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夕媱看着鏡子裡自己略有些憔悴的容顏,再一次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老了。不禁回想起前兩天八卦雜誌上登的照片,他身邊站着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身着華麗的禮服,佩戴着絢爛的珠寶,一顰一笑均是無比風情。也只有那樣的風情,纔有資本在他身邊駐足停留。
看了看時間,葉夕媱手忙腳亂地給自己上妝,爲了遮住青白的臉色,這次的妝容更要精緻些。忙完這一切後只好省略了早餐,她扔了幾包餅乾到包裡,忙換了鞋子朝着辦公室奔去。
在最後一刻成功刷了卡,葉夕媱氣喘吁吁地走進了辦公室。
傅哲帆卻在門外一把拉住她,一直將她拉到茶水間那兒。
“我的姑奶奶,在希臘的那幾天裡,你到底對十二少做了什麼?”
葉夕媱被問得莫名其妙,只說:“我一個不會玩槍沒有帶刀的人,能對他做什麼?再說了,我要是做了什麼,他那些手下早就把我撕成兩半了好吧!”
傅哲帆冷笑道:“他們纔不會親自動手把你撕成兩半呢!他們會讓老闆代勞的!”
葉夕媱蹙眉,問:“到底怎麼了?”
傅哲帆正要說話,突然間就聽見大老闆一把推開辦公的門,那聲音震得桌子均是一響,辦公室內所有下屬都屏氣凝神,生怕激怒了他。
大老闆吼道:“葉夕媱到底來了沒有?來了叫她馬上過來見我!”
這才預感到氣氛不對,葉夕媱心裡慌了起來,不停回想着自己在這十幾天之內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讓大老闆這麼大發雷霆。
還能做什麼?不過就是一個人在迷迷糊糊的夢境中哭得死去活來,醒來之後就感覺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這樣的夢境只有初到英國的那幾個月裡頻繁上演,可是這些日子裡竟然又一次襲擊了她,讓沒有半點準備的她感覺束手無策。
七年的洗心革面,七年的正襟危坐,沒想到卻還是功虧一簣。
傅哲帆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大老闆的辦公室,壓低聲音道:“今天早上小張接到了袁先生的電話,說要和我們解除合約。你也知道,袁先生是我們所的大客戶,沒了他,其他的小客戶也會紛紛要求解約的,我們根本就是寸步難行。大老闆打聽過了,說是十二少的意思。”
葉夕媱蹙眉聽着,心卻一寸寸涼了下去,好像是有一陣寒風席捲而過,將一顆沸騰的心澆熄了,冰凍了,再無法跳動。
原本以爲最多是不會再見面了,可是他這是要封殺了她!
他竟然這麼不想讓她好過。
多年前她不遠千里、獨自搭上飛機去陌生的城市尋覓他的身影,一路上跌跌撞撞,她堅定不移地走着,好不容易離他不過一牆之隔了,他卻冷冷地將她拒於門外。
而如今她始料未及、偶爾一個轉身之後看見了他,冷言冷語,宛若生人。他在她這兒碰了一個遲到的釘子,受了挫,終於被惹怒了。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受罪也就算了,反正她敢惹怒他,就早就清楚了後果,只是當初她篤定地相信他不會太無情的。可是現在,他卻要將一些無辜的人拉下水,陪她受罪!
傅哲帆又道:“我看你還是跟老闆好好解釋一下,不管你有沒有做什麼,都去十二少那兒道個歉。得罪了他,那真不是鬧着玩的。”
葉夕媱冷冷一笑,只覺得渾身都流轉着一股熱氣,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她身
上燃了一把火,燒得她汗流浹背、心情急躁。她立馬就走到自己的辦公室裡,翻箱倒櫃地終於找出了袁先生的電話號碼,撥通後,她努力按壓這自己的怒氣,用一貫平靜的口吻道:“袁先生,你好,我是葉夕媱。”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這袁先生打斷道:“葉律師,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不想,你跟我多說也沒有用,倒不如去求求真佛。”
“袁先生誤會了,我自然不想你爲難,以後大家都有合作的機會。我只是想問一問,我究竟應該去哪裡才能找得到十二少?”
袁天剛是何等精明世故的人,一早就看得出來這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他很多年前就已經在爲卓暮颺辦事,對他的私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而當時卓暮颺那樣高調地對葉夕媱,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有葉夕媱這一層關係在,他又怎麼放心將攸關自己女兒前程的大事交給葉夕媱呢?
袁天剛也不避諱,直接就說道:“昨天十二少有應酬,應該回了國際廣場的那套公寓。葉律師如果要見到他,估計還得在Tiger等人的身上下下功夫,我待會兒發個電話號碼給你,你打點試試。”
她這是,又要再去找他了嗎?
當初她信誓旦旦地說着不想再見的話,可是現在,卻還是她第一個舉手投降,要去找他。
從希臘回來以後,葉夕媱休了一個小假期。每天她都樂得清閒自在,這兒逛逛那兒瞅瞅,還飛回家鄉和父母住了一陣子。這平靜的生活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可是這麼些天卻彷彿總有一片黑雲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想笑卻不能笑得徹底,想哭卻也找不到哭的理由。
也許她結束地太快,不留餘地,對他們兩人,都不是什麼好結果。
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葉夕媱出了事務所的大門,徑直就走向了本市的奢侈天堂。國際廣場是這個城市最獨特的標誌,處於市中心。超五星酒店、各地美食館、奢侈品牌一應俱全,而且幾個黃金樓層還是私人住宅。出了國際廣場,西邊一條街以外就是商業街,北邊就是各大跨國公司。
站在那一個龐然大物的建築下,葉夕媱被烈日焦灼着,睜開眼都只能看到煙熏火燎的一切。
那把火從她身上一路燒過去,此時此刻就燒到了最深處的那一段段記憶。泛了灰的記憶的枝梢末節燃起了火光,下一刻便會煙消雲散。
只好趁着這最後一刻,重新再回味一遍。
很久很久之前的夏天也像是這麼炎熱,她在小鎮裡旅遊,卻被他霸道地拉了回去。那時候她從賓館的落地窗前俯視這一片大地,看到蔚藍的天空看到雪白的雲絮,只覺得彷彿漫步雲端。如今她在樓底仰望這一望無際的天幕,卻被耀眼的光芒灼傷。
很久很久以前她怕他,卻又不自主地依賴他。很多很多年後她愛他,卻也恨他。這場愛情像是一場刀尖上的舞蹈,再是怎麼輕盈美麗,終也免不了疼痛的厄運。
所有的童話故事都喜歡以“很久很久以前”開頭,只因爲那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纔是最美好的。
阿力很快就下來了,一看到她,先是一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頗有些感觸地道:“嫂子,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看見你來找十二少。”
葉夕媱冷冷看他一眼,不想跟他多糾纏,只道:“卓暮颺住在哪一層?”
阿力也不隱瞞,道:“十二少早上和Tiger出去了,恐怕還得要幾個小時才能回來。”
葉夕媱就問:“那你帶我到樓上去等。”見阿力躊躇,她又接着道:“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找陸正南。通過他來找卓暮颺
,你說是不是會方便一點?只是萬一他們一見面又打了起來,搞得頭破血流,那我就不管了。”
阿力立馬哭喪着臉道:“嫂子,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喜歡拿我開刀啊!你要見十二少容易啊,找我就行了,別再去找陸正南了!”
阿力帶着葉夕媱到了卓暮颺的公寓後,招呼她坐在沙發上,稍稍理了理桌上的文件,將它們都拿在手裡,道:“嫂子,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去房間裡辦點事。”
他這樣小心地遮掩着那一沓文件不讓她看到,顯然是很重要的機密。葉夕媱自己的事情都一團糟,實在沒有閒情逸致去管別人的事。她獨自在客廳裡等了很久,卻依舊沒有見到卓暮颺的身影,就連阿力自從走進了那房間以後,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沒出來過。
這樣惶惶地等着,等那一個同樣的人。
坐得太久,葉夕媱想要站起身來,一不小心膝蓋就磕到了茶几的檐角,她吃痛地彎下了腰直呼冷氣。也正是這一彎腰,就在茶几底下看到了一張白色的紙。
正好想要尋個名頭進去找阿力,此時連老天都在幫她。葉夕媱拿起那張紙剛要朝房間那兒走去,視線本能地劃過那張紙,她的腳步立即就停了下來。
那麼多敏感詞彙,對於她這麼個在法律界奮鬥的人來說,每一個都是震顫人心的字。
她不由自主地全部看完。
葉夕媱一下癱坐在沙發上,那沙發太軟,她幾乎又彈了起來,然而重力又把她向下拉。這樣反反覆覆地一上一下,幅度漸漸變小,就像是一曲二胡獨奏,高潮部分起伏跌宕、震撼人心,可是愈往後,就愈接近曲終人散的境地,那二胡的弦震顫的幅度也漸漸變小,變小,聲音也越變越小,直至再也沒有一個音符發出。
她的神思卻被攪得亂七八糟的。
還在她怔怔出神的時候,只聽見開門的聲音。葉夕媱擡頭看去,就見卓暮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那幫人只有Tiger一人陪他進了公寓。
顯然是沒有料到她竟然會在這兒,卓暮颺在玄關處便止住了腳步。
葉夕媱緩緩站起身來,手中那一張紙被捏皺了,她咬着自己的脣,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彷彿一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似的。
記得他們吵得最兇的那次,不也是這樣的境況嗎?她拿着證據冷冷逼問,不依不饒,最終毀滅了自己。
如今她手中的證據卻足以毀滅他,可她卻比那一次更加心痛更加悲傷。
原來他們兩個人,只是在不斷重複着以往做過的事情。無論時間過了多久,也無論身邊的風景怎樣變換,他們都走不出那個怪圈,只好在那裡面自生自滅。
卓暮颺微微一偏頭,Tiger會意,便立馬走了出去。
葉夕媱見狀只一笑,道:“不必讓他出去,反正我要和你說的事情,他也一定一清二楚。”她緩緩走近,語氣平穩,只是那雙眸子卻又血絲隱匿,在晶瑩的淺水的映襯下,像是埋藏了多年的紅寶石那樣閃光。
他早知道她會來。即使事務所那邊不施加壓力,很快她就會發現無家可歸,或是她的室友神秘失蹤。反正他總有千千萬萬種方法能夠叫她過來。
卓暮颺哂笑道:“怎麼,這麼快就忘記在希臘跟我說過的話了?”
“我當然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出爾反爾,一會兒說叫我走,一會兒又要我留。”葉夕媱漸漸走近了,邊走邊道:“你做這麼些事情,不就是想讓我來找你嗎?我從來都沒想過能贏你,你叫我過來,我就來了。”
卓暮颺便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