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扶傾沉默地看着老婦人手掌中已經碎裂的護身符,手指顫着,一時間怎麼也沒有伸出去。
她認得這枚護身符,玉迴雪從不離身。
她第一次和玉迴雪打架,也是因爲十歲之前的她的確十分頑劣,撿到了玉迴雪的護身符,想多玩幾下。
不打不相識。
直到雙方都彼此鼻青臉腫之後,被夜挽瀾和鹿清檸提走去上藥了。
後來玉迴雪告訴她,這枚護身符是自己一出生就有的。
彼時玉家天降祥瑞,吸引來數只雀鳥環繞。
玉家認爲玉迴雪是天縱奇才,必能夠帶玉家走向巔峰。
玉迴雪還說,人在符在,人亡符碎。
眼下,這枚護身符碎了。
玉凌昭和玉迴雪關係不錯,顯然也知道護身符的重要性。
他容色瞬間煞白:“難不成迴雪在永恆大陸……”
這並非不可能。
縱然玉迴雪在自由洲的實力已經是第一梯隊了,可在永恆大陸這個修靈者遍地的魔幻大陸,根本不堪一擊。
那日他們遇到莽荒尊者時的毫無還手之力,便很好地解答了這個問題。
司扶傾脣抿得很緊,後退了一步:“不可能!”
她寧願相信玉迴雪只是失蹤了。
可碎裂的護身符又讓她無法說服自己。
“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我一直在等着迴雪小姐回來。”老婦人擦了擦眼淚,擡起頭,“迴雪小姐會和我念叨着她的兩個同伴和一個死對頭,不知道小姐您的名諱是……”
司扶傾輕聲道:“我是司扶傾。”
扶大廈之將傾的司扶傾。
“原來是扶傾小姐。”老婦人將碎開的護身符遞給了她,“我把迴雪小姐的東西交給你,只要迴雪小姐沒有說她去了,我就會一直在這裡等着她。”
“好。”司扶傾很低地應了一聲,眼神漸漸銳利,“這件事情,不要告訴玉家其他人,今天我沒有來這裡,迴雪也還在閉關,知道嗎?”
老婦人神情一肅:“我明白。”
“別把事情說出去,你們玉家肯定也被複仇組織滲透了。”司扶傾捏緊護身符,“我先走了。”
玉凌昭怔了怔:“你……”
他還是沒能問出“你沒事吧”這四個字。
看她平靜的樣子,的確不像有事,可……
玉凌昭收回視線,坐了下來:“玉媽媽,麻煩您把迴雪這幾年的事情都給我講一遍。”
老婦人將眼淚擦乾:“好。”
**
與此同時,雲上之巔。
雲瑾趕到玉璃身邊的時候,她躺在死亡沼澤的岸邊,昏迷不醒,全身上下都是傷。
他只得立即用衣服將她裹了起來,立刻返回雲上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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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罕見的,今日雲上之巔的弟子都聚齊了。
月見急急忙忙地上前:“師傅,小師妹怎麼變成這樣了?她不會又死了吧?”
談京墨瞟了瞟飆演技的月見。
這位黑夜巫女心裡估計想着是幹得漂亮。
雲瑾抿脣,聲音冰涼:“不會。”
“師傅,都怪我。”孟玄澈很羞愧,“如果不是因爲我,師傅也不會離開小師妹,小師妹也不會被複仇組織攻擊。”
“此事不怪你,是我小覷了復仇組織的計謀。”雲瑾並沒有功夫理其他人,“我去給小九療傷,這期間玄澈護法,誰都不許進來。”
玉璃這一次傷得很重。
哪怕他全力替她醫治,沒有十天半個月恢復不過來。
死亡沼澤是有毒的,此刻毒素已經進入了五臟六腑。
雲瑾皺眉。
玉璃跌入了死亡沼澤,怎麼還能回到岸邊?
這個問題只能等她醒來之後再回答了。
“是,師傅。”孟玄澈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跟上了雲瑾。
紫蘇也依然是一臉溫和:“我去給小師妹找些藥材。”
兩人一走,月見不裝了:“真是活該啊,她可以留着接着替小師妹擋災。”
雲影問:“小九呢?”
談京墨說:“還在霍家。”
“嗯,走。”雲影鬆了鬆衣服領口,“過去找她,蹭她一頓飯。”
“我現在已經無法直視我雲六這個別名了。”拉斐爾十分懊惱,“雲瑾這個狗東西,我憑什麼要跟他姓,我要改姓!”
他每次看《渡魔》這部電視劇,都會大罵劇裡的仙尊。
等真實在他面前上演的時候,他想拿書把雲瑾拍死。
“爲什麼非得是雲瑾的雲?不能是我的雲?”雲影瞥了幾人一眼,不緊不慢道,“不用改,跟我姓挺好。”
拉斐爾:“……”
談京墨:“……”
月見:“……”
其實大師兄想當他們的爸爸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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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霍家。
雲影擡頭看了一眼樓梯口:“她一回來就把自己關起來,連你都不讓進去?”
“嗯,她沒同我說原因。”鬱夕珩微微搖頭,“但我也能夠猜到了。”
談京墨擰眉:“小師妹去了玉家一趟就變成了這樣,難道……”
雲影一針見血:“玉家的迴雪小姐不在了?”
月見提出了疑問:“玉迴雪?”
其他幾人卻是不太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
“嗯,玉迴雪。”雲影聲音淡淡,“和小九能夠打成平手,她們和夜家的挽瀾小姐、以及鹿家的清檸小姐,同屬永恆四人組。”
“阿檸和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談京墨側過頭,聲音很輕,“她和夜家的挽瀾小姐志趣相投,總是一起玩,後來有一天她神神秘地同我說,她們撿到了一個小丫頭。”
那個時候夜挽瀾七歲,鹿清檸九歲,已經承擔起照顧五歲的司扶傾的責任了。
“那個時候的小傾可不是現在這樣的。”談京墨說着,突然笑了一聲,“我去找阿檸的時候,她像是兇猛的野獸一樣看着我,還要和我打架,說怕我搶她姐姐。”
“我心生逗她的想法,慢條斯理地告訴她以後她要叫我姐夫,她追着我打了一條街。”
月見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活該。”
談京墨聳了聳肩:“我可不知道有一天她也會被雲瑾收入雲上之巔,你們不記得當時雲瑾把我們召到一起,小師妹見到我臉都黑了嗎?”
雲影沉默着,半晌,他淡淡道:“十歲她進入雲上之巔,也還很調皮,總是喜歡捉弄人,這樣的孩子性格挺好。”
頓了下,他聲音低沉下來:“只是在十九歲那年,一切天翻地覆了。”
這一年,夜挽瀾和鹿清檸相繼離開。
前後時間相差了不過一個月。
“後來小師妹修煉便更加努力。”這一次開口的是源明池,他緩緩道,“以前她總是避開大師兄的操練,那之後我卻見她趕着迎上大師兄的拳頭,一次次把自己練到遍體鱗傷。”
從幾位師兄姐的敘述中,鬱夕珩也將司扶傾過去的經歷完全拼起了。
和他曾經遙想過的她分毫不差。
只是更鮮活了,也更讓他心疼。
她也曾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從少年的意氣風發,到現在的波瀾不驚。
死亡,究竟帶來了多少成長。
成熟得讓人心疼。
她笑的時候眼裡總帶着光。
可他知道,她心中已是千瘡百孔。
後來,連光也沒了。
成長,總是一個需要學會自我療傷的過程。
“等她好好靜一靜吧。”雲影按了按眉心,“她性子很固執,誰都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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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臥室裡。
司扶傾躺在牀上,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手裡拿着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四個女孩的合照,夜挽瀾、鹿清檸、玉迴雪和她。
此時此刻她有些幻聽幻視了。
此時此刻她又看見了她們,也聽見了她們的聲音。
夜挽瀾摸着她的頭:“沒事的,以後就跟着姐姐,姐姐會一直陪着你。”
“不會死的。”鹿清檸朝着她,“小傾,我們可是永恆小分隊,會一直走下去的。”
又是玉迴雪冰涼的眉眼:“在我沒有打敗你之前,你可不許先死在別人手上,我也一樣。”
看着面前最後一張四人合影,司扶傾輕聲說:“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