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我愣在當地,原本緊張的心變得恐懼起來,因爲他是皇帝,在這個年代他就是天,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他並沒有喝退我,藉着月光看去,他的眼神有些迷離,只是沉默,良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半點也不敢動,身上甚至滲出冷汗來。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先開口,這種氣氛實在是太難受了,猶豫再三,說:“皇上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呀?”聲音低得甚至連我自己也聽不見。
“嗯,還不急。”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你呢?”
“奴婢……奴婢也睡不安穩。”有這麼個大活人在院子裡,誰能睡安穩了呀。
“心中有事?”他隨口問道。
我沉默了,我實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是家裡的事?”他問。
“啊,不是,奴婢的事只是自身小事,皇上的事纔是家國大事,奴婢不敢和皇上相提並論,皇上明天還要早朝,早些休息吧,身體要緊。”我只想早些結束這段對話,想來這也算君前奏對吧?
“家國大事?哼哼。”他冷笑道,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讓我不禁打了寒顫。我明白他的新政推行得並不順利,阻礙重重,因爲全是利民的政策就不免會得罪鄉紳,前些日子那些人甚至鬧起科場罷考,再加上身邊的大臣也不斷地在逼他,鬧得他身心疲憊,讓這個中年的皇帝蒼老得像個老年人。
“咳咳……。”他開始輕輕的咳嗽,我看着他的樣子,十分的不忍心,他是個好皇帝卻得不到好口碑,上天真是不公平。我不由自主地上前給他捶着背,幫他順氣。
“皇上,保重身體。”
“哼,保重身體,那些人天天都盼着朕死!”他越發咳嗽的厲害,渾身都顫抖起來。
“不會,皇上您太累了。”
“朕不是個好皇帝。”
“您是……。”
我發覺自己眼眶溼潤了,也明白自己爲什麼這麼崇拜這個皇帝,不再因爲在小說裡他有多麼的完美,他現在如此的真實,他確實是個勤政愛民的皇帝。
“爲什麼哭了?”他問。
“啊?沒有,風吹的,您快回去歇着吧,不爲別的,天下的百姓會感激您的。”他默默地看着我,那雙本該很有神的眼睛卻佈滿了血絲,唉,一輩子的孤家寡人。
“朕知道你會懂朕的。”他說了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話,可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問他爲什麼這麼說。
我攙他站起來,進屋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他即使知道自己會揹負上罵名也會義無反顧地實施自己的抱負,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回到屋裡,我躺回牀上,慢慢地放鬆心情,平靜地入睡,在夢裡我看見了弘晝那張笑嘻嘻的臉,弘曆那溫柔的模樣,還有皇上佈滿血絲的眼睛。
第二天我又很早就被香菊叫了起來,趕去屋裡伺候,小桂子忙着幫皇上穿衣服,我偷眼看了一下,嗯,精神好些了,估計聊一下天很管用,要不然爲什麼會有心理醫生呢,呵呵。不一會,皇上就上朝去了,我們又趕忙伺候熹貴妃。
過了晌午,我又被熹貴妃叫去跑腿,說什麼讓我給正在暢春園正在讀書的四阿哥捎去水果,說天氣慢慢熱了,把冰鎮的西瓜帶去給他解暑,一臉不放心的樣子。唉……命苦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我應了聲便拿着密封箱子出了門(裡面是冰塊,冰着西瓜——古代的冰箱),真是沉,怎麼也不派個小太監去呀。雖然那時還不到夏天,可我的身上不停的出汗,感覺衣服都快溼透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轉過一座假山,便看見了弘曆讀書的院落,剛邁進月亮門,就聽裡面傳來兩個對話
“弘曆啊,這財務可不是那麼好管的,就拿戶部來說吧,這每年的供給都是有數目的,但是能鑽的空子也不少,當年聖祖爺還在的時候,有一陣子,戶部都快被大小官員借空了,鬧到最後連賑災的錢都沒有了,不得不清理國庫虧空,真是人人自危,雞犬不寧。內務府也是一樣,管理很重要。”
“是,侄兒記下了。”
我揹着盒子踏進了門,聽見響動,屋裡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看我,我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下,躬身施禮:
“給寶貝勒和……。”
我看向屋裡的另外一個人,那個人40左右年紀,背有點駝了,看起來身體也不太好,頭髮已經白了一半,眼角和額頭都有些許皺紋,難道他就是……
“哦,這是怡親王。”
“哦,奴婢給寶貝勒和怡王爺請安。”
果然沒錯,唉,這位當年的“拼命十三郎”,現在的身體,唉,我感到萬分惋惜。
“嗯,你是我皇額娘娘宮裡的吧?有事嗎?”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箱子。
“哦,奴婢奉娘娘的懿旨,來給寶貝勒送些冰鎮西瓜,娘娘說,天氣熱了,怕主子上火,讓主子保重身體。”我低了頭,中規中矩地說。
說着我就把把西瓜從盒子裡拿出來,屋裡頓時有了些涼爽之氣。
“弘曆啊,既然是娘娘的意思,那就歇歇吧。”允祥說。
“是,十三叔。”
弘曆拿起桌上的西瓜,一邊咬着,一邊還繼續看書,允祥(雍正登基後爲了避諱,所有“胤”字輩的,把“胤”改爲“允”)則微笑地看着他,看來叔侄二人的感情很好。突然他把目光轉向我,愣了一下,然後細細打量我。我心中很是奇怪,我一個奴才身份幹什麼惹得他這樣看我,被他看得難受,便低下頭去。
“你是熹娘娘宮裡的?”他突然開口問道。
“回主子的話,是的。”
“進宮多久了?”
“嗯,幾個月。”我應答自如,但還是有些小小的緊張。
“哦,你見到過皇上嗎?”他一轉話題。
“見過。”我很奇怪,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皇上沒有說什麼?”他探身過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王爺說笑了,皇上是何等身份,能在身邊伺候已是天大的榮耀,又怎敢和皇上對話。”他見我回答的天衣無縫,便點點頭。這時門簾掀開,弘晝滿頭大汗地進來了,見到允祥打了個千
“呦,十三叔在這呢,弘晝給十三叔請安了。”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擦拭着額角上的汗珠。
“嗯,來了,你這是幹什麼去了?滿頭大汗的?”
“哦,不瞞十三叔說,剛纔侄兒在街上看見一個人提着一籠鳥,那鳥叫得可好聽了,我就喜歡上了,所以就死說活說的讓他勻給了我,後來怕誤了見皇阿瑪的時辰,就跑着過來了。”
“你這個臭小子,從小就淘氣,就沒少挨你皇阿瑪的訓斥,如今都是皇阿哥身份了,還這麼不安分,成天沒個正型,讓人看見會笑話的。”允祥氣得失笑。
“嘿嘿,十三叔,沒辦法嘛,本性就這樣,改不過來了,我看皇阿瑪也已經習慣了,已經不說什麼了。”弘晝倒是一臉的無所謂。
“你呀。等那天鬧出格了,看皇上不跟你新帳舊賬一塊算。”允祥點着弘晝說道。
“嘿嘿,不會,皇阿瑪疼侄兒。”弘晝笑嘻嘻的。
我也好奇的看着他,歷史上像他這種皇子還真是獨一份,可是皇上那麼嚴厲怎麼會有這麼個活寶兒子呢,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弘晝見我看他,便朝我擠擠眼睛。
允祥搖搖腦袋,無可奈何地看着他。弘晝一轉身便坐在弘曆的身邊,不停地用袖子擦着汗,我見狀掏出手帕遞給他,他擡起頭,笑嘻嘻的接過,一邊擦着,看見桌上的西瓜,便對弘曆說:“四哥,這是熹妃娘娘賞下的吧?”
“嗯,你也吃吧?”弘曆早就見怪不怪了,指了指剩下的西瓜說。
“好嘞。”弘晝說罷便拿起一塊兒,咬了一口,“嗯,真涼快,呵呵。”
允祥剛要再說什麼,就聽小桂子在門外喊道:“皇上有旨:怡親王,寶貝勒,和貝勒覲見。”
三個人同時跪下“嗻。”
“唉,好在早來一步,要不然可就真誤了時辰了。”弘晝送了一口氣似的說道。
“老五,下次早來些,看你,每次都急匆匆地,有失身份。”弘曆說。
“我知道了,四哥。”弘晝連頭也沒擡,隨便應和了一下。
弘曆看看他,搖了搖頭,三個人便一同出去了。臨走前,弘晝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湊過來輕聲說:“呵呵,越變越好了,等哪天我去向熹妃娘娘把你要過來。”
說完他大搖大擺地走掉了。而我則傻愣愣地站在當地,這小子在嚇唬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