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徐慕清第一次知道，一個公開課竟然會有兩百一十七個人去聽課，而且所有人都參加了考試，沒有一個人缺席。
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全班一共有五十個滿分，而且沒有一個人的分數是在六十五分之下，及格率在百分之百，上學期的及格率只能維持在百分之六十，然而這學期，這麼大的轉變，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臉色很不好，咱們趕緊吃完去佔一箇中間的位置，不然他噴起火來，肯定第一個就燒離他最近的人。”
李亦彤擦着嘴巴，連她最愛的番茄湯也不喝了，點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催促道：“趕緊吃，再有一會兒就沒位置了。”
三人迅速解決掉晚飯，回到寢室拿了毛概的書就往101教室跑，還沒走到教室就已經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得不一樣了。
往常這個時間大家都會提前去教室佔座位，走在過道里都能聽見各個教室裡傳來的說話聲。然而此時此刻，卻出奇的安靜。
四人進去後，裡面已經坐了十多個人，她們也算班上的風雲人物了，大家都認識她們，見她們進去，有好幾個人都衝她們招手讓她們坐在旁邊。
李亦彤最先跑到最中間的位置，其餘三人對其他人抱歉一笑，然後朝李亦彤走了過去。做下後，坐在她們前面兩排的一個女生回頭看着她們，指了指自己的手機，示意他們看手機。
韓詩語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事要問沈金瑩，它下午的課沒有去上，老師那邊也提前打了招呼，並沒有給她做曠課的記錄，既然徐慕清已經回來了，那沈金瑩肯定也能聯繫得上了。
她打開手機，點開微信，正要去找沈金瑩問明白的，但羣裡的消息一直在震動，惹得她不得不先去看羣裡發生了什麼。
“我去！”
韓詩語被羣裡刷屏的消息嚇了一跳，應該說被那尷尬的誓詞給嚇了一跳，就連她平時還算熟悉的那幾個高分的同學也在刷屏，完全沒有覺得那誓詞有多讓人覺得幼稚。
韓詩語將手機拿給旁邊的祁夏喜看，幾乎所有人都在刷“誓死統一戰線，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絕對不做縮頭烏龜。”
祁夏喜的眉毛跳了兩下，擡頭看着前面那個女生，那個女生衝她點了一下頭，大致意思是讓她們也照做。
韓詩語扯了扯祁夏喜的袖子，遞給她一個抗拒加嫌棄的眼神，她可以跟他們統一戰線，可是這種幼稚的宣誓，她的尷尬癌都快要犯了。
祁夏喜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隨後複製粘貼，幫韓詩語發了出去，隨後在聊天界面裡將她那條消息刪掉了，這樣她就看不到了。
隨後祁夏喜也同樣用自己的手機在羣裡複製粘貼了誓詞發出去，又提醒李亦彤和徐慕清照做。之後便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玩弄着手機，等到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死寂的氣氛才變得有些生機起來。
沈金瑩是最後進來的，爲了當面問出答案，韓詩語還特意給她留了位置，然而沈金瑩自己同寢室的人也給她留了位置，韓詩語不好去勉強，只好將佔位置的書拿了回來。
直到六點二十，晚自習的鐘聲響起也沒見着唐德天的身影，六點四十，唐德天終於來了，只不過跟在他身後的，還有羅怡以及他們的前任毛概老師韓廷。
唐德天站在黑板下面沒有上講臺，而是面不改色的看着兩百一十七名學生，拍着手掌道：“讓我們歡迎韓先生上臺，他有幾句話要對你們說。”
在學校裡，老師與老師之間，都是以某某老師互相稱呼以表示對他們的尊敬，唐德天之所以稱呼韓廷爲“韓先生”，是因爲韓廷已經不是這個學校的老師了，在他唐德天取代之後，學校就對他進行了處分，只是這件事還沒有正式的公佈出來。
因爲韓廷發現了唐德天有藉藉高利貸的嫌疑，他碰見過一次，唐德天給一個人打電話催促還錢，甚至還威脅對方說如果不還錢，一定會讓對方嚐到後果。
出於人道主義，韓廷詢問了他兩句，結果換來的卻是矢口否認，而且唐德天還做出一副被人誣陷的樣子，上報到校領導，韓廷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入了狼窩，在他主動辭職前，就被學校盼了死刑。
他原本決定再也不踏入這個學校，可是在知道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存在集體作弊的行爲時，他特別痛心和氣憤，縱然他知道自己的學生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情，可是他仍然回來了，他想，如果自己的學生是被冤枉的，就算拼上自己將來的前途，他也要維護自己的學生。
一開始，他認爲這是唐德天打擊報復，或者是威脅他的手段，用學生的清譽來堵住他的嘴，其實唐德天根本不用這麼緊張，因爲，他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去指控唐德天。
然而當他現在講臺上，看着臺下兩百一十七名學生的時候，他們臉上洋溢着的叛逆，讓他確認了一個他不願意去相信的事實。
他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老教師，眼神已經沒有年輕時候那麼犀利了，他的威嚴也已經許久沒有流露在人前，他靠着自己的幽默和學識，培育了一批又一批的學子，縱然他的教學質量一直都保持在中等的水平，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學生給過他差評，這是他的成就，也是他值得後半生去珍視和回憶的東西。
可是現在面對着這些學生，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無能。
他痛心的開口：“同學們，今天沒有玩笑，我也希望在坐的每一個人能夠用嚴肅的態度面對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所有人都端坐着，沒有韓廷的認真讓在坐的同學心裡都有些發怵，當曾經那個總是用滑稽的語言來逗他們笑的人突然嚴肅起來的時候，那種心裡沒底的感覺彷彿像要將他們吞噬一樣。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唐德天竟然會把韓廷拉過來當說客，那可是他們最喜歡的老師，很大程度上來說，他們作弊也是爲了讓學校意識到，只有韓廷才能帶領他們結束毛概最後一學期的課程。
“同學們，我經常在課上說的一句話你們還記得嗎？”韓廷像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說話帶着滄桑的感覺。
有人小聲的回答道：“做人做事，絕對不能違背良心。”
“很好，還有一個同學記得，我還以爲你們都忘了呢。”韓廷語氣裡透着無盡的失望，他沒有想到自己辛苦教出來的學生，爲了一個應付一個測試，竟然會去作弊！
他來的時候看了成績，那作弊的程度絕對不是一兩個人或者十幾個人能夠辦到的，這明顯是有組織有紀律有目的的集體行爲。
他實在不明白，明明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得更高的分數，即使仍然不理想，但那也是自己問心無愧的結果，更何況，一個分數而已，他們竟然看得比做人的底線還要重。
韓廷搖着頭：“你們真的很讓我失望。”
有人舉手：“老大，我們沒忘，我們所有人都記得。做人做事，絕對不能違背良心。”
從“絕”字開始，全班都響應起來，將韓廷曾經的話複述了一遍，唐德天冷眼看着他們，不屑的哼了一聲，而旁邊的羅怡則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暗自揣進了自己的褲兜裡。
韓廷被這氣勢給感動的有熱淚在眼眶裡打轉，有男同學不顧有其他人在場，直接揭露韓廷的窘態：“老大，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別像個小孩子一樣掉眼淚，那樣顯得你很幼稚。”
“也許吧。”韓廷摘下眼鏡，將眼角的淚花抹去，重新戴了上去，這時他儼然變得親和了一些，柔聲問道：“你們知道自己錯了嗎？”
“我們沒有錯。”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默契，全班齊呼，每個人在說完之後都震驚的互看一眼，隨後開懷的笑了。
唐德天氣的直接衝上了講臺，羅怡伸手想要制止他，不過也晚了一瞬，唐德天蠻橫的擠開站在話筒前面的韓廷，抓過話筒怒吼道：“你們作弊！集體作弊，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憤怒的聲音幾乎要傳遍整棟樓，然而整棟樓除了他們班，都沒有人在教室上課，學校借“有重要的回憶要開，故而取消今晚的課程”爲由，趕走了今晚所有在這棟樓上課的學生。
而且爲了防止其他學生前來查探，在這棟教學樓外面還拉起了警戒線，有專門的人員守在外面，阻斷一切外來的人員。
唐德天抓着話筒的手都在發抖，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凶神惡煞的盯着臺下一干人等，咬着牙說：“你們不要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全班兩百一十七個人，竟然會有五十個人滿分，一個不及格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