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阿布向冶無鐵說道:“我看各部族頭領,這次都很不滿,今年夏天和秋天,比往年炎熱許多,沒有一個部族的食物不緊張,巫溪的舉動情有可原,這在以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是劉璋作爲我們的盟友,巫溪根本沒有搶劫到什麼,大王親自發信交涉,卻不肯放人,這不是完全不把大王放在眼裡嗎?這樣下去,其他部族都以爲我們酉溪,因爲,因爲少領主的關係,在向劉璋獻媚。”
“這還不是重要的,漢人瞧不起我們,素來如此。”阿布長出一口氣又道:“大王,我們的糧食也不夠吃了,許多寨子和洞口,都節衣縮食,因爲飢餓,很多人病死。
但是即使這樣,也難捱到春天的獵季,大家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捱餓,要麼去漢人的地方,最近涪陵招兵臺又增設了三個,大王,你覺得劉璋這是一個盟友該有的樣子嗎?”
冶無鐵默默地看着天空的雪,以前和劉璋結盟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會這樣,認爲劉璋就是統治蜀中,如果蠻人沒了生計,大不了就去荊州。
可是現在四周都是劉璋的地盤,五溪蠻無處可搶,劉璋的招兵通婚賜田四科舉仕,因爲高溫的災難,幾乎帶走了十分之一的蠻人,而且隨着嚴冬的臨近,這個勢頭還會更大。
就這一點上來說,冶無鐵也覺得心裡有根刺,那寶金失去了三千族人,實力大損,這次來會盟,幾乎是懇請自己發兵,自己雖然強壓下了,可是心裡哪裡沒有感覺。
寶金勢窮來求,失望而歸肯定會產生怨恨,其他部族也會兔死狐悲,冶無鐵只覺得壓力很大。
“再看看吧,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好了,畢竟,畢竟許多族人還是念及故土的。”
冶無鐵說着,自己都沒什麼底氣,蠻人比牧人念及故土一些,但是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五溪地貌廣闊,哪裡如果連續幾年沒了獵物,這些蠻人還不是棄了土寨山洞,遷到別處去,現在有漢地這麼一個去處,很多蠻人都動了心。
冶無鐵轉身離開了懸崖,向後方走去,阿布沉重嘆了口氣,他不是挑撥五溪與漢人的關係,只是站在冶無鐵的角度考慮而已,阿布也知道冶無鐵的難處,不好再勸,搖搖頭,跟了上去。
…………年關之後,益州家家戶戶都掛起燈籠,牧府也一片喜慶,丫環管事們都在準備着劉璋與黃玥的婚事,忙進忙出。
上元節前一天傍晚,劉璋在書房中處理公務,最近除了批冊子,就是陪着黃玥,以前沒什麼牽掛,所以批冊子批到很晚都沒什麼,現在害怕黃玥大半晚還等着,劉璋都儘量批閱快一點。
可是偏偏新年伊始,冊子極多,讓劉璋有些氣餒。
劉璋批閱完最後一本冊子,已經是半夜了,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想起明天當新郎官,多少算個高興的新鮮事,臉上也浮出淡淡笑意。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從回了益州,好事就接二連三,先是益州豐收,後是四科舉仕順利進行,匠人房不斷傳出喜訊,商業農業都有條不紊,然後黃玥懷孕,現在馬上就成婚了。
劉璋也忍不住覺得春風得意。
正要起身去黃玥房間的當兒,突然蓮花匆匆忙忙跑進來,大聲道:“不好了,大人,蕭姑娘回來了。”
“蓉兒回來了?”劉璋一喜,又上下打量一眼蓮花,奇怪道:“你這是幹什麼,蓉兒是回來參加婚禮的,不是來抓姦的。”
蕭芙蓉答應過自己和黃玥的婚禮前回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劉璋以爲是離開家裡太久,要多待些時日,沒想到還是回來了。
可是蓮花那摸樣,好像自己娶紫霞仙子時,鐵扇公主來了一般。
“不,不是……”蓮花慌忙擺手,急的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闖了進來,還沒到劉璋近前,就軟倒在地。
劉璋定睛一看,正是蕭芙蓉,蕭芙蓉衣服破損,全是泥土,額頭上掛滿漢水,臉上一片焦急,披着的頭髮凌亂地搭在胸前後背,軟倒在地氣喘吁吁。
劉璋一驚,匆忙將蕭芙蓉扶起來:“蓉兒,怎麼了?明日纔是婚禮,不用這麼急,看你這模樣。”
“不,不是。”蕭芙蓉沉重擺手,劉璋要扶她去椅子,蕭芙蓉一把抓住劉璋,急聲道:“夫君,不好了,我們五溪,全部出動,集結五萬人,要攻打涪陵。”
“什麼?”劉璋心中一跳,臉色瞬間變了,可是看蕭芙蓉的狀況,再急的事也不急於一時,先扶着蕭芙蓉坐到椅子上,又讓蓮花端了一杯茶來,蕭芙蓉也顧不得學的什麼漢家禮儀,兩口就喝光了。
“具體怎麼回事?”等蕭芙蓉緩下來,劉璋才問道。
蕭芙蓉輕舒幾口氣,按住起伏的胸口道:“五溪已經兩次會盟,各個部族都要求進犯漢土,但是都被我阿爹壓下了,可是,就在十天前,下了一場雨,滴水成冰。
連續下了三天,許多土寨被冰壓垮,天寒地凍,本來今年食物不夠,族人冬天還是會冒雪打獵,可是到處結冰,再也打不到獵,許多族人踩在冰面落下懸崖。
到五天前,許多族人沒了寨子,又沒有食物,凍餓而死的很多,各部族再次向我阿爹請願,而且酉溪的人也都請願,我阿爹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了族人的請求,三天時間,已經聚集了三萬到酉溪,相信現在五萬人快集結齊了。
阿爹把我關在土寨中,幸好桑葉姐姐把我替了出來,夫君,你快想想辦法,千萬不能打起來啊。”
蕭芙蓉小臉一臉焦急地看着劉璋,一邊是自己的族人,一邊是自己的夫君,五萬人幾乎是五溪人可以出動的總兵力了,要是這一戰族人勝,益州被劫了財物不說,夫君根基不穩,聲威一落千丈,荊益一定大亂。
而要是夫君勝了,五萬人,以夫君的凌厲手段,五溪恐怕就不復存在了,以後將不得不受南中蠻人的壓迫和欺凌。
蕭芙蓉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只希望有一個萬全的法子。
劉璋敲了敲額頭,他現在終於知道蕭芙蓉爲什麼現在纔來“參加婚禮”了,原來是被冶無鐵關了,這五溪到成都千里之遙,也虧得蕭芙蓉連夜趕來,劉璋看着狼狽不堪香汗淋漓的蕭芙蓉,心裡有些感動。
沒有想到意外來得這麼快,五萬蠻人,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現在益州剛剛進入休養生息,各處兵馬都不多,如果要大規模調動軍隊,錢糧消耗在戰爭上,益州內政的成果恐怕要煙消雲散。
“來人。”
“在。”王緒走進來。
“立刻飛馬傳令,魚腹關及蜀東各處守軍迅速增援涪陵,楊懷節制全部兵馬。
巴西劉璝,兩萬軍隊留下五千人,其餘全部南移。
江州都尉李恢謹守巴郡,嚴防南中蠻人趁機進犯。
傳令張任,訓練的騎兵和步兵無論如何不許動,其餘四萬屯田兵集結,由鄧芝統帥,直接趕往涪陵。”
“夫君……”蕭芙蓉看着劉璋,劉璋知道她的心思,拍了一下她瘦削的肩膀,點點頭讓她放心,又對王緒道:“傳令法正,黃權,王甫,黃忠,高沛等文武,立刻前來議事。”
“是。”王緒領命而去。
蠻兵集結,益州陰雲籠罩,蕭芙蓉比探馬還要快,法正黃權連夜到了書房,才知道五溪發生了什麼事,並非五溪的漢軍探馬不得力,而是天寒地凍,大地結冰的情況下,很難深入五溪叢林。
這次要不是蕭芙蓉,恐怕蠻人集結完兵力下了山,漢軍才得知消息,那蜀東和蜀南,就真的大亂了。
漢朝歷史上外族入侵,朝廷向來後知後覺,就算最後擊敗了異族,也給邊境造成重大傷害,雖然平時對蕭芙蓉有嫌隙,但是黃權王甫等人這時對蕭芙蓉都有一些感激。
衆文武俱都神色凝重,五溪蠻人五萬人,威脅雖大,如果川軍傾兵而出,一定能戰勝。
可是這不是關鍵的,關鍵的是如果川軍傾兵而出,並且投入戰爭,益州的內政將全部瓦解,那前面鉅額的前期投入,都將付諸流水,益州的發展至少倒退五年。
更何況,除非圍殲,否則蠻人戰敗逃入深山,就是功虧一簣,以後蜀東和蜀南以及荊南永遠不得安寧。
“蕭夫人,我們與蠻人有盟,你阿爹打什麼旗號起兵?”法正問道,他倒不是相信盟約有什麼用處,而是想知道一向守信重諾的五溪人,是怎麼越過這道坎的。
總不能就說自己餓了吧。
“我們五溪的口糧僅僅只能維持不到一個月了,我阿爹也約束不了那些族人,但是這次下山,是要求歸還被黃軍師扣押的三千巫溪族人。”
其實五溪對劉璋不滿的地方太多,什麼招兵,什麼賜田賞爵,什麼四科舉仕,什麼結婚賜漢姓,但是這些都不能成爲出兵理由,第一這些都不算侵害,第二,這些口號沒有號召力,在五溪,除了那些頭人領主,其他蠻人還是很喜歡這些政策的。
而三千族人被扣押,這卻是真正的冒犯,爭強好勝的蠻人,一下子就能被激起兇性。
“主公,我看我們還是把三千蠻人還給五溪吧,黃軍師也真是的,我們犯不着爲這三千人,得罪了整個蠻族。”
王甫焦慮的說道,他這麼說完全是從益州的發展考慮,在他心裡,三千蠻人不過是增添三千個屯田的農夫而已。
現在益州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局面,他這個全天下最忙的縣令,付出的心血終於有了回報,當然想維持下去,繼續發展。
“不行。”法正說道:“這個口號明顯是用來團結族人的,五溪這次弄出這麼大動靜,各頭領領主對我們積怨甚深,不可能善罷甘休,就算把三千蠻人還給他們,他們還是能找到其他藉口,反而助長他們的氣焰。”
“難道真的要打嗎?”王甫急道。
劉璋突然一拳頭擂在桌子上,沉聲道:“別說我們交回那三千蠻人不能讓五溪蠻退兵,就算交了他們真退了,也決不能交。
他們主動出擊,我們就媚敵求和,這算什麼?我們內政之期劃定五年之久,難道他們集結一次,我們就要忍讓一次嗎?以後南中蠻人,西部羌人還不都反了?”
劉璋說完,黃權王甫等不想打仗的都低下頭,只是焦慮着益州的發展,現在往工匠坊農地開墾等方面投入那麼大,如果後續沒錢糧投入,前期就都白費了,這可都是他們的心血啊。
蕭芙蓉沉默着不說話,她不想兩方打起來,可是現在,五溪蠻方面,不打就活不下去,劉璋爲了漢軍尊嚴,不可能求和,那就非打不可了。
只是在想着自己該如何自處。
劉璋看了蕭芙蓉一眼,沉吟一下,換了一種語氣道:“但是,這一戰,能不打就不打,媚敵的事本官不會做,但是公平的和談還是可以的,本官這次親自領軍,只希望五溪知道輕重,否則,誰也救不了他們。”
“主公不可啊。”黃權道:“蠻人打就打了,可是主公親征大可不必,主公若是走了,成都多宵小,要是鬧事怎麼辦?而且明天就是主公大婚。”
“大婚就不必了。”劉璋擺擺手,腦海中閃現了一下黃玥的影子,旋即清醒:“蠻人正在集結兵力,恐怕不日就要下山,我們必須馬上整頓兵馬出戰。
我已經下令鄧芝率領四萬兵馬直奔涪陵,本官率親兵三千,及一萬兵馬先行動身,加上巴西魚腹等各地兵馬,約有七萬人,必讓蠻人有來無回。
至於成都那些宵小,本官在荊州的時候他們就不敢動,現在本官就在益州,他們還能如何?這些膽量和蒼蠅差不多的人,本官一日不死,他們就永遠沒有機會。”
見黃權還要勸,劉璋擺擺手道:“好了,公衡,本官說了,這次去五溪,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而和談,恐怕也只有本官在場,才方便進行,也顯得誠意,如果這樣冶無鐵大王還不肯撤兵。”劉璋歉意地看了蕭芙蓉一眼,緩聲道:“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劉璋下令法正,黃忠,高沛隨軍,黃權,王甫留守後方,文武各自回去準備戰事,黃忠高沛集結兵馬,黃權王甫安排軍糧,幸虧今年益州豐收,要不然,在支撐了開墾耕地後,真拿不出糧食來。
衆文武去後,只剩下劉璋和蕭芙蓉兩個人,蕭芙蓉沉默着,手裡緊緊揣着白玉劍,劉璋道:“對不起,蓉兒,我不想讓你爲難,可是我沒有辦法。”
蕭芙蓉沒有擡頭,低聲道:“夫君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只是……只是……”蕭芙蓉剛說了兩句,淚水就滑了下來,趴在桌子上抽泣。
自己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爲什麼就要承受這麼艱難的抉擇,蕭芙蓉不知道該怎麼辦,也無能爲力,只感覺心念俱傷。
劉璋坐到蕭芙蓉旁邊,抱過她渾身髒污的身體,蕭芙蓉趴在劉璋肩頭哭了起來,劉璋拍着蕭芙蓉的背,輕聲道:
“蓉兒,我這次親自出徵,就是要與你阿爹和談,我不想讓你爲難,而且我覺得,五溪與我的矛盾,並非不可調和,或許可以雙方罷兵,只是……蓉兒你也要有萬一的打算,這次,你就不要出征了,就留在成都,好嗎?”
“不。”蕭芙蓉擡起頭:“我去了,和談的希望才大一些,我一定要去。”
“可是……”
“夫君。”蕭芙蓉望着劉璋,淚光盈盈,過了好一會,用力擦了一把淚水,轉過頭去道:“夫君,蓉兒沒事了,你去看看玥姐姐吧,明天本來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卻因爲我們五溪,讓婚禮不能如期舉行,蓉兒對不起她,你該去看看她的。”
劉璋想了一下,黃玥有孕在身,自己不能如期和她完婚,已經是對她的傷害了,要是戰事拖延,等黃玥的身形被看出來,更對她不起。
劉璋嘆了口氣,吻了一下蕭芙蓉,對蓮花道:“服侍夫人去洗浴。”
“是。”
……“夫君,你去吧,不管有沒有婚禮,玥兒都是你的人,不要因爲玥兒荒廢了大業。”黃玥半臥在牀上,手裡捧着一碗蔘湯,緩緩對劉璋道,臉上帶着淡雅的微笑。
燈光下,看着黃玥的神情,劉璋終於放心下來,有些感動,握着黃玥的手好一會,終於起身去整頓軍隊了。
黃玥看着劉璋的背影,輕輕嘆一口氣,手裡的碗偏了一些,裡面的蔘湯流到被子上也沒看見,明天這個日子,自己已經憧憬了好久,可是就這樣沒了,黃玥心裡的失落誰也不知道。
只是黃玥知道,在劉璋心裡,沒有什麼比大業更重要,甚至與大業相比,他的生命都算不了什麼,作爲他的女人,自己又怎麼能不尊重他的決定?
劉璋率領三千親兵,一萬成都軍隊,法正,好厲害,胡車兒,黃忠,高沛隨軍出征,徑直殺奔涪陵而去。
…………成都尹家,尹元專門邀請了嚴老爺子來家做客,商議大事。
“父親不可,你這樣做,一定會給尹家帶來滅頂之災的。”
劉璋大軍出城,聽到尹元向嚴老爺子表示,趁機舉事之時,尹柏忍不住出口勸止。
“父親,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現在家裡的財產比以往翻了兩倍,而且這樣下去,還會大幅增加,我們已經算是光宗耀祖了,大將軍出征,我們應該給與錢糧支持纔是啊。”
“逆子。”尹元勃然大怒,指着尹柏,漲紅了臉道:“我就不明白,怎麼教出你這麼個逆子,我給你說了多少遍,錢財都是身外物,土地是根本,你怎麼就是不聽,你要把尹家的祖宗羞死嗎?”
“別生氣,別生氣。”嚴老爺子按下尹元,尹元坐回椅上,直喘粗氣,嚴老爺子長出一口氣道:“令郎的話倒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現在確實不是時機啊。”
“爲何?”尹元不解道:“成都本來不到兩萬人鎮守,現在劉璋帶出了一萬人,剩下幾千人,我們世族安插進去了許多武官,再加上我們自家的家丁,張任遠在西陲,劉璋東赴涪陵,我們大可一搏啊。”
“那也只是一搏而已。”嚴老爺子道:“一搏,就是有輸有贏,贏了,我們就算把成都佔了又怎麼樣?劉璋屠夫打回來,我們誰擋得住?
輸了,輸了是什麼後果?我們這些所有家族,都會被劉璋抄家滅族,現在劉璋和那些商人正缺錢開西南絲綢之路呢,你要送上門去嗎?
所以此時舉事,無論輸贏,我們都是滅族之禍。”
“還有。”尹元剛撅了一下嘴,嚴老爺子又道:“以劉璋的積威,川軍和益州文武,要麼是劉璋愚忠鷹爪,要麼懼怕劉璋威嚴,如果你起事,就算有幾個世家子武官,你以爲有多少會跟着你造反?
那些官員會跟着你造反?別說其他,就算世族也沒幾個跟着你造反的,到時候你勢窮力孤,又站在風口浪尖,如何自處?”
尹元愣怔半響,嘆道:“老爺子果然時事分明,尹元差點鑄成大錯,可是,可是難道我們就要一直這樣忍下去嗎?”
尹元盯着嚴老爺子,嚴老爺子摸摸鬍鬚笑道:“只有千日爲賊,沒有千日防賊,更何況是劉璋這樣的破屋,我們只要耐心等待,我相信一定有必勝的時機。”
嚴老爺子輕笑一聲,萬事在握地道:“看着吧,既然尹員外都覺得這是一個時機,肯定還有許多憎恨劉璋的人覺得這是一個時機,一定會伺機窺探的,說不定我們等的時機,就會由這些人造出來。”
…………大軍東進,從成都直髮涪陵,劉璋與法正兵馬而行,眼見涪陵城在望,法正對劉璋道:“主公,這次我軍動用七萬大軍,規模說大不大,不能震懾蠻軍,也難以殲滅蠻軍五萬人。
要說小,要是真打起來,雖說應該能打退蠻人,可是七萬人的消耗,也是一個龐大數字,恐怕內政都要廢弛,主公什麼想法?”
劉璋看着前方,沉吟片刻道:“七萬大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既不是擺出一副吞了蠻人的姿態,也不能讓蠻人輕視我軍,如果本官要重創蠻人,孝直你有什麼想法?”
法正一笑:“聽主公語氣,是來議和的,只是不願滿足蠻人條件,擔心和談不成。
如果要重創蠻軍,正面交戰是不可能的,蠻夷都慣於打順風仗,不管是匈奴,鮮卑,羌人,還是蠻人,要是勝了,蠻兵就勇氣倍增,搶劫財物女人,如果敗了,就會各自退回,就算是互相征戰,也不會踏進漢土。
蠻人與我們各有千秋,蠻人體力強,善射,我們軍紀嚴明,又剛剛經歷荊州之戰,總體比起來,我們實力佔優,所以我們要戰勝蠻人應該不難,難的是重創。
等我們勝了蠻人,蠻人就該逃回叢林內耗去了,所以,我們要想達到重創蠻人的目的,就必須出奇謀,從蠻人最薄弱敏感的地方下手?”
“什麼薄弱敏感的地方?”劉璋問道,這次如果能和談,劉璋當然希望和談,畢竟招募蠻人的形勢還算好的,打仗也會消耗錢糧,但是要是蠻人得寸進尺,也只能取下策。
只要重創蠻人,五溪蠻的生活將更加艱難,那時候有更多的蠻人婦女和青年投靠到漢地,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大軍進入涪陵,魚腹等地的兵馬已經趕到涪陵城,楊懷帶領諸將前來迎接。
“諸位不必多禮,楊懷,情況如何?蠻人下山了嗎?”
楊懷起身稟道:“還沒有,不過我們的探子傳回消息,蠻軍已經全部集結到了酉溪土寨,大約五萬人,正在向山口進發,現在涪陵城加上主公的兵馬也不過兩萬,恐怕不是對手。”
“放心吧,劉璝一萬五千人,鄧芝四萬人,都在向涪陵進發,就憑蠻人那點本事,能啃動涪陵城嗎?下去傳令,堅壁清野,嚴加戒備。”
“是。”
劉璋到了縣府,法正道:“主公,蠻人是啃不動涪陵城的,不過我覺得蠻人也沒打算啃動涪陵城,他們的目標是鄉村,涪陵是我們墾田的重點地區,郊野還有許多與蠻人交易的鹽場和布場,不能讓他們毀了。
五萬蠻軍,就是五百萬蝗蟲,百姓就算堅壁清野,也會蒙受損失,如果我們據城而守,恐怕涪陵周邊都要遭殃。”
“那你的意思呢?”劉璋一邊走一邊道。
“我們要主動出擊,這就是我說的,要攻擊蠻軍的要害。”
“具體一點。”
劉璋看了另一邊的蕭芙蓉一眼,以前和其他人打仗沒什麼說的,從來沒有迴避蕭芙蓉,但是現在畢竟是與五溪蠻打仗,對方的統帥還是蕭芙蓉的阿爹,法正不得不防。
“夫君,我想先去下柏林院。”蕭芙蓉隨口道,柏林院是當初冶無鐵養傷的院子:“上次到了涪陵城下,就直接去了五溪,蓉兒想去看看。”
劉璋看了蕭芙蓉一眼:“等安頓完畢再去也不遲。”轉對法正道:“孝直,有什麼想法直接說。”
蕭芙蓉看了劉璋一眼,劉璋沒有看她,直接進了房間。
法正跟着進來,終於不猶豫,沉聲道:“主公,蠻人這次出兵,不管打什麼旗號,最終是因爲缺少糧食,恐怕他們現在做夢都是糧食,如果有一批糧食打他們眼前過,又很容易搶到手,他們會怎麼辦?”
劉璋看向法正,法正用手指在桌上畫了一個圈,點着中心,狠狠一按,冷聲道:“逼入絕境,全殲。”
蕭芙蓉心裡猛地一沉。
“好計謀。”劉璋輕聲道,可是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悅的樣子。
一日之內,劉璝鄧芝相繼趕到涪城,第二日中午,蠻軍下山,劉璋率領大軍出城接戰。
原野之上,浩浩蕩蕩十幾萬兵馬布開,一方兵甲齊整,長矛如林,一方爛衣獸皮蔽體,肌肉健碩,揮舞着各式各樣的武器,“嗚呀呀”地叫着,向川軍示威。
“對面的蠻軍聽着。”胡車兒提馬而出,高聲呼喊:“我大將軍劉皇叔,請冶無鐵大王出來答話。”
冶無鐵遠遠聽得,正要出列,阿布道:“大王,漢人奸詐,劉璋必是要使那花言巧語,不可上當。”
“沒錯。”巫溪領主寶金大聲道,猛地一杵月牙鏟:“待我去會會這些漢人。”
“何須領主,我花孩兒必斬將而回。”一名十七八歲的青年,生得一副稚氣,揮舞銅叉,跑向漢軍大陣。
蠻人無馬,花孩兒徑直跑了過來,川軍中出得一將,正是高沛,高沛一提馬繮,向花孩兒衝過去,揚起大刀向花孩兒斜劈。
花孩兒舉起銅叉相迎,戰刀藉助馬力,千鈞之力壓到花孩兒身上,花孩兒整個身體被當飛出去。
可是卻沒受傷,甚至穩穩地站在地面上,原來花孩兒身子靈巧,當大刀襲來,能夠準確控制戰馬的衝擊力,借勢後退,擋住騎將的致命一擊,以前五溪蠻常與趙韙摩擦,花孩兒就靠這招次次在戰馬下生還。
高沛見一擊不成,立刻催動戰馬向花孩兒撞去,馬蹄高昂,眼看就要將花孩兒踏死在馬蹄之下,花孩兒一個縱身,到了馬腹下面,舉起銅叉就刺,一叉貫穿馬腹,鮮血如注,全淋在花孩兒臉上。
戰馬悲嘶一聲,暴跳兩下,“轟”地倒在地上,高沛也被掀下馬來。
“嗚~嗚~喔~”蠻人揮動着手上的武器,厲聲高叫,依依呀呀的聲音響透原野。
高沛從地上爬起,看着矮自己半個頭的花孩兒道:“呵,好小子哦,既然如此,你也步行將,我也步行將,咱們就來步戰見個真章。”
高沛提起戰刀就向花孩兒砍過去,花孩兒滿臉是血,全身的獸皮也被馬血染紅,配上稚嫩的臉蛋,別有一番妖氣。
“哼,無知的漢人,今天我花孩兒就取你性命。”作爲巫溪勇士,花孩兒繼承了巫溪的悍勇,毫無所懼,銅叉一揮,尖叫一聲,向高沛迎上去。
兩人大戰在兩軍陣間,花孩兒身法靈巧,總是能避開強力,攻擊要害,但是這僅僅是天資和與野獸爭鬥練出來的結果,並未習得有章法的武藝,高沛身法不如花孩兒,卻刀法沉穩,虎虎生風。
兩人大戰五十餘合,花孩兒被一刀劈走了銅叉,狼狽而逃。
“漢軍威武,漢軍威武。”川軍舉矛齊呼,聲震長天。
“兀那漢將,我寶金來會會你。”寶金見花孩兒戰敗,大怒,提起一杆月牙鏟就衝向了高沛,兩人大戰在一起。
寶金力氣頗大,又習得一些淺顯武藝,與高沛戰不數合,高沛實在招架不住,提刀就跑,寶金在後面“嗚呀呀”大叫,後面蠻人又是一陣喧囂。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高沛提着刀跑回來,向劉璋道:“屬下無能,這蠻人力氣太大,月牙鏟使得密不透風,實在架不住了。”
劉璋也看到了戰況,寶金那杆月牙鏟,看上去至少也在四十斤以上,可是在寶金手裡,卻像孫悟空耍金箍棒一樣,高沛不是懼死,是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機會,全在防守,只一個不慎,就可能被寶金把腦袋撬了。
“誰敢斬那蠻人。”劉璋大聲道。
“我去。”
“我去。”
好厲害,胡車兒,黃忠,楊懷等將紛紛請命。
劉璋對黃忠道:“老將軍是我川軍第一勇將,神勇無敵,就由你出戰。”
“多謝主公。”黃忠提馬而出。
好厲害嘟噥道:“哼,川軍第一勇將明明是我。”
一旁胡車兒冷嘲熱諷道:“你?你還是先把那本錘法練熟吧。”
胡車兒現在也知道了,好厲害就是力氣大,跟着蕭芙蓉學招式,也就是學了個皮毛,連二流武將都打不過,再也不像當初在牢房,好厲害一把拉下鐵鏈時,那麼崇拜他了。
黃忠提馬到了場中,沒有直接攻擊寶金,將馬停在三丈之外,寶金看了黃忠一眼,大聲道:“劉璋是沒有將軍了嗎?派一老者出戰,連馬都不敢催,哈哈哈。”
身後蠻人跟着大笑。
黃忠冷哼一聲,沉聲對地上的寶金道:“兀那野人,本將見你無馬,不願佔你便宜,但是本將是不會下馬的,你可會騎馬?如果能騎,我請主公賜一匹馬給你,再斬你不遲。”
“哈哈哈哈哈。”寶金朗聲大笑,扛着月牙鏟大聲道:“兀那漢人,好大的口氣,馬誰不會騎,但是要斬你一個老匹夫,何須用馬,你只需戰過我這手上五十斤月牙鏟,又不像剛纔那漢將逃跑,我就叫你爺爺。”
黃忠一笑:“孫子,看刀。”
一提馬繮,向着寶金攔腰斬去,寶金急忙提起月牙鏟相迎,本來寶金這一招也是對付馬上將領的,只要憑着蠻力擋住這一擊,就可順着敵人的兵器上劈,就算斬不了馬上將領,也能一鏟砸在馬背上,將騎士掀翻。
可是寶金萬萬沒想到,黃忠的力氣,比自己見過的漢將都要大得多,一刀劈來,只覺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被震了一下,虎口發麻,被掀了出去,在草地上滾出老遠。
“嗬,嗬,嗬。”川軍舉矛齊呼,士氣高漲。
“兀那野人,現在要一批戰馬了嗎?”黃忠穩立馬上,冷眼看着寶金。
寶金杵着月牙鏟站起來,擦了一口鮮血,心道,黃忠剛纔催馬,馬速並不急,卻如此力大,顯然並不是借了馬力,而是這個敵將本來就力大。
“看來我只能用招式勝他了。”寶金心裡想着。
寶金大聲對黃忠道:“老匹夫,一時不慎,讓你佔個便宜,再來比過。”
寶金提起月牙鏟就向黃忠斬去,黃忠驅馬一個來回,並不藉助馬力,而是環繞寶金而行,與寶金對刀,寶金一見如此,大喜。
寶金在巫溪,甚至整個五溪,也就懼怕兩個人,一是冶無鐵,二是蕭芙蓉,前者比自己力大,後者招式精妙,沙摩柯與自己不相上下,只是因爲自己是領主,不能與沙摩柯爭五溪第一勇士的稱號,才讓沙摩柯得了去。
自己的武藝可排在五溪前三位,這漢將肯定不是自己對手,這樣與自己對打,不是找死嗎?
寶金心下得意地與黃忠對了十幾招,猛然覺得不對勁,這漢將不止力大,竟然招式也甚精妙,而且招式之間,彷彿還讓着自己,不取自己性命。
鬥了二十餘招,寶金終於知道了自己完全不是對方對手,被黃忠壓着打,終於一次月牙鏟揮空,被黃忠大刀架在了脖子上。
“野人,我家主公只是叫你蠻王出來答話,兩邊本是姻親,我漢人先禮後兵,本將暫不殺你,回去告訴冶無鐵,讓他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滾。”
黃忠鬆開了大刀,寶金看着黃忠半響,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孫子,孫子,哈哈哈哈。”寶金說話大聲,被兩軍士兵聽見了,川軍高聲呼喊,蠻軍見巫溪領主都戰敗了,士氣低落。
劉璋一揮手,川軍大軍掩殺,蠻軍士氣低落,接了一陣,大敗,川軍趁勢追擊,斬敵無數,蠻軍逃回大營中。
蠻軍大營靠山而建,雖然簡陋,卻不好攻克,就算攻克,蠻軍也能往山上跑,川軍停止了進攻,在營外罵陣。
“屬下未斬蠻將,請主公恕罪。”黃忠向劉璋下馬叩拜。
劉璋笑道:“老將軍神勇,那敵將看起來像是蠻軍領主一類的人物,本官暫時不想與蠻軍徹底翻臉,漢升之舉,正合我意。”
“多謝主公。”黃忠退下。
蕭芙蓉向劉璋輕聲道:“那是寶金叔叔,巫溪領主。”蕭芙蓉跟着川軍一路掩殺蠻軍,一路都是蠻軍屍體,看着無比揪心。
蕭芙蓉看着川軍將士罵陣,蠻軍閉營不出,冶無鐵也不出來,蕭芙蓉對劉璋道:“夫君,我去叫阿爹出來吧。”
劉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