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訝異地挑眉,沒想到凌風不僅動手打人,還採用這種女人掐架的方式,但不得不承認這樣打臉最爽最痛快。
反正打的不是自己,再說人家親兒子都裝聾作啞,自己多什麼事?老老實實地抱着胳膊作壁上觀看熱鬧吧。
凌風清凌凌的目光環視四周,包括隱藏的暗衛在內的所有人,看到他眼神的人即使知道針對的不是自己,依然感到心裡一冷,像身處懸崖邊上被一隻露出尖利的喙準備俯衝啄人的蒼鷹盯住。
“我想打你很久了。”凌風笑得越發輕柔浮豔,眼神裡的寒意卻越積越濃,像戴着斑斕豔麗的假面具,令人明知是假明知有毒,依然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
“你想說什麼?你又是什麼意思?覺得姑姑嫁給你之前和姑父有段戀情就是對你的背叛,他們如今重修舊好就代表姑姑和你在一起時出牆不貞?”隱藏的陰暗和懷疑被犀利挑破,赤裸裸暴露在陽光下,令所有人都看清光鮮亮麗外表下掩蓋的醜惡本質,所謂真愛便顯得那麼不值一提,宛若一個笑話。
林逐汐悄悄垂下眼瞼,想起世人皆贊蕭湛癡心深情,輕輕地嘆口氣。
再多的愛,也抵不過猜疑和時間的消磨。好聚好散更多的也只是祝福,更多的人熱戀相處時千好萬好,當歲月流逝情義淡薄後,便相看兩相厭,相逢陌路甚至成仇。
她覺得很可怕,有些恍惚地想如果她和蕭景暄也變成這樣怎麼辦?皇家得天獨厚的權勢地位讓他們見慣春色,從不缺新鮮美麗的花叢,後宮佳麗,恐怕沒有誰不害怕色衰愛弛的。
蕭景暄忽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衝她微微一笑,篤定道:“我不是他。”
林逐汐怔怔地看着他溫和的眉目,沉默很久,眼神裡似有千萬種複雜的流光一閃而逝,半晌,她釋然微笑,所有的不安和悲涼都在這瞬間消失,也覺自己杞人憂天。畢竟他爲自己做的夠多了,這樣的情意如果都能反目成仇,或許這世上也沒有真心實意了。不管怎樣,有這樣的守護和深情打底,即使以後他們情分淡薄,也不至於如蕭湛這樣只剩下猜忌,走到最醜陋不堪的境地。
“你以爲你算什麼東西?告訴你,你的身份糊弄別人還行,但我們秦家不吃這套!”凌風惡狠狠道:“你給我搞清楚,就算姑姑嫁給你之前和姑父相愛過,那也不關你的事!那時候你們可還沒有任何交集。別說他們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算他們成親生子也和你沒關係!先來後到不懂嗎?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姑姑,路是你自己選的!你也別說沒打探過她!現在揪着她的從前不放,你什麼意思?成了親才知道懷裡的美人在畫上時最好看?你能要點臉嗎!”
他看他不順眼很久了,當年聽說阿暉的事就厭惡他,若非考慮到餘下的表弟表妹和長輩們的態度,早就殺到大羽找他算賬了。
什麼東西!
他的確不喜歡秦以彤,覺得她愚蠢自私又懦弱沒用,但再怎樣她也是他姑姑是秦家人,哪裡輪得到外人欺負?
提到這筆爛賬他就滿肚子火,看蕭
湛也越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忍你很久了,最討厭你這種僞君子,裝什麼情聖!做了婊子,還立着牌坊!”他難得的爆粗口,話說得尖銳又惡毒,全然不理他人相顧失色的神情,就連江塵渺都沒想到他的情緒會如此激烈,一時竟被他的氣勢所懾,不敢有絲毫的驚擾。
壓抑已久的情緒一旦爆發,就如洪水傾瀉再無停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情況,凌風的眼神森冷如冰錐,咬牙切齒的憤怒不但沒破壞他的形象,反而更讓他顯出一種帶刺鋒芒的明亮華豔,如深秋漫山遍野的火紅楓葉,灼灼燃燒出一季的燦爛。
“你有什麼好委屈憤怒的?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信任過姑姑,留着滿宮鶯鶯燕燕,說是爲朝局考慮,但你心裡真沒擔心她對你那些寶貝庶子不利所以特意留下那羣女人?事情還沒發生你就給她定了罪,說什麼擔心孩子失去生母照顧會傷心,你以爲所有人都是傻子?她進宮時你最大的孩子也才兩歲,能和生母有什麼感情?再說皇宮裡沒養在生母身邊的孩子多了,照你的說法那些人早該哭死了。你總臆想姑姑會對你的愛妾庶子不利,卻永遠對他們對姑姑和表弟表妹們的迫害視而不見,你捫心自問,姑姑什麼時候害過他們?你現在還有臉委屈!”
“你明知道留着那些不省心的女人會有什麼後果,卻依然置之不理。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根本不想去做!還敢去打擾姑姑甚至爭奪小瑞?這也是我和厲空雁不在,不然……呵!”他冷笑一聲,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臭水溝裡的垃圾,“你既然想要個對你奉若神明時刻仰望的女人,想娶的是皇后而不是妻子,又何必招惹姑姑?既然負不起責就不要許諾,你以爲說出來的話是流水嗎?”
“你也就是欺負老爹脾氣好姑姑又心軟,若換做我,管他什麼規矩,就算天皇老子,誰讓我姐妹流淚我讓誰流血!誰讓她們沒好日子過,我讓誰全家都別想活!你記住,我爹是守規矩的正人君子但我不是,以後你別出現在我面前,我很在意自己的心情。”最後一句他咬字分外清晰,笑出一口潔白的牙,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美感,只有深深的陰森撲面而來,令人絲毫無法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滿場寂靜無聲,人人都被這番剖白凍住,雖處深秋豔陽天,卻如坐寒冬。
有些事,或許真的不能細想,剖開外面那層鮮麗的外衣,內裡簡直臭不可聞。
江塵渺靜靜地注視着凌風挺拔皎皎如玉樹的背影,眼裡寒意稍褪,換成淺淺釋然。
他能對秦以彤這樣維護,自然也會維護她,那麼當年的恩怨也可以放下了吧。
不管發生過什麼,他們始終是一家人不是嗎?
蕭湛被這樣的誅心之語驚得後退一步,無法接受這樣濃烈磅礴的情緒和質問,他想反駁,卻發現言語變得那麼蒼白,根本無法說出口。他不願相信自己曾有那樣不堪,但對方所說的現象又都是事實,無法面對又不得不面對。
一片難堪的死寂和沉默裡,所有人都不敢動彈,直直地將自己僵硬成泥塑木偶,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打破這樣奇
異的氣氛。
忽然有緩慢而清晰的掌聲響起,伴隨着從容淡漠的男音,那聲音很好聽,像這一刻吹到身上的九月金風,似遙遠似和煦,卻帶那麼幾分冷、空、淨、漠的味道和若有若無的嘲諷。
“好一番慷慨陳詞!道出了我輩心聲。”
林逐汐不由琢磨這話是誇凌風還是在貶他?聽內容是誇,聽語氣像貶,卻又不是陰陽怪氣,更像某種嘲謔,來的應該不會是敵人。
她的目光從身邊三個同輩臉上掠過,見他們沒什麼反應,便也決定靜觀其變。
凌風懶洋洋地瞥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牆頭無聲無息出現了天藍錦服的青年,身姿超拔如柳,神態悠閒如踏青賞花。
林逐汐瞄他,他站在陽光裡,全身鍍着燦爛的金光如華裳,垂落烏髮如緞,依稀是一張風神溫雅好容貌。
爬牆,沒什麼難,但她記得,這道牆外就是懸崖峭壁,幾乎是直上直下刀削般險峻又深不見底。再看他從容姿態閒適神情,這人的輕功便足夠令人豔羨不已。
來人跳下牆,饒有興趣的目光掠過院內五人,着重多看了她兩眼。
林逐汐發現他的目光裡有探究審視的意味,但並不引人厭惡反感,很有分寸,再看他神情曠朗自然,心裡涌起淡淡的好感。
這人坦蕩磊落,就算審視也不曾居高臨下,只是單純的打量,倒算難得的了。
真正教養良好的人,是對所有人都能保持禮貌和尊重,不因身份貴賤而改變態度。
她有自知之明,在場諸位中,自己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是最不起眼的。
但這樣的姿態氣質和給人的感覺,讓她有淺淺的似曾相識的熟悉,她盯着他的臉,腦海裡搜索着自己見過的人,篤定道:“厲空雁!”
看他的氣度風範,想必幼時厲潛之對他也是言傳身教精心培養,不然養不出這樣相近的神韻。
厲空雁淡淡挑眉,“我很有名嗎?你認識我?”
“不認識。”林逐汐坦然,“但你還欠我一份見面禮,我對欠債的人印象都比較深。”她說着對他一攤手,煞有其事道:“當家不易,你應該深有體會。”
厲空雁噗地一笑,“你很有意思。”以後應該能和他們處到一起。
“謝謝誇獎。”林逐汐答得自然。
他從袖囊裡取出一枚丹藥遞給她,笑意悠長,“見面禮給了,來,叫聲哥。”
林逐汐鄙視地看他,只當沒聽見。她的大伯子也不是誰都能做的。
蕭景暄一眼看見那顆藥,眼睛一亮,二話不說接過來往林逐汐嘴裡一塞,毫不猶豫道:“謝謝哥!”
厲空雁驚得險些跌倒。還真叫了?這怎麼可能?
他驚異地看向林逐汐,眉毛漸漸蹙起,若有所思,“有難處?”
蕭景暄不答。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他也不想當着蕭湛的面說太多。他沒再看厲空雁,而是擡頭看向牆頭。
風聲一響,白衣少年躍上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