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過去了十多天,那一車禍事件如同是石沉大海,葉夕媱再沒有聽到別人提起。不過這幾天卓暮颺卻忙得像是旋轉的陀螺似的,半刻也停不下來。一天二十四小時,葉夕媱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只有短短的六小時睡眠時間。到底夠沒夠六小時也不清楚,反正葉夕媱閉眼的時候總能看見他,可是睜開眼,身旁早就沒了他的蹤影。
葉夕媱自然不會傻到以爲卓暮颺是在爲車禍的事情忙碌煩心。
現在的她已經處於權力的中心,即便是不聞不問,要想一概不知那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最近這些事情她都有份見證,到現在依舊曆歷在目。無數人曾拐着彎向她打聽消息,葉夕媱卻一直裝聾作啞。
既然黑幫的世界她一時間習慣不了,那就還是縱容自己的無知和懶惰吧。葉夕媱懶得去理會外面的權勢紛爭,只一味地躲在奢華別墅裡耗着,也常常去購物廣場血拼,或是去個超五星酒店覓食、做SPA。
明明是萬人羨慕的生活,金錢堆積而成,處處都透着尊貴奢華的感覺,可是時間一久,葉夕媱卻覺得累了。
在牀上一直賴到九點半才起牀,葉夕媱梳洗打扮之後到院子裡的藤蘿下用早餐。廚師也像是每天都變着戲法一般的給她準備各式各樣的美食,上一頓吃了滿漢全席,這一頓吃了神戶牛排,下一頓就吃歐式馬卡龍,下下頓就吃壽司料理。
這一日菲傭給她送上來一套冰激凌火鍋,小於跟在身後,將一個文件夾放在另一張凳子上。這文件夾裡面就羅列好了她今天要做的事情,順便附上了時間地點。這是葉夕媱自己想出來的怪招,她悶得沒事做了,只好預先想好要做的事情,省得到時心情不豫。
見她吃得差不多了,小於才道:“葉小姐,十二少說等你醒了之後,要你去書房找他。”
心裡一驚,葉夕媱不免驚歎於卓暮颺的辦事效率,竟然這麼快就將道上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再一想,大概是這種事情做習慣了,如今做起來得心應手,不怕吳利華手下的人再造反。
這樣一想,葉夕媱就沒了再吃下去的慾望。本來就沒什麼胃口,葉夕媱此刻乾脆就放下了刀叉,站起來就朝着別墅裡走去。
在樓梯處碰到了正準備出門的趙三,他只說是去幫Tiger的忙。連Tiger這個影子都不在,這下葉夕媱心裡就更加確定書房裡只有卓暮颺一個人了。
一直到了書房門口,葉夕媱毫無顧忌地就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還沒看清裡面的景象,劈頭蓋臉地就道:“找我幹嘛?”
書桌旁並沒有人影,但是一開門就有一股菸酒味涌了出來。那煙味卻不嗆人,帶着一股淺淡的香味,像是樹木的清香,混在那香醇的酒味中,便愈發清新,沁人心脾。
順着香味看過去,就見窗子邊的一套沙發上,坐着兩個男人,手裡不約而同地都夾着一根雪茄,面前的高腳杯中也倒了紅酒。剛剛應該是在舉杯暢飲的,那動作嫺熟瀟灑,舉手投足間都是卓然的氣質。兩人俱是高檔手工西裝,五官竟也帶着一股邪魅的感覺。
兩人很是默契,竟然同一時間都朝着葉夕媱看來。葉夕媱有些窘迫,乾咳了一聲以掩飾尷尬,朝着陸正南道:“你怎麼來了呀?”
陸正南撲哧一笑,笑着望向她,只用手指了指坐在對面的卓暮颺,道:“問他吧。連夜把我從日本叫回來,以爲我是他的手下!”
“好心好意送你一塊肥肉,你還假惺惺地說不要?這種欲迎還拒的功夫和誰學來的?”卓暮颺一邊
說着,一邊示意葉夕媱坐過來。
一聽他們又在說幫派裡的事情,葉夕媱心上立刻就涌現出一陣厭煩的情緒。本想要離開,但是也不想駁了卓暮颺的面子,只好坐到了他身邊。只能嘆這兩人的修爲真不是她能企及的,竟然能這麼風度翩翩地談論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坐過去之後,葉夕媱爲了轉移話題,就故意拿過卓暮颺的酒杯喝了一口,入口覺得酒香撲鼻,苦澀中又有一種令人慾罷不能的淡淡麻醉感。葉夕媱無奈放下酒杯,道:“還是不習慣喝紅酒。你們怎麼能像喝白開水一樣喝下去呢?”
卓暮颺笑着重新倒滿了高腳杯,拿起來將紅酒一飲而盡後,才伸出食指勾了勾葉夕媱的下巴,語氣中帶着寵溺,道:“喝不慣就不要喝了,只要能習慣看我喝就行。”
陸正南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像是有一塊石子飛速而來狠狠砸在上面,避無可避,只得聲聲捱了這一擊。他面上還是笑着的,笑着去看對面兩人無處不在的深情,身上卻變得寒冷,從心裡一路蔓延出來的寒意。
明顯覺得身旁的氣氛有些凝滯,葉夕媱很快就意識到了陸正南的存在。她不禁有些自責,只想着逃離。她偏了偏頭,躲開卓暮颺的手,正了正臉色,說:“找我來什麼事呀?我都忙着要出去……“總算是尋到了一個機會沖淡尷尬,陸正南就笑道:“你忙什麼啊?忙得這麼晚起,那麼早睡?”
被他說中,葉夕媱隨口就來了句:“當然沒你身邊的女人忙!每天猜着你的心思,動不動還來點爭風吃醋。”看他還要再說,葉夕媱立馬打斷,道:“停!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被她噎住,陸正南對她這一招總是束手無策,只好乖乖地閉了嘴。
卓暮颺一笑,想了想,只是說:“沒什麼事。畢竟是親人,看你們很久沒見了,見面的機會也不多,就拉出來一起聚一聚。”
葉夕媱並沒有懷疑他的話,只是笑着問道:“冰姨最近怎麼樣了?我都沒機會去看她。”
“最近去了瑞士度假,小住一段時間纔回國。”陸正南收斂了笑意,換做一般的口吻說道。
“瑞士?我一直都想去瑞士住一住的!”葉夕媱歡喜,朝着陸正南探了探身子,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在英國大學畢業以後,死皮賴臉地跟着你把歐洲幾個國家都逛了逛。只可惜一到瑞士你就有事情了,沒法呆下去,我也只好跟着你走了。現在想起來真覺得可惜,哪天我們有時間再去吧?”
目光一頓,陸正南逼着自己不去看她琥珀色的瞳孔。他低下頭,面上淡淡的,心裡卻一分分冷了下去。
如果說葉夕媱是因爲信任而對卓暮颺沒有半點懷疑的話,那麼他陸正南,怎麼可能猜不透卓暮颺心裡在想什麼。吳利華手底下的勢力的確是一塊肥肉,卓暮颺願意拱手相贈,除了有握手言和的意思,更有試探的意向。
一個男人,霸道狠辣如卓暮颺,怎麼可能容得下自己的女人身邊有另外一個男人。經過最近那些事,葉夕媱恐怕早對黑幫裡的事情敬而遠之,更加不願提及任何有關車禍的事情,而他陸正南如果在這個關頭接過吳利華的勢力,無形間就和葉夕媱之間拉開了一道鴻溝。
這個局布得這樣縝密,這樣隱匿,局外人根本就看不出來其中的端倪。
再擡頭時,陸正南只淡淡一笑,默然瞥了幾眼卓暮颺,只見他垂着眼瞼,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是無意識地輕輕晃動着紅酒杯,彷彿對葉夕媱剛剛的話並沒有介意。陸正南心下了然
,只對着葉夕媱道:“瑞士有什麼好的。我正打算在迪拜長住一段時間。”
葉夕媱聞言不免覺得失望,道:“瑞士空氣好風景好,這樣的地方纔適合長居嘛。”
卓暮颺放下手中的杯子,拉過葉夕媱的手,柔聲道:“你要是真喜歡那兒,我下個月帶你去。”
像是有一把刀抵在心間,陸正南隱隱作痛,根本就聽不清葉夕媱說了什麼。他擡頭只看見她笑得璀璨美麗,那種容光煥發的神態,眉眼之間也帶着一抹抹難以忽視的豔色,這樣嬌媚動人的面容令人心醉。
只可惜,他給不了。
對面那兩人的幸福就像是玻璃一樣,從裡面陸正南能夠隱約看見自己虛幻的影子。他的四周只有些玻璃渣子,模糊地雕刻着這幾年安然的歲月,只是如今看來,那渣子卻深深磕進了他的手掌中,細密的疼痛怎麼也阻止不了。
一個人痛,總也好過兩個人難堪,三個人糾纏。
等到院子裡的樹木漸漸披上了火紅的外衣,蜿蜒的小徑也堆積了厚厚的楓葉,卓暮颺終於徹底解決了最近這一系列的變故帶來的問題,又或者是他終於意識到眼下最大的麻煩不再是道上人心惶惶,而是成日像個蜜蜂似的吵吵嚷嚷鬧着要去度假的葉夕媱。十月下旬,卓暮颺就帶着葉夕媱上了一艘豪華遊輪,沿着東部的沿海城市,一路朝着香港駛去。
船已經在大海上行駛了兩天了,葉夕媱的興致依舊不減。只可惜她有恐高症,不敢一個人偷偷跑到最頂層的露天茶座上看風景,只好折中,呆在甲板上吹吹海風。陽光燦爛,海風暖意融融,迎風而站,只覺得長久以來縈繞心頭的陰霾都散盡了,放眼望去,又是一片蔚藍色的天幕。
她在這一邊愜意地享受海岸風光,與她同行的卓暮颺卻沒有這麼悠閒。這艘遊輪很大,不知道有多少個房間,更不知道里面裝了多少個人。葉夕媱只要是離開了卓暮颺的房間,總能夠看到許多人走來走去,不苟言笑的樣子。
可能是晚間被海風吹得受了涼,葉夕媱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鼻孔也有些堵塞,有了感冒的徵兆。她不敢聲張,怕卓暮颺以養病爲由不讓她出房間;又怕症狀越來越明顯遲早瞞不下去,只好叫小於偷偷拿了點感冒藥,吃了以後她早早地就躺在了房間裡休息。
可能真的是感冒了吧,她的抵抗力一下子就弱了許多。從下午一直躺到了晚上十點多,她依舊是渾身癱軟使不上勁,甚至都懶得睜開雙眼。暈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同時覺得自己的胃裡面漲滿了東西,幾欲作嘔。
期間卓暮颺親自過來看過,葉夕媱這個樣子自然不敢給他看到,只好讓小於說自己午睡還沒醒。他也沒有多問,可能還在忙着,就囑咐了小於好好照顧着,自己去了書房。
暈船的感覺將葉夕媱折磨得半死,她咬着牙關、蹙眉忍着,終究忍不了多久。她撐着最後的力氣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盥洗室裡將胃裡的東西吐得乾乾淨淨,這才覺得好受了點。
小於在外面聽到了動靜,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看到葉夕媱慘白的臉色,她終於意識到事態不好,只問:“葉小姐,要不找個醫生來看看吧?”
葉夕媱卻還是固執道:“除非你能瞞過他把醫生帶進來。”她憂心忡忡地從鏡子裡看了看自己的臉色,蒼白的臉色,就連嘴脣都是一絲血色也無,乍一看去竟像是得了絕症似的。她口中嘟囔道:“這樣子要是被他看見了,他怎麼可能還準我出去呢!”她看了看時間,又問小於:“都馬上十二點了,十二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