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不禁一愣,問:“你認識Tiger?”
可江海潮似乎是聽不見了,她喃喃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趙三站起身子,指揮兩個人將江海潮扶到一旁的臥榻上休息,轉身就朝着那領班說:“先把這人好好照顧着,不要太爲難了。萬一Tiger要真認識她,你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領班唯唯諾諾地點點頭,心中恐懼更甚。
走出了化妝間,到了待客大廳,隔着一扇手工繡屏風,便是各類按摩室了。其中一個敞着門,趙三走進去,朝着卓暮颺道:“十二少,一點小打小鬧,沒什麼事。”
卓暮颺吸了一口煙,倒也沒有說什麼。
趙三便笑着道:“不過我可發現一件奇事。”說着他走到Tiger面前,似笑非笑道:“哎呀老兄,你可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那姑娘挺水靈的。”
卓暮颺也來了興趣,笑問道:“怎麼,又是哪一家的妞要遭殃了?”
Tiger叫屈道:“十二少,你少聽這小子胡說八道!”
趙三也不甘示弱,就道:“人家小姑娘被領班踩在地上打罵,就是不肯去陪陪孫少,口裡還叫着你的名字!你敢說你和這人一點關係都沒?”
卓暮颺笑着搖搖頭,道:“這年頭,沒想到還有這樣烈性子的。”
趙三見他似乎挺有興趣,說起話來也就少了點顧忌,脫口而出:“那可不是!葉小姐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姑娘了!”他一說完,頓時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他小心地覷着卓暮颺的反應,就見煙霧繚繞下他的眉眼都看不太清,淡淡地的,似乎真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Tiger連忙打住,只說:“大陸來的那幾個的確不太好教,等下我親自過去看看。說不定她還真是我收的一個小妹妹呢!”
卓暮颺指尖一抖,那長長的菸灰就四處飄散,他漠然地看着那灰色粉末灑落的景象,眼神冷淡地沒有半點情感,只是劍眉微蹙,問道:“她也是大陸來的?”
“新來的那一批都是從大陸那些分店裡選了過來的。”
卓暮颺掐滅了手中的煙,站起身,穿上了西裝,道:“過去看看。”
有溫熱的水灌到江海潮的口裡,也有一條冷冷的毛巾替她擦去額上的冷汗,身上的痛楚也都漸漸散去,江海潮緩緩睜開雙眼。然而那豔烈的燈光一照下來,她本能地伸出手就去擋。
半邊臉頰已經紅腫了,她稍稍碰了碰,都倒抽了一口冷氣。江海潮向來珍愛自己的容顏,如今免不了一番傷心,雙眸泫然欲泣,分外惹人疼惜。
卻有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低沉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只聽見他說:“沒事,別碰它。”
江海潮回頭去看,果然又見到了那天酒吧裡偶然遇見的那個英氣勃勃的男子。她心裡又是一陣緊張,卻不知他的身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還來不及忘記的清純眼神,還無限懷念的那種怔怔發呆的神情。
卓暮颺心神止不住一顫。
紅腫的臉頰,泫然欲泣的雙眸,又像是回憶輪番上演。
他突然一笑,雙眸中閃過一絲來不及捕捉的情緒,他只道:“是你。”
江海潮沒想到他還記得那一次偶然的遇見,她略覺得羞澀,不禁低下了頭,口中卻道:“是我。”
那燈光灑下來,像是陽光一樣鋪在身上,很暖,讓他凍結了很久的心神漸漸甦醒。卓暮颺脫下身上的西裝披在江海潮的身上,摟過她的腰站起來,替她拂開汗溼了的額前碎髮,臉上的溫存的笑意,那雙眸子一直望進去她的如水雙眸,他輕聲道:“跟我走吧。”
一如很久以前,他也曾對她說過的那樣,跟我走吧。
可是那時的她,卻是掉頭就走。
江海潮臉頰上泛起紅暈,只低下頭,任他摟過自己的腰,而她也伴着他的腳步離開這裡。
他帶她穿過長長的走廊,四處皆是水晶壁燈,窗外有山茶花開得正豔,四處皆是濃郁的香氣,沁人心脾,讓人幾乎都欲在這香味中沉沉睡去,醉死。一路上遇到很多人,無論是夜總會的工作人員亦或是客人,一見着卓暮颺,都免不了停下腳步向他問好,目送他走遠。他卻目不斜視,也不放開她的手,似乎是宣稱着什麼似的。
這樣明目張膽,這樣毫不避忌。
她不禁想,這便是世上的女人,都仰望的幸福吧。
坐上了電梯,一直到了頂樓。電梯門外就有專人把守着,走廊上也整齊地站着許多人,竟像是舊時的衛兵似的。卓暮颺一現身,爲首的那人便迎上來,後面的人也都稍稍半躬着腰,對他敬畏無比。
江海潮有一瞬間的怯場,她步子止不住往後面退了幾步,卻被卓暮颺一下子就拉到了身邊。他笑一笑,道:“跟着我,就得習慣這些。”
跟着他一直走到了房間裡面,卓暮颺叫人去找醫生,江海潮忙道:“我沒事的。”
然而那人一聽到卓暮颺的話便走了出去,對江海潮的話全然不放在心上。江海潮愣愣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彷彿是金碧輝煌的宮殿,古典陳設無不雅緻瑰麗,每一隅的角落的透出貴族的氣息。
她的臉卻被卓暮颺輕輕扳過,他蹙眉打量了一番,道:“還好,上點藥歇個兩三天就看不出來了。”
江海潮知道自己的臉此時一定紅腫得難看,她羞赧地別過臉低下頭,道:“我這樣子,肯定沒法見人了。”
久久沒有聽見迴應,房間裡安靜地不像話,江海潮甚至能聽清自己的心跳聲,愈發覺得坐立不安。她正要擡頭,卻突然被摟緊,一股淡淡的菸草氣味,讓她覺得分外心安。
“留在這裡吧,別走得那麼遠了。哪兒都別去,就在這裡,沒人能傷害你。”
江海潮忍不住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輕聲地說:“你不趕我走,我就不走。”
卓暮颺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笑道:“傻瓜,我怎麼會趕你走。”他說話時,眼中卻泛出點點光澤,照得那宛如黑曜石一般的雙眸愈發變得墨黑,像是一場黑色的葬禮,讓人止不住覺得心中悲涼。
“我真捨不得趕你走,真捨不得……”
江海潮在他懷中擡起頭,他卻沒有低下頭,她只能看見他線條堅毅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樑,就和初見的時候那樣。好像是一場夢似的,這麼久了一直闖入她夢鄉的男人,竟然是城裡最有權勢的十二少,竟然是此刻真真切切地將她抱在懷中的男子。
幾乎是不敢相信似的,她喃喃地道:“青蚱蜢雞尾酒真的是甜的,很甜很甜。爲什麼會有人說是苦的?”
卓暮颺聽得她的話,笑一笑,道:“你說甜的,就是甜的。”
果不其然,江海潮很快就成了媒體眼中的新寵,成了各大晚會爭相邀請的壓軸貴賓。她再不是那個午夜時分必須回到破舊的公寓中的辛勞女孩,如今她每天出入的都是各種豪華的俱樂部,早已搬到了卓暮颺的豪宅里居住,儼然有長居的架勢。她也不是在工作中任人欺負又無力反抗的員工,此時夜總會的所有人都對她唯唯諾諾,而那領班早就消失,不知道去了哪兒。她更不是那個囊中羞澀、只能癡癡看着美麗的衣服的貧窮女子,現在她有一個巨大的衣帽間,早有專人將當下各大品牌的最新品送過來,每天都讓她挑得眼花繚亂
。
而她所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件,那就是盡力摸清卓暮颺的喜好。
其實他對她說不上有多上心,只是比其他女人多了一點點,只是一點點。
比如,他會在出國好幾天之後,連夜趕回來,到別墅裡去看她一眼,儘管那個時候她早已經睡着了。又比如,他會牽着她漫步在長長的林蔭道上,後面遠遠跟着一大羣人,無人打擾,儘管他並不說什麼話,也不喜歡她多說什麼。
這麼一點點的小細節,江海潮總覺得,自己會記得一輩子的。
“在想什麼?”
江海潮怔怔出神,卻突然聽得坐在對面的卓暮颺問。
不知道爲什麼,他愛極了她發呆的樣子,就這樣側着半個臉,愣愣地不說話,似乎整個人都神遊了,已經不在這個空間。
這樣的時候,他總會變得分外溫柔。他可能會這樣陪她坐很久很久,只盯着她的側臉,也不去打擾,拋下身邊的一切;也可能會將她抱到懷裡,靜靜摟着她。
江海潮搖搖頭,輕輕攪着杯裡的咖啡,道:“沒想什麼呀。你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一個電話都沒有,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呢。”
卓暮颺淡淡一笑,道:“你是時間太多了吧?有事沒事都只會瞎想。這樣吧,你去報個名學點什麼。做我的女人,別整天無所事事的。”
江海潮撇撇嘴,撒嬌道:“我纔不去呢。我又不是大學生,幹嘛還要去學啊。我每天在家裡等你回來不好嗎?”
她笑靨如花,聲音嬌軟,眉眼之間皆是小女人的嫵媚俏皮。
他卻久久沒再說話。
又在出神。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總是出神,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江海潮喚了幾聲,他才點點頭,只說:“嗯,這樣挺好。”
總是這樣淡淡的口吻,沒有寵溺沒有縱容,似乎她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又或是她是一個太過熟悉的伴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話是很少的。他似乎只喜歡她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在旁邊,而不是像個女朋友那樣嘰嘰喳喳。
久而久之,江海潮心中也滋生了幾分淡淡的憂傷,卻又不敢和他講。
“今天晚上事情多不多?我在家等你回來好不好?”江海潮又換做可憐兮兮的口吻,嗔道:“你每天晚上都不回來,總該抽點時間陪陪我了吧!”
卓暮颺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道:“晚上約了幾位叔伯,不知道要弄到幾點。要是晚了,我就直接歇在賓館了。你別等我,自己睡吧。”
江海潮卻不依不饒,固執道:“反正我就等着你,到幾點我都會等。隨你來不來。”
她說話時是那麼信誓旦旦,似乎篤定了他一定會去似的,卓暮颺心裡不禁一顫。
如果那時候,她也等一等,那他們之間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如果當他不見她的時候,她沒有轉身就走,而是留在原地等一會兒,那她就能看見他推門出來。這樣,她會不會留下來?
或者再早一點,她沒有私自決定,而是等到他來了以後,當着他的面親自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那他的憤怒就會少一點,也不會失手就把她推倒,親手切斷了兩人之間的聯繫。
卓暮颺嘆一口氣,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他一點都不在意地道:“隨你。”
落地窗外是蔥蘢的樹木,此時大雨如注,瓢潑大雨澆下來,將那樹葉的綠色洗滌得愈發青翠欲滴。放眼望去,無論是一窗之隔的西式花園,還是老遠之外的起伏山坡,都只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像是一襲綠色綢緞覆蓋了大地,卻被那無際的暮色遮掩得朦朧,好像是在千里之外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