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甘城。
甘城最高等級的驛館內並不大,來自大魏的皇太子拓跋曄住在最大的院落之內,他的護衛和五百私軍,都分佈在周圍的院落內擔任警戒。
拓跋曄從黃金臺回到寢室內的第一件事,便是黑着臉命令微五準備熱湯,他要洗浴。
唯有泡在這溫暖的熱湯中,他那被阿九刺痛的身心放佛才能又回到這世間,唯有泡在這溫暖的熱湯中,才能讓他感覺到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被蘭陵王夫妻兩人的卿卿我我凍成僵硬的冰山。
浴室內很靜,有一種迫人的安靜,近身侍候的幾個侍女都蜷縮在浴室之外,戰戰兢兢地跪坐着等着太子召喚侍候。
分席割袍恩義斷,從此路人相陌然!他知道,那是微五發現了他因阿九神傷吐血刻意同車四聯合起來假戲真做,阿九聰慧無比,他們想將阿九騙來,給他一絲安慰。
不料,阿九卻如此狠心,居然只說了這一句分席割袍恩義斷,從此路人相陌然!
阿九,那是他的阿九啊,他一時失策,居然將她換給了蘭陵王,他沒有料到啊,阿九走後,他的生命變成了僵硬的空洞。
水涼了,拓跋曄彷彿沒有察覺到,三方會盟之上,阿九以傲人之姿提出驅逐突厥南犯的對策,阿九以不可抵抗之勢成了高家軍的主宰,阿九不是以前的阿九了,她無比聰慧,她有五萬私軍,她同大魏,將在北方平分秋色!
不知不覺中,通天徹地的孤寂浸潤着他的全部身心,他閉上了眼睛,很久很久,他才睜開黝黑的星目,那俊美的五官恢復了清冷,渾身上下,釋放着前所未有的冰寒和決絕。
他的阿九,那是他的阿九,他換走了她,他要想方設法重新得到她!
“來人!”
“然。”
一個裝扮成小郎模樣的女郎捧着衣袍戰戰兢兢進來,拓跋曄一擡眼,托盤上居然放置着一件黑色的絲綢外袍,這是一件娟繡精緻的,用上等冰絲編織的純黑色的外袍,鑲嵌着大齊權貴們特有的雲紋和玉扣,華貴精美。
拓跋曄面色一沉,問道:“誰做的外袍?”
那小郎打扮的女郎躬身施禮:“夜色朦朧,大齊貴女高五娘奉齊皇之名,喬裝打扮,親手縫製皇族外袍,誠邀殿下今夜參加甘城夏祭節。”說完,這叫高五孃的貴女就要上前,爲拓跋曄親自披上精美的黑色外袍。
甘城夏祭節?
那黑色外袍正是大齊權貴專屬資格所穿,阿九被他換給蘭陵王,割袍斷義後,阿九身穿的就是的金邊袍!
怎麼看怎麼感到刺眼。
“退下!”拓跋曄冷冷地瞟了那膽大的高五娘一眼,這一眼,一下子教他停住了腳步。
大齊貴女高五娘,此刻一身小郎裝扮,清麗的小臉上長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脂粉未施,嘴角帶着微笑,最令拓跋曄注目的便是這高五娘臉頰上的兩個梨渦,隨着她的微笑深深的凹陷,透着一種從骨頭裡生出來的魅惑。
這高五娘,雖然是奉命而來,面對着拓跋曄滿臉的冰寒,絲毫沒有恐慌和不安,而是整個人顯示着一種少有的安詳和自在。
阿九,他的阿九,曾經也是擁有同樣的寬和寧靜。
“殿下,甘城夏祭節,普天同慶,祈禱上蒼豐潤大齊,所封王爺都要親自在廣場上搭建高臺,恭請上蒼風調雨順,聽說今年蘭陵王妃要帶着小王子代替蘭陵王在高臺上拜祭雨神。”高五娘嘴角含笑,見拓跋曄怔怔然盯着她,拿起了她親手縫製的黑色絲袍,便要侍候着拓跋曄披上。
欣?
阿九要帶着欣替高長恭祭拜雨神?
是欣啊,那日見了欣之後,他冰封的心纔有了一絲溫暖柔軟,那是欣啊,他當着蘭陵王發誓終生要保護的小寶貝,阿九要帶欣代替蘭陵王在高臺上拜祭雨神?
猛地,拓跋曄的心中萌生出一絲渴望,他想再看到那個同阿九一樣杏眼黝黑的欣,看到那個同阿九一樣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的欣。
“善,我後日便要返回平城,可觀甘城夏祭節。”拓跋曄眼眸瞟過,任憑着身側的貴女高五娘歡喜着爲他披上金邊黑色的外袍。
甘城夏祭節是大齊之地傳統的夏季節日,正與大齊所處的環境有着密切的關係,每年夏至,正是齊地牛羊奔跑,水草豐茂的時候,牧人們希望陽光充足,風調雨順,牛羊肥壯,因此,以大齊皇族爲首的權貴家族便主持夏祭,祭祀雨神,太陽神,風神。
蘭陵王府今年主祭的便是雨神。
這場祭祀是蘭陵王妃驪歌主持的,月上中天的時候,她將會帶着小王子等上設置在廣場之上設置的雨神高臺,爲民乞福。
過了這場夏祭節,來自大周的宇文泰和大魏皇太子拓跋曄,便會帶着三方會盟的成果各自歸國。
驪歌沐浴換裝完畢,剛剛走到蘭陵王寢宮時,蘭陵王高長恭便大步搶出,迎了出來,最近一段時間的臥牀休息,蘭陵王高長恭的面色稍好了一些,他看到了盛裝打扮的驪歌就是一怔,轉眼間眉目含笑,上前牽着她的手,讚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阿九今夜定然驚豔甘城。”
驪歌朝着他莞爾一笑,並肩回到寢室。
寢室中,夜月抱着看到驪歌和高長恭,滿臉興奮呀呀伸手的小奶娃欣等待着,欣六個月大了,大眼睛繞着進來的兩人轉動着,有點着急地盯着阿孃。
“吧唧!”驪歌接過小奶娃,親了一口,欣便要着急地爬上牀榻尋找蘭陵王高長恭。
看着欣的小身子麻利地朝着坐回牀榻上的高長恭滾過去,驪歌啞然失笑,抱怨道:“阿恭,欣有你,連阿孃都不要了。”
“呵呵呵……”高長恭一把抱住滾過來的欣,被小奶娃湊過來的小嘴親了個滿臉,止不住呵呵呵笑了起來。
小奶娃欣,彷彿做慣了這樣的遊戲,眼眸黝黑黝黑地盯着高長恭,小胖手一把抓住了高長恭的鼻尖,頓時,俊美無雙的蘭陵王笑不出來了,齜牙咧嘴的,被剛剛長出小奶牙的欣啃了上去。
“欣……”
在驪歌的驚呼中,素有神勇之名的蘭陵王的鼻尖被咬出了兩個奶牙印!
蘭陵王高長恭依舊呵呵呵笑着,朝着滿臉震驚的驪歌擺擺手,聲音充滿了那種歡喜:“阿九,欣又長出了兩顆奶牙。”
怎麼不是,高長恭高挺的鼻尖上,輕輕處處印着四個牙齒印。
“欣!”驪歌哭笑不得,看着寵溺着欣的高長恭,道:“阿恭,想看欣的奶牙用得着被咬嗎?”
“欣咬恭,恭才能感覺自己依舊活着!”高長恭這句話一出口,驪歌一怔,眼眶猛地溼潤了。
“阿恭!”
“阿九不怕。”高長恭攬着欣和驪歌,脣碰了碰驪歌那潮溼的杏眼,啞聲道:“阿九,該走了,我在府中侯你回來。”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