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兒,老人的話音頓了頓,因爲火車進站停了下來。站起身說要去下廁所,於是讓那姑娘攙着步履蹣跚地離開了。而這當口我還完全沉浸在他剛纔那個可怕的故事之中。
可怕,不是因爲大奶奶殺了無數人的怨魂,而是因爲這人心的可怕。
只是爲了一段如錦的前塵,那男人就這樣把自己的妻子給背叛了,不但背叛,還讓她徹底墮入了無可自拔的修羅地獄。而女人呢?爲了這不值的愛,怨恨了整整幾百年,年代越久恨反二越深,恨到能夠因爲這樣一個男人,對着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大開殺戒。
這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愛和恨……
火車重新開動,老人還沒有回來,我帶着這滿腦子凌亂的思緒閉上了眼睛。
這樣昏昏沉沉想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腿被邊上經過的人撞了一下,睜開眼,依舊沒見到那老人和那姑娘回來。這時兩個學生打扮的男孩從後面擠了過來,到我對面那排椅子前站定,把包丟上行李架,徑自在這位置坐了下來。
我趕緊坐起身對他們道:“哎!這裡有人坐。”
“有人?”其中一人愣了愣,掏出口袋裡的票子細細看了看,然後擡頭望望我:“沒錯啊,這是我們的位置。”
“不是吧,是一位老人和一個女孩的,他們剛纔還在這裡坐着呢。”
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想起了什麼撓撓頭,對我笑笑,然後把票子拿給我看:“那一定是剛纔的人坐錯啦,這位子是我們的,只不過剛纔我們在那裡和同學打牌,所以沒過來。”
接過他們手裡的票子看了看,還真沒錯。那麼是剛纔的老人坐錯了?琢磨着我把票子還給他們:“那等到他們回來,你們跟他們說下吧。”
“行!”
這一等就過去了整半個小時,始終不見老人和那姑娘回來,不由得推了推始終側頭看着窗外的鋣,我問:“鋣,剛纔那兩個人,你有沒有看到他們下車?”
鋣瞥了我一眼:“什麼兩個人。”
“就剛纔坐在這裡的,一個老伯,一個女孩,就是和我一直在聊天的那兩個。”
他看了看我,又朝對面那位置掃了一眼。片刻目光再次轉向窗外,他淡淡道:“不是一直在睡覺麼,從上車到現在。你什麼時候和人聊過天。”
我一呆。
真的假的?!從上車到之前那段時間,少說也一個多小時了,明明和他們聊到現在,他就算一直看着窗發呆也不會什麼都沒有看見。怎麼這麼說??
一時不知道究竟該相信自己的感覺還是鋣的話,那麼幹坐着沉默了一陣,直到一片嬉笑聲熱鬧地從身後傳了過來,我這才收回我腦子裡被琢磨得亂七八糟的思路。
想不回頭,最終還是忍回頭回頭朝身後瞥了一眼。身後坐着狐狸和術士。
回頭就看到他們面前那張只能坐兩個人的位子上足足擠了六個人,六個年輕的學生樣的小女孩,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說得那麼開心,一張張臉紅紅的,目光閃閃地對着狐狸和術士的方向。
這兩個人幾乎是一坐到車上就復活了似的,從頭到尾唧唧喳喳和坐在周圍的女孩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就打成了一片。
真是太可怕的速度,尤其是這隻狐狸精。
就是在來的火車上他還抱怨火車無美女,一邊靠着我的肩,一邊啃着他路上買的雞腿。那懶樣簡直就是豬八戒減肥後的翻版。
可這會兒簡直都不認識他了,沒有像以前一樣看到美女就咧開嘴眯起眼嘬着對大板牙對着人家一口一個‘美女’蒼蠅般盯在人家屁股後面亂竄,害我一度以爲他是他們狐狸精家族裡基因合成失敗了的一類變異。
這會兒他一手擱在桌子上,一手勾着術士的肩膀,露在我視線裡那小半張側臉帶着一絲含蓄的笑嘴裡輕輕說着什麼,邊說邊和術士兩人互看一眼,那樣子……那兩張臉,那兩張表情……
嘖,是在以高壓兩百倍的速度對着他們面前那些可憐的小女孩們放着電麼?
明明兩個也都還是大小孩而已。
切……這麼拙劣的手段……
雖然和以前比起來確實不太一樣了,這樣純正得無法再純正的狐狸精的招牌式表情,第一回見到,在這種人羣熙攘空氣渾濁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地方。
而我認識這樣的狐狸嗎?不認識,還真不認識。
這坐在後面鼓譟到現在的傢伙到底是誰?嘖!不認識。
想着,我用背往椅子上用力靠了一下,雖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然後感覺後面忽然空了。
忍不住再次回頭,就見那隻狐狸離開了椅背,換了個姿勢單手支肘,和對面那些女孩子靠得很近。
沒什麼好看的了,這個花癡。那麼對自己說,可是一邊兩隻眼睛還是忍不住朝身後飄,突然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雙本望着前面的暗綠色眸子在我盯着他看的時候忽然朝我方向掃了一眼。
我趕緊轉回頭。
正撞上鋣感覺出動靜轉向我的目光,心臟咯噔一下,突然間突突的跳得飛似的快。
快得要讓我喘不過氣來了,我看到鋣嘴巴動了動。
半天才聽出他的聲音,因爲耳朵裡因着心跳嗡嗡成一片。他說:“你怎麼了,寶珠,臉色那麼難看。”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車身一晃一個沒站穩直撞到邊上經過人的身上,匆匆說了聲對不起,我對鋣揮了揮手裡的紙巾:“去廁所!我去廁所!”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得有多大聲,因爲周圍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瞬間臉刷的下燙得發疼,我頭一低捏緊紙巾就朝廁所方向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