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城東,奎光門外。
三個人影快步掠過官道,迅速隱入附近幽暗的林子裡。
他們又飛奔了百十餘步,這才站定,只見面前那棵大樹上竟拴着兩匹頸曲頭長,背平腿健的駿馬。
滿臉冗髯的杜川上前解開繮繩,然後把兩匹馬牽了過來,朝臉罩面具的晉王躬身道:“王爺,請上馬!”
晉王“嗯”了一聲,側頭對身旁仍穿着囚服的顧洛凝說:“還愣着做什麼?快上去啊。”
顧洛凝眉頭一皺,問道:“只有兩匹馬,三個人怎麼騎啊?”
晉王在馬鞍上拍了拍道:“這有何難,本王與你共乘一匹,杜僉事騎另一匹在前面開路便是了。”
“憑什麼?本姑娘纔不要和你挨着呢,又不是不會騎,我自己用一匹,你和杜僉事兩個人一起好了。”
顧洛凝立即表示反對,她嚴重懷疑這男人只留兩匹馬在這裡是故意的。
對,一定是故意的,我勒個擦,連跑路的時候都忘不了想佔本姑娘便宜,有沒有搞錯?
杜川斥道:“休要胡言!我做臣子的怎能無禮犯上,與王爺共騎,那還成什麼規矩?”
他話裡雖然含着怒意,但口氣卻並不甚重,似乎那次拳腳上敗給對方仍然讓他心有餘悸,自己向來自負武藝高強,結果卻僅僅三招就敗在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們兒手上,這傢伙整的,太傷自尊了!
更何況王爺居然爲了她而留下來,還不惜以身犯險,夜闖錦衣衛詔獄救人,顯然是已經看中了這個女人,沒準兒以後她就是王妃什麼的,自己哪敢得罪?
顧洛凝雙手往腰上一叉,斜睨着他反駁道:“本姑娘和你們王爺同坐一匹馬難道就成規矩啦?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再說你們這兩個男人有沒有一點兒紳士風度?女士優先懂不懂?Lady First!OK?”
這一串融匯古今,中西雜糅的言語連珠炮般的問出來,只把杜川只聽得張口結舌,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卻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只聽晉王冷冷一笑道:“你這蠢女人好厲害的一張嘴,不願與本王同騎,好!就將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等着錦衣衛來拿便了,自己可想清楚,本王沒工夫與你多費口舌。”
“……”
這回輪到顧洛凝無語了,這男人簡直是自己命中的魔星,在他面前自己從來佔不到半點兒便宜,只有吃虧的份。
先前見他硬是闖進詔獄來救自己,也算得上有情有義,可這會兒怎麼渣男品性又開始故態復萌,又抽回去了呢?
算啦,算啦,反正又不是沒被他抱過,共乘一騎便共乘一騎吧,總好過留在這個事非之地等死。
顧洛凝嘆了口氣,當下不再多言,上前踩着蹬子爬上馬背。
晉王跟着也翻身上馬,杜川識趣的領先了數丈在前引路,三人兩馬便循着樹林右轉,繞向南方而去。
顧洛凝的背心剛貼上晉王的胸膛,心頭不由得一陣火熱,接着又聞到他身上混着薰香的特
殊氣息,俏臉登時也紅了起來,同時竟泛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前世做警隊特勤的時候,從來都是她來解救別人的生命,保護別人的安全,即便有同事間的協作,也不過是一種相互間的信任而已。
而現在她卻分明有種被別人保護的感覺,它是如此溫暖,如此令人沉醉,之前從來都不曾有過。
這時晉王忽然低頭在她的頸側輕輕嗅了嗅。
顧洛凝吃了一驚,但卻沒有反對,只是下意識的偏了偏頭。
“你這蠢女人,如今卻要變成臭女人了。”
一聽這話,顧洛凝登時就感覺自己又從雲端跌了下來,忍不住側頭怒道:“誰是臭女人?你才臭呢!”
晉王呵呵笑道:“你且自己聞一聞,這身上是何等味道?”
顧洛凝一呆,她當然知道身上這件髒得不能再髒的囚服是什麼味兒,只是剛纔注意力被分散了而已,現在那股中人慾嘔的污穢之氣立時順着鼻腔鑽入腦際……
她只覺得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拜託,能不能先找個乾淨的水溏停下來?本姑娘要沐浴更衣呀!
正自煩惱之際,晉王卻始終貼在她的頸側和發間,還時不時輕輕嗅上兩下。
顧洛凝不禁皺眉道:“既然嫌臭,你還老貼這麼近幹嘛?”
晉王笑道:“本王偏愛聞你這臭女人。”
“……”
我擦,你個抖M!
顧洛凝徹底無語了,這王爺真是一朵奇葩!
她乾咳了一聲,正色道:“哎,問你件正事,你幹嘛非要帶我去洪州?”
“本王決定的事情,你無需多問。”
“哼,不說拉倒。但是關於你的案子,既然已經過去了,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你想知道什麼?”
“當然是那件被我吐了一身的衣服,當時濺在上面的確實應該是醴酪啊,爲何在三法司大堂上那個司禮監掌印卻說是什麼宮中百年窖藏呢?”
“你確定當時朝本王砸過來的是醴酪?”
“是啊,那壇酒是五芳樓老闆娘柳如芳送的,我後來想想,這個人肯定也是參與陷害你的從犯之一,除非她良心發現,否則那壇酒怎麼會變成宮裡的呢?”
“呵呵,那女人送你的酒自然不會錯,不過本王倒要問問,在此之後,這酒罈便一直未離你手麼?”
顧洛凝聞言登時渾身一凜!
是啊,當時那店小二送酒之後,她就轉手交給了旁邊的錦衣校尉,途中腦袋始終昏昏沉沉,也沒有怎麼注意過,但那時他們都騎在馬上,中途沒有停過,做手腳的可能性並不大。
再後來他們遇到更加擁擠的人羣,自己失足落馬,那錦衣校尉也不見了蹤影,反而是那壇酒完好無損的丟在地上。
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只是精神狀態極差,所以並沒有深究,現在想想這種情況顯然太不尋常,憑直覺也知道,偷樑換柱的事情應該就是那時發生的。
“難道你早就料到自己會被陷害,所以把一切都算計好了?”顧洛凝恍然大悟的問。
“想陷害本王,自然沒那麼容易。不過,你只猜對了一半,若想化解這場爲難,自然還須有人從旁相助才行。”
“從旁相助?是誰這麼大本事,能搞到整壇的宮中窖藏,還把換酒的時間拿捏的那麼精確?”
“哎,莫要多問,本王已幫你解開了一個謎團,不會再回答第二個問題了。”
顧洛凝“哼”了一聲,雖然滿腹疑竇,但卻知道以對方脾氣,假如不想說的話,自己問也是白問,當下便住了口。
兩騎駿馬發足奔了小半個時辰,終於繞到建興城南,三人仍然沒有走官道,而是繼續循着昏暗的林間向南而行。
過不多時,就看前面的杜川忽然停了下來,然後跳下馬來,走到旁邊一棵楊樹邊查看。
顧洛凝好奇的望了望,只見那樹幹上刻着一個掌心大小的圓圈,而且痕跡較新,很顯然刻上去的時間應該並不長,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人預先留下的記號,目的就是爲他們指路。
果然,杜川看到圓圈後便咧着大嘴笑了笑,然後快步來到晉王的馬旁,拱手道:“王爺,記號沒錯,是臣下護衛司那幫殺才留下的,車隊應該就在前頭不遠。”
晉王點了點頭,杜川繼續上馬引路,行了一段之後,旁邊的楊樹又出現了同樣的圓圈。
三人策馬繼續向前,沿途記號不斷出現,少說也有二十處之多,卻仍然沒有看到半點兒車隊的影子。
杜川不禁奇道:“咦,這幫殺才往日裡都懶惰得緊,怎的今日卻勤快了,跑出這麼遠作甚?”
而顧洛凝心中卻泛起一股異樣之感,憑着前世在警隊特勤組摸爬滾打的經驗,她敏銳的覺察到空氣中透着一股肅殺的氣氛,似乎前方正有一場巨大的危險正等待着他們。
“等等,別再往前走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杜川儘管也在納悶,但卻沒有深想,聞言一愣道:“哪裡不對勁?”
顧洛凝說:“你仔細看看,這路好像有些偏,並不是往正南方向,而且記號出現的次數時不時太頻繁了?”
杜川心中一凜,吞了口唾沫說:“你……你莫要胡說。”
“她沒有胡說。”晉王接口道:“本王也早瞧出這些端倪來,說不定前面那些兄弟和咱們都已經進了圈套!”
顧洛凝道:“咱們如果繼續向前,就等於自投羅網,還是趕快繞道吧。”
杜川也勸道:“是啊,請王爺先行暫避,由臣繼續向前打探,若無事就前來報知,若是果真有何不測……臣便衝殺出去,再設法與王爺……”
“不可!”晉王搖頭打斷他道:“只得你一人,十有八九便是死局,斷無衝殺出去的可能。若果真有人設計對付本王,繞道又有何用?況且你與那些護衛司衛士跟隨本王多年,在西北出生入死,早已情若兄弟,本王絕不會只求自己逃命,卻不顧他們的生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