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是遼東大地的一顆明珠。
五千多尺的高度,即使是在諸多名山中也不算小,更何況是聳立在一望無隙的草原上。遠遠望去,山頂森嚴茂密,碧綠如墨,雲氣繚繞,宛如仙境,難怪在此遊牧的胡人都把白狼山當作聖山。
山分東西兩峰,西峰略矮,可是在峰頂有一白色巨石,望之如羊似狼,白狼山的名字,便來自這塊巨石。據說,當年孤竹國就在白狼山附近,以這座山爲聖山。周武王滅商,孤竹國君之子伯夷、叔齊兄弟不肯食周粟,采薇首陽山,也就是在這裡。
不過,要說白狼山最著名的遺址,還要算曹操徵烏桓,在白狼山大破塌頓之後,在此立石紀功。
那一戰,也是張遼、張郃、徐晃歸入曹操帳下的成名戰。張遼率領幷州精騎衝鋒在前,張郃率領他的大戟士,徐晃率領河東勁卒緊隨其後,奮勇衝殺,先摧其鋒。曹操能夠大破塌頓,這三個人功勞最著。
不過,那一戰他們雖然立了大功,對他們的個人卻並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張遼直到建安二十年的逍遙津之戰才揚名天下,徐晃也是直到建安二十四年在樊城擊破關羽才一舉成名,而張郃則更是直到隴右之戰才成爲獨當一面的大將。
五子良將,其實也有不同,要論在曹操心目中的地步,名聲略遜的于禁、樂進遠比名聲響的張遼、張郃和徐晃更重。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跟曹操的時間最早,而張遼三人比較遲,而且都是降將。
“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啊。”站在紀功碑前,魏霸感慨道。
法邈有些心神不寧。他不時的眺望遠處,催促魏霸離開。本來說好的,到白狼山轉一圈,露個面。打幾隻野物,留下到此一遊的標誌,然後就迅速返回。可是魏霸似乎喜歡上了白狼山的風光。留連忘返,僅是在這塊紀功碑前。就停了大半個時辰,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將軍,我們還是走吧。”法邈苦笑道:“再等下去,你就是選擇和毋丘儉對陣了。”
“你的意思是說,毋丘儉一定會來?”
法邈一怔,連忙搖頭道:“我是擔心他會來。”
“不會吧。”魏霸爬上了那塊巨石,從懷裡掏出一個銅管。套在眼睛上,極目遠眺。秋天到了,草色漸黃,草原上如果出現身穿玄甲的魏軍騎士。會非常醒目,他一定可以發現。不過,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只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原,彷彿一張巨大的金色地毯。
“將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魏霸不以爲然,繼續調侃道:“伯遠,你說,如果毋丘儉就埋伏在某處。等着我,我能殺出去嗎?”
法邈苦笑道:“將軍,你真想在這兒等毋丘儉?”
“既然來了,爲什麼不會一會呢?我也想看看,一別經年,他有沒有進步啊。”
“將軍知道他要來?”
“還沒有看到。”魏霸重新坐了下來,雙手抱膝。“不過,我和他惺惺相惜,知道他一定不會輕易的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等着我。”
法邈急聲道:“那我們還不快走? 我們只有一百餘騎,不是他的對手。”
“伯遠,有時候數量並不代表質量。”魏霸嘴角輕輕一挑:“既來之,則安之,此處風景不錯,好好欣賞一下吧。毋丘儉一來,就沒時間再看了。那時候,我讓你看看我給毋丘儉準備的禮物。”
法邈閉上了嘴巴,臉色有些難看。魏霸主動要和毋丘儉對陣,這個情況出乎他的意料。
……
八十里外,野狼谷,毋丘儉看着那個面色平靜的漢軍斥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眼神凌厲如刀鋒。
他在這裡藏了七八天,也沒等到魏霸來白狼山的消息。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這個客人告訴他,魏霸已經上岸,帶着一百二十騎,正在趕往白狼山,按照他們的速度,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白狼山。他將在白狼山呆半天,日落之前起程返回。
“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機會很難得。”來人很從容,顯然早有準備。“魏霸現在位高權重,已經很少親歷戰場。要想在戰場上擊殺他,幾乎沒有可能。這也許是你唯一的機會,如果錯失了,你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
毋丘儉眉頭緊蹙,他知道這個人說得對,要想擊殺魏霸,這也許是最好的機會。他倒不擔心來人騙他,他雖然離白狼山有八十里,可是他安排了不少斥候在白狼山附近,很快他就會得到魏霸到達的消息,也能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馬,足以驗證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如果真如他所說,魏霸只打算在白狼山呆半天時間,他現在就必須出發。否則,入夜之前,他追不上魏霸,反而被魏霸發覺的話,魏霸很可能趁夜突圍。雙方都是騎兵,而且魏霸一人雙馬,他的備馬不足,又要先奔馳八十里,馬力消耗過大,速度必然會吃虧,很難追上魏霸,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魏霸從眼皮子底下溜走,喪失一個可能是改變大魏國運的機會。
如此重大的機會面前,毋丘儉卻有些遲疑。弟弟毋丘秀已經回了遼西,率領一千盧龍邊軍,押着糧草正在趕來,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和他會合。有了這些糧草,他就不會有捱餓的可能,現在離開,他就有可能面臨斷糧的危險。
然而現在不走,等到毋丘秀趕來,魏霸大概也走了。
毋丘儉左右爲難,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他沉吟良久,直到一個斥候衝了進來,向他彙報發現了魏霸的蹤跡,他這才下定決心,站了起來:“出發!”
毋丘儉留下幾個人去迎毋丘秀,自己率領千騎趕往白狼山。
一旦做出了決定,毋丘儉就不再猶豫,下令所有騎士全速前進。八十里,如果全速前進的話,一個半時辰後就可以到達白狼山,完全可以截住魏霸。這麼做,對戰馬的體力是個巨大的考驗,奔馳八十里之後,戰馬所剩體力有限,戰鬥力肯定會大打折扣。可是毋丘儉依然有信心,因爲他有近千騎,而魏霸只有一百二十石,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可以抵消體力上的弱點。
相反,如果不能及時包圍魏霸,雙方開始長距離的追逐,那他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能不能及時圍住魏霸,是成敗的關鍵。
毋丘儉縱馬飛奔。
一個時辰後,他離白狼山只剩下三十里。他下令將士們稍做休息,給戰馬喂一次草料,飲點水,爲稍後的戰鬥做準備。他坐在一旁,一邊啃着乾糧,一邊將斥候們打探來的消息彙總起來,做最後一次戰前計劃。
越是靠近白狼山,彙報的斥候越多,消息越及時準確。魏霸就在白狼山上,就在武皇帝紀功碑前,他的身邊只有一百餘騎,還有數量相近的備馬,還論人還是馬,都是強壯,戰鬥力不可小覷。可是毋丘儉並不擔心這個,一百二十騎,戰鬥力再強,也無法抵消數量上的懸殊。他擔心的是魏霸發現了他的蹤跡,提前開始撤退。
三十里,是斥候偵察的常見距離,魏霸深入險境,應該會把斥候放得這麼遠。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發現魏霸的斥候,但是他必須做好被發現的準備。
經過反覆斟酌,毋丘儉將一千騎分爲五隊,兩隊共四百人向南,繞到魏霸的身後十里,準備截擊魏霸,其餘三隊成倒品字形前進,相互之間各五里,他自率一隊居後,就像揮舞着兩隻螯足的巨蟹,兩隻螯足一左一右的鉗住魏霸,然後親自從中間突破,六百人圍攻一百二十人,五比一的優勢,就算損失大一點,也足以重創魏霸。這樣一來,就算魏霸突圍逃竄,面對其他兩隊的追殺,他也很難逃出生天。
毋丘儉覺得這個方案是最穩妥的方案,攻守兼備。只要能擊殺魏霸,他願意把這一千烏桓騎全部葬送在這裡,包括他本人。
休息了小半個時辰過後,毋丘儉看了看開始偏西的太陽,微微一笑,對摩拳擦掌的騎士們說道:“聽說魏霸好享樂,隨身帶了不少美食,殺了他,我們也嚐嚐一下他的手藝。”
騎士們轟然大笑,意氣風發的飛身上馬。那個不速之客只是笑笑,也跟着上了馬。毋丘儉看了他一眼:“你要跟着麼?”
那人笑笑:“我倒是不想跟着,可是使君肯放我走麼?”
毋丘儉嘴角一撇,從親衛手中接過一面盾,扔給他:“小心點,別被流矢射中了。”
那人接盾在手,掂了掂,笑道:“多謝使君。”
毋丘儉打量了他片刻:“你的身手不錯,以後跟着我吧。”
“多謝將軍謬讚,愧不能從命。我還要回去覆命呢。”
毋丘儉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一踢馬腹,飛奔而去。
騎士們上馬,開始慢慢加速,六百多騎,分成三隊,兩隊在前,一隊在後,向白狼山方向飛馳而去。另外四百人分成兩隊,已經在此之前向南奔馳,準備截斷魏霸的退路。
“快!快!”毋丘儉連聲催促着,心提到了嗓子眼。離白狼山還有三十里,全速前進也需要小半個時辰,希望趕到白狼山下的時候,魏霸還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