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使雍正八年的春天了, 過年的喜悅氣氛還沒有完全散去怡親王允祥就因爲病重到西山去調養了,吳扎庫氏帶上我去探望,我心裡沉甸甸的, 不知道這一去是不是見的最後一面。
“妹妹, 在想什麼?我們到了。”
吳扎庫氏推了推我, 我這才發現馬車已經停住了, 心雨跑來攙扶着我們下車。我環顧四周, 倒真是個清靜的地方對於病人來說是再好不過了。這時允祥身邊的小廝跑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說:
“奴才給五福晉側福晉請安。”
“嗯,十三爺的病怎麼樣了?”
“看似是有些好轉。”
小廝帶路把我們引進了門, 這是個很別緻的小院落,雖然不大但裝飾的別有一番情趣。走了沒多少距離小廝就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說:
“奴才進去稟報一聲, 二位主子請稍候。”
說完他就進了屋子, 很快就又出來了, 說道:
“二位主子請進。”
吳扎庫氏打頭走了進去,我也跟在後面邁進了門檻, 屋子裡還算是亮堂,好久沒見的兆佳氏正端坐在椅子上,見了我們一笑,說道:
“你們來了,快坐。”
吳扎庫氏沉吟了一下說道:
“十三嬸, 十三叔他……”
兆佳氏沉默了半晌, 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好像在努力鎮定自己
“最近看似是有些好轉。”
“那就好。”
兆佳氏看着我說道:
“玉潔, 你先去看看十三爺吧, 他好像有話要跟你單獨說。”
“啊?”
我一愣,允祥又要找我談話嗎, 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兆佳氏吩咐道:
“來人,帶五側福晉去爺那。”
守在外面的小廝應合了一聲,我出了門看到小廝垂着手站在外面,他見了我也不說話便徑直帶我到了後院,在一間房間前站住,經過通報後我掀起簾子走了進去。屋子裡瀰漫着濃濃的藥味,允祥斜躺在一張搖椅上,雙眼微閉,我走到近前,蹲了個萬福說道:
“給十三叔清安。”
“嗯。”
允祥應合一聲然後揮了揮手示意屋子裡的人都退下去,在一陣腳步聲後屋子裡一片沉寂,允祥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吃力地坐直了身子,我剛要上前幫忙卻被他制止了。
“坐吧。”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我坐了下來看着他,此時的允祥臉上已經沒有往日的紅潤氣色,被蒼白和蠟黃所取代,眼睛也變得黯然無神,我心中一陣難過。
“十三叔感覺好些了嗎?”
“還行吧。”
他擡起頭來仰望着屋頂,嘆了口氣,我心裡一緊,也許他也清楚自己的身體吧。
“十三叔有什麼話要說給玉潔呢?”
他把眼光收了回來,然後看着我,說道:
“丫頭,我的時日不多了,想和你說說話。”
“十三爺別這麼說,這病不算什麼的。”
“丫頭,你知道聖祖時候的那場爭鬥嗎?”
我點了點頭,那場被稱作‘九王奪嫡’的皇權內部爭鬥一直到現在還被人們不斷的演繹,足可以見得當時的激烈程度。
“到現在我還覺得彷彿就像是剛剛發生過的。”
我隱約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心裡有一絲不安,我咬着嘴脣說道:
“十三爺是怕悲劇會再次上演嗎?”
允祥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後笑着說:
“果然聰明。”
“可是……現在他們相處得很好。”
“現在是很平靜,但有東西可以讓他們馬上反目,你知道嗎,丫頭?”
我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手心裡的汗水浸溼了帕子,我感覺搖搖欲墜,難道我真的是個不定時的炸彈嗎?
“十三爺說的玉潔都記下了,玉潔絕不會讓他們爲難的。”
“好丫頭,我知道你不會的……也難爲你了。弘晝那小子雖說做事不着調但大的分寸他還是知道的,我希望我的擔憂是多餘的。”
我腦海裡浮現了弘晝笑嘻嘻的樣子,但是轉瞬之間彷彿又看見了弘曆的複雜眼神,允祥的聲音在一次響起
“皇上……他……你知道他的心思嗎?”
“在皇上的心中玉潔只是一時的代替品,無關緊要的。”
“你錯了呀,你是長得像她,可皇上一直沒有把你當作她,丫頭。”
我睜大了眼睛,眼淚忽地涌了出來,這個深埋在我內心的軟處一下子就被允祥挖了出來,我一直都在努力地迴避着,在這一刻終於還是撞了上去,多少日子以來的壓抑終於全都涌了出來,化成了刺骨的疼痛。
“皇上曾對我說他負了敏兒,所以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他寧願做一旁照看你的皇阿瑪。”
“十三爺……”
“我今天說了這些是怕以後再也沒機會了,丫頭你可明白?”
我點了點頭,到了此刻他還在爲皇上着想,這樣的手足情在天家已實屬不易,允祥突然咳嗽了起來,我連忙幫他捶了捶背,他笑了笑說:
“皇上說當你給他捶背的時候他心裡很高興。”
我想起了還在養心殿當值的時候也是有一次幫皇上捶背,當時他眼神裡的欣喜當我很迷惑,現在看來那是怎樣的心情呀。
“十三爺別想這麼多了,身體好轉起來皇上才高興。”
“對了,孩子挺好的吧?”
我哭笑不得,這纔想起我還生了孩子呀,我悶頭不語,允祥笑着敲了敲頭說:
“侄媳婦是在嫌你十三叔的粗心吧,真是怪我,這麼大的事兒現在才問起,呵呵。”
這會兒允祥的精神看起來似乎好了一些,我也禁不住破涕而笑,吸着鼻子說:
“玉潔可不敢,十三爺只要是想這玉潔就很滿足了。”
“呵呵,你這丫頭也是有福氣的。”
說到孩子氣氛才緩解下來,但是我的心還是輕鬆不起來,這位讓衆多穿越女都迷戀不已的拼命十三郎真的那麼快就要……我不想想下去,也許我真不該來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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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知道時間可以過得這麼快,眼看着兩個孩子都可以坐了,每次我和方恩對視的時候都覺得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我精神出了毛病。
“方恩,給額娘你的布偶好嗎?”
我伸着手逗他玩,那是他最心愛的布偶,他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布偶,好像在思考什麼,我一臉黑線,心想:不會這麼點孩子就有想法了吧?方恩用小手抓起布偶放到了我的手上,我高興地親親他
“乖哦,真好。”
我剛要再抱起一旁的婉然,忽聽外面有嘈雜的腳步聲,我心中一陣緊張站了起來,房門一下子就被推開了,心雨站在門外,顫抖着說:
“主子,怡親王……歿了。”
我手中的布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怎麼會呢?怎麼如此快?我纔跟他說了話呀!我捂住了嘴眼淚決堤而下,旁邊的兩個孩子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麼似的,也跟着大哭起來,心雨也哽咽着說:
“主子,節哀。”
我用手帕擦了眼淚,努力地平靜自己
“福晉怎麼說?”
“福晉說等爺回來一起去奔喪。”
我點了點頭,把孩子安頓好,起身前往前院,悲傷的氣氛一下子籠罩了整個貝勒府,弘晝素來與允祥的關係好的不得了,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吳扎庫氏正在前院站着,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喪服,她的眼睛也是紅的
“玉潔也去換了衣服吧,我們去給十三叔送行。”
說到這兒她又捂住了嘴,眼淚隨即而下。我扭過身子到屋子裡換了衣服,上了馬車,想起以往的種種,不由得悲從中來。
允祥的靈柩已經運送回了怡親王府,整個王府都是白色,顯得格外的悲傷和淒涼。進了門我便看見了正在火盆旁邊燒紙的允祥貼身小廝,我走了過去
“福晉在哪?”
他擡起頭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帶着哭腔說:
“哦,請跟奴才來。”
此時兆佳氏正獨自坐在靈堂旁邊的廊下,她的眼睛看着遠方,目光中全是迷茫之色,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
“十三嬸……”
她聞聲擡起頭來,愣愣地看着我,臉色蒼白,我輕輕地抱住了她,哭着說:
“十三嬸,你不要這樣,我看了難受,你要想哭就哭吧。”
兆佳氏渾身都在顫抖,緊緊地抱住了我,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悲傷突然爆發一樣,她放聲大哭起來:
“你就這麼走了嗎!你不是說等穩定了就帶我遊山玩水的嗎!你不守信用!”
淚水不斷流着,聽着兆佳氏歇斯底里般的哭聲,我的心也跟着抽搐。過了半晌兆佳氏的哭聲才漸漸小了下來,她費盡地站了起來往靈堂走去,那口黑色的棺槨就是允祥最後的安身之所,允祥此時正靜靜地躺在裡面,雙手放在胸前,臉上是安詳的神態,看起來走的時候應該沒有痛苦。兆佳氏的手輕輕撫過允祥的臉,然後輕柔地說:
“累了吧?是該好好休息了,你在那邊等着我好嗎?”
她的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那麼柔情似水,好像允祥就只是安靜的睡去一樣。
“十三叔!侄兒來晚了。”
弘晝突然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一下子跪在棺槨前面,哭得像個孩子,兆佳氏走過去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天申,來了就好。”
“想當年叔父曾經救過我一命,現在他老人家不在了,讓我怎麼報答當年的恩情呀!”
弘晝的樣子讓我的心揪得生疼,我跪在他的身邊托起他的臉,說:
“十三叔已經瞭解你的心意了,十三叔對於我也是有恩情的。”
弘晝正要開口說話,忽然一個小廝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說:
“主子,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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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爲何~~那麼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