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寸心的表情一時分不清是哭還是笑, 但大抵是高興的。
王府的肅殺活動搞得如火如荼,東廠僅剩的幾個細作也是消滅殆盡,楊戩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 王府還和往常一樣平靜無波, 就連每個節日都依舊過的萬分喜氣。
轉眼臨近初夏, 這一年楊戩在凡間年二十三, 王府上下對府中尚無世子一事表現出了比楊戩更關心的無比關心,簡直就差沒有痛心疾首。晴遙閣的這位主子如今是不要指望了,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了祁陽院裡的寸心, 對於她住進祁陽院已經好幾年卻沒有一點消息表示出了無比的擔憂與同情,這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態度真是實在不知道讓人說什麼好。
日子過得極快, 寸心刀法也越來越好, 但鑑於王府之中實戰機會實在太少, 她的刀法也就變成了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的一項技能。於是有人提議寸心可以將刀法用在切菜上,也算是人盡其用。她也進過一兩次竈房, 結果不是把什麼燒着,就是被什麼燒着。爲了保全自己的一頭長髮,寸心慢慢就再也不去竈房了。
落英繽紛,入夏之後,楊戩在賞雪閣中放了張長塌, 掌燈看書, 涼風習習, 寸心穿着桃紅色長裙, 腰間繫着金絲帶, 而領口垂着一對玉墜子,月光之下身段美好, 安靜倚在亭子圍欄邊,灑了點魚食,百十條金色鯉魚四面八方聚攏而來,爭先恐後。
楊戩將書卷進手心,淡淡說道:“去裡面把琴搬出來,忙了這麼許多日子,好久都沒彈了。”
她背對着他,身爲一個啞巴最好的地方就是,你若是不說話的時間久了,許多人都會習慣認定你也一樣聽不見,她很清楚這一點,於是很多時候都將這一優點發揮的淋漓盡致。
只可惜她面對的是楊戩,他對她的瞭解甚至比她自己大概還要多一點,他躺在塌上,一本《東崖遺集》看的捲了邊,悠然說道:“你說你要來做什麼,話不會說,事不會做,高興的時候伺候我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就不理我。“
寸心還是沒理他,楊戩將書卷起擲在她頭上,寸心這纔不情不願回過頭,挪了兩步算是聽見了,過了半晌,楊戩輕輕說道:“再不去,二爺不高興了。“
她轉過頭露出個笑臉,如今寸心已經完完全全長成少女摸樣,白淨纖細,柳眉杏眼,純粹透明,整個晉北城再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了。
搬出琴來,楊戩在案後坐下,彈得是他這些日子新譜的曲子,二十四指變換流暢的天衣無縫,有了點巧奪天工的感覺。寸心不禁感慨,若哪天他不當王爺了,大概可以去當個藝術家,保證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楊戩手指一撥,大珠小珠落玉盤,她席地而坐,倚着長塌將臉貼在榻上,長髮垂於地面,今天是她的生辰,這是他寫給她的。音律大概是在說,她就像一條河流淌過他的心,她不會是他的一段偶遇,一個故事,她會是他的一生,是他全部的感情歸依,聽着聽着她的眼眶忽然溼了,她從不知道一首曲子也能如此動人,觸及心靈。
幽雲一怔,他爲她彈過許多曲子,幽冥河邊記載了太多他留下的音律,可她卻從來沒有聽懂過,而他不過彈了一次,她就懂了,原來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競爭,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贏過。
琴音戛然而止,他長身玉立走到她身邊靜靜望着她,忽然一把將她從地上撈了起來,她有些吃驚,眼睛微亮,脣角鮮紅,極致動人。他笑道:“今晚二爺就娶了你,先辦晚上的部分,白天的過兩天補給你…”
這也可以?!
當然可以!!
她歪過頭看着他,眼神分明就是在說,想娶我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寸心從他懷裡騰空而起,翻身立在賞雪亭的檐角上,蹲下來看着他,手勢靈動,這種事也得看本姑娘高不高興。
他擡起頭望着她,明月勾在西角,楊戩身影急如游龍,未及看清他的動作,他已經站在她面前,右手挽住她的腰,反手就將她抱進懷裡。她原本還想做出生氣樣子,眼睛裡卻流露出悠悠笑意。
他說,“這次當是你讓讓我的,下回二爺也讓讓你。”
她看着他,做出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他將她扔進廂房的雕花大牀上,燭火映出一圈暈黃,沉進厚厚褥子裡,他抱緊她,哄着她,眼睛裡是纏纏綿綿的溫柔,“乖,太醫說你的喉嚨沒事,大概是小時候受了驚嚇才說不出話來的,喊我一聲二爺。”
好吧,她也想,雖然她現在比較想喊的是救命…
他按着她的腰,將吻越碾越深,擡起頭卻看見她眼睛哭的通紅,有些不解,“怎麼了,不是你天天嚷着要嫁給二爺的…”
她委屈點點頭,他嘴角牽出個笑容,冰冷臉上有了冰雪初融般的溫暖,摩挲着緩緩擡起她的腿,“真好看…”
寸心瞬間凌亂了,全身繃的筆直,往裡縮了縮看着他,良久才做了個口型,“怕!”
楊戩笑的無比流氓,“不怕。”
她把臉埋進被子,他吻住她的耳廓,語氣是認真的,話卻是十足下流的,“我最喜歡你哭的樣子,又隱忍又倔強,讓人忍不住就想要你。”
她忽然又急又氣,又哭又笑,緊緊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臉上毫無縫隙,他的手滑過她的後脊,他吻着她的嘴角,她的鎖骨,壓着她烏雲般黑髮,帶出一絲顫抖。
“寸心,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月光之下,他臉頰微紅,好看到讓她無法呼吸。她的表情一時分不清是哭還是笑,但大抵是高興的。
那晚過後,他一夜沒睡看着她,四鼓時分,她睡開眼睛情態繾綣望着他,他說,“寸心,給我生個孩子吧。“
她蹙起眉,他大概是想起一些久遠到自己都記不清的記憶,眼睛裡浮出一絲心疼,“還是不要了,這麼危險的事從來不適合你。“
她閉上眼睛,他吻住她的耳垂,拉上被子,落花芬芳,淡淡晨曦自遠方靜靜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