇夢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裡來,以她的性格,我擔心她會爲難伯父和伯母。”

蘇然牽起祁夏喜的手,溫柔的說:“夏夏,詩語就拜託你了,我們之中總得有人去爲了衝動而承擔責任。”

祁夏喜聽他語氣不對,搖頭說:“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蘇然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去了,蘇夢還不得鬧翻天,到時候吵到詩語,可怎麼辦?”

祁夏喜還想堅持,明明說好要一起面對所有的事的,他一個人怎麼可能對付得了蘇夢的胡攪蠻纏,而且,她現在非常的沒有底氣,甚至有些害怕見到韓詩語。

並不是怕韓詩語不原諒她,更多的是不敢去面對自己失約而造成的慘痛後果。

“蕭哥,你們帶夏夏走吧。”蘇然最後說道。

他確實不能走,蘇夢只要找到這裡來,無論他在還是不在,都有可能對着祁夏喜的父母做出一些瘋狂的事。

他和祁夏喜雖然都決定不顧一切的離開,但火車越開越遠,他們的顧慮就隨之逐漸增加,就算沒有看到顧璟睿出事的消息,他們仍然會回來的。

踏上回程的路,蘇然才真正感覺到,真實與虛幻的區別,雖然虛幻會很美好,可身在虛幻當中,就不得不提心吊膽的生活,因爲他們會害怕這些東西會失去。

而現實,雖然殘酷,雖然不盡人意,無可奈何,但是,他們也心安理得,不會患得患失。

說實話,他們更適合去面對,而不是去逃避,答應離開,也只因被祁夏喜的父母成全而衝昏了頭腦。

現在清醒了,該處理的事,還是得去處理。

回去的時候,是賀蕭開的車,林亦哲情緒還不穩定,不適合開車。

祁夏喜坐在後座上,一直埋着頭,無聲的抽泣着,賀蕭不知道是該怎樣安慰她,纔不會讓她更自責。

賀蕭知道她和蘇然之間的不容易,所以能夠理解,但理解不代表就同意他們的做法,即便最後他們幡然醒悟自覺的回來了。

理解,不代表原諒,所以他打了蘇然。

車很快就開到了別墅區,車停在樓下,賀蕭卻沒有下車,而是看着二樓那扇緊閉的窗戶,悶聲道:“夏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祁夏喜沒有擡頭,哽咽的應道:“嗯。”

“我不確定待會兒詩語看到你會是什麼反應,但是你千萬,千萬不能在她面前提起顧璟睿,她……她肯定會把你當做發泄對象,你能不能……”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後面的話,有點強人所難。

然而祁夏喜只是點着頭,似乎不管賀蕭說什麼,她都會答應。

“拜託了。”賀蕭沉重的說道。

三人走了進去,賀蕭將祁夏喜帶到二樓,林亦哲沒有上樓,拿了賀蕭隨手放在茶几上的車鑰匙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出了門。

站在韓詩語的房間外,祁夏喜這才緩緩擡起頭來,她的眼睛紅腫着,看得出她十分的愧疚。

賀蕭遞給她一張紙巾,儘量用溫和的語氣對她說:“我很感謝你能夠回來,即使你也不能讓詩語發泄她積壓的痛苦,我也不會責怪你,你能回來,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他伸手拍了拍祁夏喜的肩膀,鼓勵她道:“去吧,你們姐妹兩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在門外守着你們,如果你撐不住了,隨時叫我。”

祁夏喜吸了吸鼻子,搖頭堅定的說:“我不會退縮的,蘇然都在堅持着,我更要勇敢的去面對我犯下的錯誤。”

賀蕭擰開門把手,坐在地上的王冉立馬對着這邊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當她看到祁夏喜從賀蕭的身後走出來的時候,她差點叫出了聲。

看着祁夏喜,王冉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她從地上爬起來,跑過去抱住了祁夏喜,慶幸道:“夏夏姐,你終於來了。”

就連王冉對她的期望都這麼大,祁夏喜瞬間有信心了許多,她知道,幾乎所有的人,都將最後的希望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拍拍王冉的背,細聲寬慰道:“放心吧,詩語交給我了。”

她鬆開王冉的時候才發現,王冉的臉上,以及手上,有好幾處血印和淤青,恐怕是韓詩語情緒失控時所致。

“夏喜,”在賀蕭關門的那一刻,他突然叫住了她,“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只是它就那樣發生了而已。”

或許,顧璟睿就該有此一劫,就算不是大年三十那天,也會是其他任意某個時刻,不是因爲祁夏喜失約,就導致了後面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命運的車輪轉到哪兒,哪兒就會被命運所掌控,他希望自己的這話能夠減輕祁夏喜的心裡負擔。

祁夏喜對着他點了點頭,門輕輕關上,她轉過身,朝韓詩語走了過去。

空氣裡充斥着藥水的味道,牀上的人面色蒼白,沒有半點生氣,如果不是她那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祁夏喜都要以爲韓詩語……

祁夏喜蹲在了韓詩語的身邊,她剛剛睡着,祁夏喜不忍心叫醒她,只這樣靜靜地看着她,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

怎麼可能不自責?

如果她沒有走,如果她去赴約了,說不定韓詩語就不會遇到顧璟睿,而顧璟睿也不會……

眼淚奪眶而出,祁夏喜連忙擡手將眼淚擦乾。

這時韓詩語忽然發出陣陣嗚咽的聲音,她的牙關緊緊的咬着,手握成了拳頭,似乎在做一個非常令她痛苦的噩夢。

祁夏喜兩手搭在了韓詩語的手上,像在呵護一個孩子一樣,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

然而,這樣不僅沒有緩解到她的痛苦,韓詩語的反應反而越來越大,咬牙的動作在這時變成了緊緊的咬着她的下嘴脣。

祁夏喜到這她咬傷自己,附在她的耳邊喚着她的名字。

縱然韓詩語發出了嗚咽的聲音,但可以看出來,她在硬撐着,即使她的嘴脣被她咬破,她也沒有哭出來。

祁夏喜看着心裡非常難過,她一邊儘量安撫着韓詩語的情緒,一邊想着要怎樣才能讓她鬆開咬着嘴脣的牙齒。

正當她的手要伸向韓詩語的嘴時,她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隨即額頭上滲出了爆汗。

祁夏喜先是被驚得一愣,然後就從自己的衣兜裡摸出一張紙巾,一邊給她擦着,一邊安撫着她:“沒事了沒事了,一場夢而已……”

她的聲音忽然頓住,她發現,即使韓詩語睜着眼睛,可她的眼睛,是黯淡無光的,眼神呆滯,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詩語?”祁夏喜試探性的叫了她一聲。

韓詩語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將眼珠一轉,眼中亮起了點點星光,印出了祁夏喜的臉。

“夏夏…”

她想着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祁夏喜看她的嘴型,知道她在叫自己,連連點頭,豆大的淚珠落下來,滴在了韓詩語的手上。

“夏夏……”

韓詩語仍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她的手指向祁夏喜的臉,祁夏喜趕緊擡手把淚水擦了,露出一個微笑來:“我在呢,詩語,我在。”

韓詩語瞧見她哭,自己也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無聲的喊着祁夏喜的名字,可每次喊完,那滿腔的話似乎堵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詩語,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要出國的事嗎,我不去了,我捨不得你,咱們說好的,要一起畢業,一起工作的。對吧?”

韓詩語沒有回答她,她手撐着牀,想要坐起來,祁夏喜伸手去扶她,順手拿了一個靠枕墊在了她的身後。

韓詩語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隨之平復下來的,還有她眼裡的亮光。

她僵直的坐着,祁夏喜叫了她好幾聲她才轉了一下眼珠,似乎覺得自己只是幻聽。

待她漸漸確認眼前的人確實是祁夏喜的時候,她猛地推開祁夏喜,情緒瞬間爆發:“滾!滾!”

祁夏喜被她吼的下意識的就後退了兩步,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怎樣去平復她的情緒。

即使當初她們吵的再激烈,韓詩語爲沒有對她說過一個“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