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擾擾中,七月的腳步悄悄到來。
對於七月,林逐汐一直有種很微妙的心情,因爲她的生日是中元節,俗稱鬼節的中元節。
跟着林鈞雲遊四海時,她的生辰過得簡單但溫馨,林鈞並不在意所謂鬼節不吉命硬克父母的說法,但出門在外也不方便爲她的生辰特意大擺宴席遍請賓客,多半會帶她出去痛痛快快地吃一頓玩一天買些小禮物。回京後她的生辰過得客套而冰冷,雖然每年都會收到價值不菲的禮物,但她覺得除開林逐淵沒一個人是真心實意的,送的禮很漂亮很值錢,但都不過是走個形式和過場,要說用心她是沒感受到的。包括她的父母,看得出來都對她的生辰和那個命硬刑剋父母的說法很是忌諱,連她的及笄禮都辦得比別人低調簡薄。
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覺得不甘心,對自己的生辰就越在意越喜歡。今年的生辰,她想好好過,尤其希望和朔月一起過。
腦子裡還在盤算怎麼和朔月說,門外傳來成雙清脆歡快的聲音,“小姐,您起了嗎?可要成雙服侍您梳洗?”
“進來。”林逐汐掀開被子。
“小姐,您今天想穿哪套衣服?秋香色的這套還是湖藍色的?聽說今天三殿下會來咱們府上,小姐可要精心準備纔好。”成雙微笑着向她通報,心想主子八成會選擇秋香色的,這種顏色對年輕女子而言有些老氣,氣質不夠的人壓不住,會顯得整個人灰撲撲的沒精神。主子對三殿下的態度她心知肚明,肯定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湖藍的那套。”出乎她意料的,林逐汐毫不猶豫地選中另一套。
嗯?成雙微微一怔。
“橫豎蕭崇烈已盯上我,那我穿什麼都影響不大,又何必因爲他委屈自己?”當然後一句話纔是重點,蕭崇烈又不是她的誰,她爲何要因爲他改變自己?
成雙恍然大悟,“小姐說的是。”
坐在梳妝檯前,林逐汐挑出一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遞給成雙幫她固定住髮髻,看着鏡中光彩照人的少女,滿意地點頭。這纔像她該有的樣子。
佩好耳飾,林逐汐摸了摸血玉墜,漫不經心道:“走吧。”
兩人穿梭在遊廊間,很快到了後花園,林逐汐遠遠地看見亭子裡坐着一對年輕男女,俊男美女的搭配是很顯眼的存在,一眼就能看到。
蕭崇烈和林逐湄。
這對組合她一點都不意外,林逐湄每次面對蕭崇烈,就像聞到魚香的貓,隔多遠都會排除萬難地趕到。
她意外的是蕭崇烈怎麼會來得這麼早。
想了想她才後知後覺今天不用上朝,居然忘了這點,真晦氣。
這麼大兩個活人她不能視而不見,只好整出客套的表情上前打招呼。
那邊兩人自然也看到她,齊刷刷打住話頭。
林逐汐平靜地行禮,目光淡淡一掃,發現林逐湄坐在蕭崇烈的左側,心想自己這庶姐果然是個有野心的。
大羽以左爲尊。比如官職,雖然她們的父親林欽和左相都是丞相,品級相同,但所有人都知道官場潛規則是左的比右的前
半步。
如今林逐湄坐在左側,自己豈不是隻能坐右側還低她半步?這是想羞辱自己?
想得美!
林逐湄也太高估蕭崇烈的吸引力,太小看她了,她爲什麼要去爭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她完全可以不坐不理他們。
“七妹可來晚了,過來這邊坐。”林逐湄滿臉笑容,主動站起身來給她讓座。
林逐汐微垂眼瞼,暗暗告誡自己以後一定不能小看林逐湄,對她的防備和警惕絕不能放鬆。
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野心還有自知之明又懂得潛伏的人。這種人一旦翻身做主,爆發出來的破壞性是非常可怕的。
就像現在的林逐湄。
她清楚知道她本人的地位,也清楚知道掌握她未來的人——比如林欽和華夫人的底線。所以她明明不喜歡自己,還能若無其事乖巧柔順地給自己讓座。一舉兩得,既討好林欽華夫人顯得她懂事,又在蕭崇烈面前留下一個守禮的好印象。
林逐汐都能感覺到蕭崇烈看向林逐湄的眼神明顯柔和不少。
細節處都能如此小心,何況其他大的場面?難怪母親明知她和自己不對付,依然沒放在心上。她倒是很有幾分聰明,知道韜光養晦再致命一擊的道理,放出去還真是個人才。
林逐汐不由慶幸自己對蕭崇烈沒心思,不然當局者迷,自己十有八九還不是她的對手。好在自己如今旁觀者清,才能看得如此透徹,有所防備後也不會吃大虧。
她突然覺得朔月真是自己的福星。
想到那人,她心情好了許多,脣角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露出一點小酒渦。
對面的蕭崇烈怔住,呆呆地看着她突然露出笑容,不明白她想到什麼因而發笑。
很純淨很溫柔的笑容,沒有半分雜質,極淡、溫軟,想起飛鳥潔白的羽和蘆葦如雪的絨,想起冰天雪地世界裡幽然吐芳的白梅,想起草原皚皚深雪下初發的嫩綠新芽。
他的心忽然一動,也像瞬間冰消雪釋春回大地,一朵新芽破土而生。
林逐汐沒發現,林逐湄卻將蕭崇烈的失神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垂下眼瞼。
然而蕭崇烈這新芽剛剛從泥土裡掙扎出一半,就被林逐汐突然潑下的冷水凍住。“三殿下金安,姐姐請坐,妹妹還有事,先告辭了。”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蕭崇烈瞬間清醒,心裡油然而生幾分氣惱,他冷冷道:“怎麼?本殿會吃人不成?剛過來就要走?”
就知道他會找麻煩。林逐汐心裡冷冷一哂,規規矩矩答:“臣女還要去向母親請安,不敢耽擱,還請殿下見諒。”
她就不信自己搬出母親暗指孝道他還有臉攔着自己不讓走,若真如此,即使他是皇子,她也有話要說了。
果然蕭崇烈聞言不好再阻攔她,只冷着臉放她離開。
林逐汐沒興趣卑躬屈膝伺候大爺,何況這大爺還和她沒有半文錢的關係。她去給華夫人請安就賴在那裡不走,恰好沒多久剛出月子的馮氏抱着孩子過來,林逐汐立刻眉開眼笑地上前逗弄小
孩子。至於蕭崇烈是誰,她早就不知道了。
孩子雖小但絲毫不認生,對她這個姑姑很給面子,抱在她懷裡依然呼呼大睡,完全不曾因換個人抱着他有任何不適,這讓林逐汐不得不感嘆大哥給這孩子的乳名取得好,福兒他果然有福。
因爲孩子在睡覺,大人們說話自然極小聲,生怕驚擾到孩子。這樣其實很不方便,但誰也沒覺得煩,反而興致勃勃。
午時,丫鬟過來通報午餐準備好了,林欽請他們去正廳用餐。
幾人落座,蕭崇烈坐在主位。飯桌不同於一般的坐席,主位最爲尊貴,其次是主位左側的位置,這位置自然是林欽的,緊挨着他的是華夫人。
林逐汐自動走到華夫人的左側坐下來,心想挨着母親坐總比跟別人坐一起要好。
林逐湄眼角餘光瞥過林逐汐,毫不猶豫地選擇坐到馮氏身邊。
林逐汐看在眼裡,不得不承認她的確聰明,選得好位置,爲在蕭崇烈面前博取好感真是煞費苦心:既顯得自己謹遵尊卑之分,又能通過親近福兒給自己塑造一個溫柔母性的形象。
不過這些和自己沒多少關係,畢竟林逐湄也是福兒的姑姑,雖比不上自己的血緣親近。只要她不對福兒動什麼心眼,她都無所謂。
除開林逐濤,右相府的人都到齊了,林逐汐對面坐着林逐淵,正偷偷地給她打眼色。兩人早就混得爛熟,這個眼色的意思林逐汐一看就懂:等下我帶你出門。
林逐汐當真心花怒放,出門?那不是有機會去找朔月嗎?
她努力剋制自己的興奮,低下頭喝湯,今天廚房做的湯恰好是她喜歡的蓮藕湯,她胃口大開連連夾菜,多喝了半碗湯還多吃了大半碗飯,完全沒管蕭崇烈和林欽說過什麼,直到對面的林逐淵連連向她使眼色,她才滿臉疑惑地停筷。發生什麼事了嗎?
“林相,夫人,本殿下午想請兩位小姐出去走走,不知兩位意下如何?”以蕭崇烈的性格,說出這樣的話已算是謙遜。
“這……”華夫人有些遲疑。兩個女孩跟着他出去,會不會不太妥當?
“都出去轉轉吧,姑娘家難得能出門一趟,兩個孩子都在家裡呆着肯定也閒的慌。外頭那麼熱鬧,多出去走走見識一下也是好的。”林欽笑呵呵地答應。
不過是出去轉兩圈,也不會有什麼事,他何必要在這種小事上駁了蕭崇烈的面子?何況讓女兒們出去透透氣也不錯。
“父親,母親,女兒有些不舒服,想回房休息一下。不如就讓六姐隨三殿下一起出去走走吧!”此時林逐汐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心情,她只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出門了,這樣也好,萬一讓蕭崇烈發現什麼牽連到朔月反而不美,但她還是很沮喪。
難得的好機會啊。
“不舒服?那得馬上請太醫來。”蕭崇烈看她的眼神微微不善,冷然道。
“多謝三殿下。”林逐汐微笑應下。
請太醫她也不怕,因爲她的確不舒服。她剛纔吃得太歡快,此時才發現她吃撐了肚子疼。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