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蕭湛親口吩咐滿月酒大辦,明郡王滿月酒這天,公主府和隔壁的寧國公府都是張燈結綵如火如荼,一片歡樂喜慶的景象,公主府賓客雲集,無數馬車轎子接踵而至,沒收到請帖的也巴巴地送來禮物,不多時禮物已堆滿半個門房。
這種熱鬧在蕭湛親自出宮道賀時達到頂端,滿堂賓客瞪着眼睛,對冷家的羨慕已演變成赤裸裸的嫉妒恨。看皇上這毫不掩飾的寵愛,真讓人不得不羨慕冷凌飛。
事業愛情雙豐收。
哪怕駙馬不能掌權,但聖心可不是官職高就能獲得的,有皇帝的信任,冷家想不安穩都難。
抱着玉雪可愛的嬰兒小小軟軟的身體,嗅着那一股清新的濃濃乳香,蕭湛的心裡忽然便迸發出久違的柔軟來。
皇家第三代裡唯一的孩子就是蕭崇烈的侍妾所出的女兒,但這樣尷尬的身份註定蕭湛不可能加恩疼寵,畢竟猜測他舉動的人太多。但面對不可能繼承皇位的女兒和外孫,他完全沒壓力,想怎麼寵愛都行。
時隔十五年,繼八皇子之後,他終於再次抱到小孩子,流着他和亡妻共同血脈的外孫。
孩子粉嫩可愛,纔剛滿月,卻已長開不少,手腳如粉團捏成的一般軟嫩,一逗便咯咯的笑,透着股機靈勁,蕭湛心情喜悅,逗弄了半晌。
朔月易容得相貌平平,卻擋不住一身的好風姿,靜靜站在冷凌飛身後看着吮着手指呵呵直笑的孩子出神。
“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冷凌飛回頭悄悄和他打趣。
朔月淡淡斜他一眼,滿臉驚奇,“原來孩子是你生下來的?”
冷凌飛臉色一僵,不禁磨牙,爲這混賬故意歪曲他意思的舉動一陣氣結:誰見過男人生孩子?他腦子沒進水吧?
“那你要我生什麼?”明白他眼神裡的意思,朔月坦然反問。
冷凌飛幾乎要吐血。有他這樣裝糊塗的嗎?他確認他不是存心耍自己?“你的腦子就不能轉彎?”
“沒興趣。”朔月毫不猶豫拒絕,面不改色地開始和他胡說八道:“你知道嗎?這世上有個說法叫別人家的孩子。我就是這樣的,看別人家的孩子千好萬好,對自己的孩子從來不抱期待。爲免他出生後不討我喜歡,他還是不要存在得好。”
冷凌飛:“……你到底是來真的還是假的?”他都聽得心裡發涼好嗎?
“你猜。”朔月欣賞着他糾結的神情,心情大好,氣死人不償命地扔下兩個字。
冷凌飛:“……”默默握緊拳頭,開始磨牙。這傢伙太討厭了,好想揍他怎麼辦?
客人們陸陸續續到來,冷凌飛很快被圍在人羣中央接受賀喜。
朔月眼見沒自己的事,轉身若無其事地去看孩子。
林逐汐跟着華夫人進門時,公主府里正熱鬧。眼見蕭湛親自來賀,她下意識看向華夫人,眼中難掩驚訝。
華夫人也是一怔,好在多年曆練讓她能迅速控制面部表情,立刻笑容滿面地上前向寧國公夫人道喜。
林逐汐一心二用,邊應付着問好的同齡
閨秀,邊在人羣中搜尋着朔月的存在。
想找朔月根本不需要費多大功夫,這人的存在感太強,氣質太盛,外物在他面前已成爲浮雲,完全是碾壓般的存在。和其他人爭先恐後道喜恭賀努力在蕭靈菡夫妻面前留下印象相比,他的低調顯得格格不入,淡得就像一抹飄進小軒窗的白月光。哪怕他改裝易容毫不起眼,但在林逐汐這種熟悉他的人眼裡,依然鶴立雞羣。
她猶豫一下,還是示意連枝去悄悄和他打個招呼。
朔月收到連枝的傳訊明顯怔了怔,但還是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叫她去竹林。”他轉身,似是不經意地輕聲丟下一句。
連枝眼睛一亮,連忙恭謹地低下頭,悄悄退下。
竹林?林逐汐想到第一次見到朔月的情形,一時竟有些出神。時間過得真快,當日的情形就像在昨天發生的一樣,她對他卻從陌生人到情根深種,當初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她的這份情,又會有怎樣的結果?
她們來得算早的,現在還不到開席的時間,她早去早回應該沒問題。瞅了個空子,林逐汐悄悄地開溜。
竹林裡翠影森森風聲輕細,偶爾有竹葉飄落微帶枯黃,顯出幾分沁涼的蕭瑟,無聲無息提醒着冬日的存在。
林逐汐靜靜地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但再怎麼提醒也沒用,心裡的忐忑緊張愈演愈烈,她耳邊只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遠遠的已可以看到亭子挑起的飛檐一角,檐角鈴鐺在風中不甘寂寞地滴溜溜晃動,和着風中不斷飄散的錚錚琴音,宛若玉珠滾落湖心,聲音琳琅清越。
林逐汐遠遠頓住腳步,擡手示意身後的兩個丫鬟退開,她深吸一口氣,似吸進大口勇氣,挺直脊背緩步走近。
聽見腳步聲,朔月按在琴絃上的手指一頓,卻並未擡頭看她。
林逐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暗鑲金線的勝雪白衣,青玉冠束起流水烏髮,長風流暢滑過,掠起他鬢髮少許,他伸手隨意一挽,散發間瞟過來的眼神清冷如雪鋒利如刀。
林逐汐呼吸微頓。
“你找我?”朔月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林逐汐攏在袖子裡的手緊握成拳,深深凝視着他的眼睛。“是。”
朔月挑眉,“何事?”
“萬壽節上皇上將爲諸皇子指婚的消息是真的嗎?”林逐汐小心地觀察着他的神情。
“你覺得呢?”朔月閒閒調絃,模棱兩可地反問。
林逐汐臉色微變,“我不想被選中。”
“這可由不得你做主。”朔月不動聲色。
“你可以幫我。”林逐汐睜大眼睛盯着他,目光亮得驚人,熠熠似深淵燭火,充滿希冀和期待,鮮活得像容納十萬裡江山鬱郁春色。
對上她明媚的眼睛,朔月突然感到恍惚,還有淡淡的羨慕:這樣的明媚鮮亮,他不可能擁有。但很快這種羨慕又變成煩躁:他的眼睛不該
被這些可有可無的風景所迷惑,更不該爲此分去注意力,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朔月的語氣驟然冷下來,眉目靜凝,似覆上一層霜雪,滿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明白!”林逐汐下意識提高聲音,語氣急切。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激動,緩緩地深呼吸,再開口時語氣迅速轉爲平穩。她緊盯他的眼睛,根本不給他避開的機會。“這件事根本難不倒你,你也明白我的心意。朔月,我喜歡你,也想嫁給你!”
朔月手指一抖,琴絃因這突然增加的壓力一彈,發出短促刺耳的聲響,尖銳得讓人牙齒髮酸。
但此刻兩人誰也沒心情管這個。
朔月神情越發冷淡,從神情到目光都巋然不動,寧定得像天地間屹立萬年的永恆山河,卻無人知道他內心早已是翻江倒海。
平時的淡定冷靜此刻悄然消失,他腦海裡竟有瞬間的空白,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她果然還是說出來了。
他沒經歷過感情,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種事他不可能沒感覺,何況她也是情場菜鳥稚嫩單純,也沒想過在他面前費力掩飾。但感覺歸感覺,她沒說破他也不可能直接問。可一旦戳穿那層窗紙,他就不得不換個態度慎重對待。
剎那間他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她灼灼明亮的眼睛,他無言以對。
說出來後整個人都鬆口氣,林逐汐原以爲戳穿後自己會比不說更緊張忐忑煩躁不安,但她發現自己錯了,此刻她感到的竟是一陣輕鬆,像長久以來壓在心上的陰霾和包袱都消失了,換一個天地清朗輕裝出行。真正說出來才發現這一步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難,哪怕仍舊有擔憂忐忑,她仍舊是歡喜期待的,就像看到冰雪裡開出的花,哪怕嚴寒也不減其絢爛。
朔月默默嘆氣,此時他非常想念旭日和凌風,以那兩位的經驗,隨便哪個在這裡面對這種情況,肯定都能輕而易舉地幫他擺平。他也就用不着頭疼了。“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林逐汐眨了眨眼,對他的意思隱約有點明白又不太明白,不語。
“我的姓名身份家世來歷家庭狀況……這些基本信息你都不知道,你對我幾乎是一無所知,這樣的前提你竟然也敢說喜歡談婚論嫁?”朔月不知道該說她單純還是愚蠢,她就不怕遇人不淑?
“這世上一見鍾情的例子都不計其數,我對你的瞭解總比那些一見鍾情的女孩子對心上人的瞭解多。”林逐汐不以爲然,“基本信息不知道有什麼關係?盲婚啞嫁的多了,好歹我也見過你很多次,對你也算是瞭解,我覺得你人挺不錯的,反正我只是喜歡你這個人。”
“我自己都沒覺得我人不錯。”朔月面無表情,“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是故意裝得對你溫和實際上很討厭你甚至另有圖謀呢?”
“你現在會這麼說就代表你不是這種人。”林逐汐搖頭:“另有圖謀的人可從來不會承認自己另有圖謀,再說你能圖謀我什麼呢?我唯一值得人圖謀的就是右相嫡女的身份。你如果真要圖謀我和我的家族勢力,那我主動送上門,你就更應該接受纔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