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因爲夏夜的幾次拔刀相助,在班上的地位提高了許多,至少同學們不會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欺負她了,但仍然很排斥她,尤其是女生,彷彿她這個胖子是不同於她們的另一種低等生物,所以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唐糖顯得還是很孤單。
別的女生會圍成一個圈在一起談天說地,好不熱鬧,或者是關係特別好的女生兩人一組打羽毛球,只有糖糖擠不進任何一個圈子裡,經常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她們玩。
此刻,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離操場並不遠的枯草地上,無聊的用手一根一根的拔着雜草,顧昔年拿着瓶可樂走了過來。
本來唐糖神情安閒,一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與世無爭的模樣,見到他來,立刻板起臉,明確表示不希望他靠近。
顧昔年不是粗心的男生,當然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卻仍大踏步的向她走來,彷彿心裡充滿了自信,他只用手中的一瓶可樂就能叫唐糖回心轉意。
他的這種胸有成竹更加刺痛了唐糖的自尊心,她掉轉身子,決定不理他。
遠處圍坐一堆的女生已經停止了聊天,全都八卦的看着他兩,靜觀事態的發展。
顧昔年一改往日遮遮掩掩的作風,在衆目睽睽窺探的目光之下用可樂碰碰糖糖的肩膀。
糖糖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可樂,又埋頭玩手裡的草。
顧昔年遷就的蹲在她的面前,一雙好看的眼睛求原諒的盯着她。
糖糖受寵若驚,覺得那溫柔的目光猶如春天裡的萬丈陽光瞬間把她內心的那座冰山融化,她快樂的只想大喊大叫,可是她硬是把那份喜悅按耐住,如果自己生氣能讓對方多在乎幾分,那就一直假裝生氣下去吧。
她仍用背對着顧昔年,避開他灼熱又電力十足的眼神,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繳械投降。
“唐糖。”顧昔年好聽的男中音從耳後傳來,語氣裡少了平日裡的冷淡,多了一份溫柔的意味,那聲音似有魔力一般,將她辛辛苦苦建立的防線迅速的摧毀,眼看就要土崩瓦解,糖糖的心怦然一動,幾乎就要和他握手言和。
她猛地站了起來,快步向校園的西牆角走去,她只想安靜一下,喜悅來得太不可思議了,她急需一個肯定的答案,顧昔年爲什麼突然會跟自己講和?他不是一向把自己當小透明的嗎?
這次,顧昔年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滿不在乎:你跑就跑唄,誰會追你呀,而是跟在她的身後來到了僻靜的西牆角,這裡安靜的只有風悄悄的經過,是個談心的好地方。
顧昔年再次把可樂遞了過去。
糖糖覺得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講和太對不起自己了,她一掌拍開對方拿着汽水的手,固執的不說話。
顧昔年的聲音完全軟了下去,特別無奈的說:“大小姐,別作了,我知道你爲什麼生氣,算我求你了,你聽我好好解釋一下行不行?”
糖糖的心早就軟成了一灘泥,她擡眼看顧昔年,然後目光又移到那瓶可樂上,真想接過來一笑泯恩仇,可以想到在他那裡所受的委屈,眼睛就變得熱熱的,她擡起頭裝作看天,不想當着顧昔年的面哭,但終究還是沒能忍住,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先是一滴,兩滴,最後越掉越多。
剛開始她還用手背抹去,後來乾脆不管了,出醜就出醜唄。
顧昔年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哭得這麼傷心,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像想起什麼似的,手忙腳亂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來遞給唐糖:“這是買髮飾的錢,謝謝你。”
唐糖哭了一陣子,心裡本來舒暢了不少,聽他這麼說,忽然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她衝動地伸出手去,向他拿錢的手用力拍去,只聽啪的一聲響,兩個人同時愣住了,顧昔年表情驚愕的看着她,而她則傻愣愣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鈔票,鈔票在冷風裡翻滾跳躍,顧昔年一臉呆呆的模樣,場景很好笑,可是唐糖笑不出。
顧昔年一腔怒火就要發作,可最終還是隱忍下去,耐着性子問:“你這是幹嘛?是在氣我把那個髮飾送給了杜鵑嗎?”
他停住,看糖糖的反應,糖糖已經停止了哭泣,等着他的下文。
“我那是想跟杜娟分手,所以買份禮物......”
“什麼?”唐糖急忙打斷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纔所聽到的。
“我是說買個禮物不過是想安慰她一下。”顧昔年撿起地上的鈔票,塞在糖糖手裡,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信息量太大,唐糖有些反應不過來,但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一種意想不到的喜悅之情從心底迅速蔓延到全身,前幾天的煎熬一下全都消散了。
唐糖又驚又喜,驟然發現幾天來的傷心難過原來全是自己自找,唉!怪只怪自己不問青紅皁白總愛往壞的方面想,一直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隨着顧昔年的解釋一下子不見了,整個人精神煥發,只是回到教室的時候,不好意思面對顧昔年,顧昔年卻像沒事人的似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想想老天真是很不公平的,不論在什麼時候,都給了男生冷靜地頭腦,而女生卻在用自己的感覺去探索這個世界,所以更容易哭,更容易淪陷,至少唐糖覺得自己是這樣的。
當她再次看到杜鵑頭上的那個絢爛奪目的百合花髮飾時,一點也不覺得刺眼,好像....也沒有那麼漂亮。只不過送禮的性質一變,她的心情也迥然不同了。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喜歡一個人就想擁有他的一切,看見他對別的女生好會寢食難安的心態吧。
可是,經過這個烏龍事件後,顧昔年會不會真的生自己的氣?自己又該怎樣找他搭訕呢?
這成了一個難題。
唐糖當然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向他道歉,可是,他會接受嗎?
在一個沒人注意的課間,唐糖偷偷地把顧昔年還給她的那筆錢塞回了顧昔年的書包裡。
那把錢全是零鈔,最大面值的也就是二十元,也許是他攢很九的零用錢吧。
上課的時候,顧昔年很快就發現被還回來的那筆錢,他回過頭去,有點吃驚地看了她一眼。
唐糖對他會心的一笑,一絲笑意悄悄的劃過顧昔年的嘴角,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這是冰釋前嫌的信號嗎?
糖糖的心砰砰直跳。
下午放學的時候,唐糖先走一步在石榴樹下等着他。透過石榴葉,她兩眼緊張地注視着從學校大門走出來的顧昔年,他戴着耳麥目不斜視的向石榴樹走去,唐糖的心飛到了嗓子眼,他.....應該知道自己在這裡等他吧。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顧昔年靜靜地從石榴樹旁飄過,那神情舉止壓根都沒有想到要往石榴樹那裡張望一番。
等待落空,唐糖沮喪得蹲在了地上,用一根樹枝畫着圈圈,一圈又一圈,恨自己的魯莽,幹嘛那麼衝動排掉他手中的錢,他一定覺得很受傷吧。
她正鬱悶的不行,一個陰影將她覆蓋,,唐糖擡頭一看,心裡樂開了花,股顧昔年居然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說不上什麼感覺,她只覺得緊張極了,比老師喊她上黑板做題目還要緊張,唐糖從地上一躍而起,心跳的節奏全亂了。
她瞟了一眼顧昔年,有些拘謹,兩人的目光相遇,不禁相視一笑,都沒有說話,卻很默契的並肩走在了一起,唐糖看着地上兩個並列的黑影,心裡甜蜜蜜的。
顧昔年看着她緋紅的雙頰,戲謔道:“你的臉真紅!”
唐糖囧囧的沒有吭聲,似乎有種粉紅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穿梭。
兩個人其實都想講話,卻又都感到侷促不安不知該從哪裡說起,反而一路沉默,眼看就要到了分岔路口,唐糖的心裡充滿了惆悵,突然間她鼓起了勇氣:“顧昔年......”
偏偏顧昔年也有話說:“我想......”
兩個人同時開口同時閉嘴,看着對方笑得尷尬,糖糖羞紅着一張臉說:“你先說。”
恰好顧昔年也這麼說,兩個人異口同聲,氣氛更加尷尬,但不是讓人想要逃離的那種尷尬,而是帶着青春的悸動,都能聽見彼此慌亂的心跳少年的羞澀。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敢輕易開口,一個低着頭用心的研究地面,一個仰視天空是h似乎在等着天上是那個掉餡餅,不敢看對方一眼。
過了一會兒,還是顧昔年打破了僵局,把那疊錢都給唐糖:“你還是拿着吧。”
唐糖瞥了一眼,搖搖頭:“我不要,我有錢。”
顧昔年好笑的說:“你有錢也等拿着呀,這本來就是你的。”
唐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得接過顧昔年手中的錢,她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大概可以煎雞蛋了,是因爲顧昔年拒絕了她的幫助。
顧昔年把她帶到街邊的長椅上坐下:“你剛纔想對我說什麼?”
初冬的風吹過枯黃的樹葉簌簌的響,像呢喃的耳語,唐糖掃了四周一眼,不願出一對戀人卿卿我我,女孩子一臉的幸福,糖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聽到顧昔年的問話,含糊的“嗯?’了一聲,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我是想問....問......”她無緣無故變得結結巴巴:“你爲什麼要跟我解釋?”
她含糊其辭,顧昔年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我怕你誤會。”
“你怕我誤會?”唐糖震驚地問。
顧昔年眼睛看着別的地方,認真的說:“我,在乎你。”
唐糖如五雷轟頂一般錯愕的看着他,心裡其實早就樂開了花。
顧昔年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所以我很不喜歡你跟夏夜在一起。”
唐糖面無表情,心裡卻小鹿亂撞,那隻曾經握過夏夜的手此刻已經沒臉見人,也不配見人,趁着顧昔年毫無察覺,被唐糖放進了口袋,打入了冷宮。
坐了一會兒,顧昔年站了起來,對糖糖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去。”
唐糖這才注意到夜已濃妝,流燈溢彩。
她看了看手中的那筆錢,轉頭尋找顧昔年的身影,他走得真快,眼看就要淹沒在遠方的人流裡,急忙站起來追趕。
顧昔年聽到身後的叫聲轉過頭來,驚訝得看着唐糖,她氣喘吁吁,一張臉漲的通紅,就是夜色也掩蓋不了,很真誠地對他說了聲:“謝謝!”,往他手中掃塞了個什麼,馬上跑掉了。
顧昔年低頭一看,是那筆送不出去的錢,他擡起頭來,雙眼一直在燈火闌珊處追尋着糖糖的蹤影,很久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