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離皇宮近,不過一刻鐘,秦靈桑的步攆就到了尚書府門口。
秦靈桑還未起身,後面就有人緊隨而至,說錦州那邊有消息了。秦靈桑的指尖輕輕滑過身側的墊背,無聲地笑了。
“邱玥,你把那些補品給尚書府門房送去,說本殿本意是來拜訪,怎奈本殿要務纏身急需回宮處理,改日再來探望文尚書。”
“奴婢省得。”
沒入得了尚書府,調轉就要回宮。秦靈桑用手支着頭,假寐着。此時她眼角比往日裡更上揚幾分,似乎心情很好。
她低聲自語:“文禮,本殿是該說你聰明呢,還是要說你蠢呢?錦州私鹽哪條路不是一大塊肥肉……”
刑部的人候在玄和殿裡,小聲的議論着。見秦靈桑進來,他們閉上了嘴,一齊行禮。
刑部侍郎吳崢說:“殿下,方尚書的密書剛剛到京都,說是揪出來了一條運送私鹽的線路。”
秦靈桑用手叩了一下桌子,示意他繼續。
“從中陽州米坊郡上岸,過中關,再運到錦州界內。”
米坊郡?秦靈桑眉心一跳,這件事情牽扯的範圍很廣。
“從米坊到錦州,走的是官道旁邊那條淨是匪徒的大道,是嗎?”
吳崢擡起頭,眼裡滿是驚訝:“正是!”
“呵!”秦靈桑好像知道了些什麼。
“誰是那條線路的主事?”
吳崢拿出來一張紙,呈於頭頂:“此條線路涉及兩個世家,五名官員,市井草莽衆多,他們的名字都統計在紙上。”
邱玥接過那張紙,呈給了秦靈桑。一張紙,正楷字,密密麻麻的字蓋在白紙上,全都撞進了秦靈桑的眼裡。她拿着紙的手緩緩收緊,眼神微涼。
“繼續查,這些人交給大理寺。”
“是。”
秦靈桑坐在位子上,出神的盯着房屋的拐角看,好一會兒纔回了神。
“傳忠徳公進宮。”秦靈桑起身,用手撫了撫衣襬,“邱玥備攆,本殿要去一趟重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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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靈桑來啦!”皇上半靠在矮榻上,穿着中衣肩上披着一件毛氅,腿上蓋着一張厚厚的繁文毛毯。
他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些,明明還是個不到五十的人,看着卻是十分滄桑。秦靈桑的眼角有些乾澀,可是她眼裡的恨意還是沒有減少,她把頭偏向一邊,不再看他。
“皇上金安。”
皇上有些頹然的垂着眼簾,嘴角也向下耷拉着,他清了清嗓子,用乾乾的聲音說:“還是不願意叫朕一聲父皇嗎?”
秦靈桑用舌頭舔了一下缺水的脣瓣,面無表情,“皇上,臣是來請旨的。”
“罷了罷了……”說完他的背又佝僂了幾分,語氣裡盡是失落。
“請什麼旨?你說父皇來幫你寫。”
江坤把一個明黃色的卷軸放到矮榻上的小几上,又擺好筆墨和玉璽。
“從錦州到中陽的路上有許多匪徒,兒臣想讓忠德公前去剿匪。”秦靈桑對他很是疏離,沒有父女之情,只有君臣之間的禮儀。
聖旨寫好,江坤把它卷好,呈遞給秦靈桑。秦靈桑把聖旨拿在手裡,對着靠坐在矮榻上的人行跪拜禮。
“謝皇上賜旨。”
皇上看着她,無助地嘆了聲氣。她不願與自己說話,能怎麼辦?都是自己造的孽,都得自己受着!
“靈桑啊……”他想對她說些什麼,思量了片刻,他還是止住了話頭,轉了另一句,“讓江坤送你出去吧。”
“天涼了就不要老是去悆靈宮了,一身的寒氣,母后最討厭冷了。”
江坤把秦靈桑送了出去,復回,侍立在皇上身旁。
年近半百的老人此時紅了眼眶,放在毛毯上的手在不住的顫抖。他說:“江坤,靈桑在關心朕。”
江坤抖這拂塵,也是激動:“是呀,老奴也聽見了,公主殿下在關心陛下呢!”
“朕等了這麼些年……”說着他的眼眶裡涌出晶瑩,止都止不住。
“陛下怎的就流眼淚了。”江坤去尋了一方帕子過來。
皇上笑出了聲,“朕高興!高興着呢!本以爲沒機會了,沒想到啊!朕高興!”
“陛下高興,公主殿下在試着接受陛下呢,指不定下次公主殿下就喚陛下父皇了呢!”
“是,指不定下次靈桑就喚朕父皇了呢!”皇上的高興溢於言表,“江坤你可還記得靈桑小時候喚朕父皇的時候?那聲音,那樣子,朕恨不得把天下都給了她!”
“老奴記得。”
“等靈桑再叫朕父皇,朕去底下陪梓兒的時候也不會太愧疚了。”
“呸呸呸,陛下在說什麼不吉利的話,皇后娘娘定會保佑陛下長命百歲的。”
此時,大皇子秦安新正好要來給皇上請安。他站在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他聽見了什麼?朕恨不得把天下都給了她!
“給誰?秦靈桑嗎?”秦安新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憑什麼給她?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我纔是大皇子!”
說完,他收回了要推門的手,憤憤地轉身離開了。
秦靈桑離開重合宮,立即回了玄和殿。她到的時候,忠德公蘭勒敬已經到了。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免。”
秦靈桑坐下,一揮衣袖讓他也坐下,“本殿就不多廢話了,京中武將,本殿最信得過你。剛剛本殿去請了一道聖旨,撥給你一萬五千精兵去中陽剿匪。”
“微臣定不辱使命!”
秦靈桑聞言頷首,她仔細地囑託:“匪徒狡猾,數量多少也沒人知道,忠德公此去一定要小心。”
蘭勒敬單手觸地,向秦靈桑打千,“微臣謹記。”
“專心剿匪,其他的事情莫管。無本殿的親信傳話,忠德公切不能信。”
蘭勒敬微微愣神,神情忽然更加肅穆,重重地點頭,答:“微臣記得。”
秦靈桑手指輕觸這收下的椅臂,劃過上面的暗紋,語調忽地輕快:“等秋獵一過你就出發吧。”
“是。”說完,他見秦靈桑示意他坐下,他回身坐回了椅子上。
“鎮南侯的事情只得提前了。”
“一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殿下來。家弟唸叨了許久,到時餐膳簡單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秦靈桑笑道:“就明日吧。”
“好!”
送走了蘭勒敬,秦靈桑回了平臨宮。
她坐在椅子上,邱玥站在她身後給她揉着太陽穴。
“傳膳吧。”秦靈桑說。
待用了午膳,秦靈桑去小院子裡走了兩圈,消食,纔回了寢殿。
她問:“邱玥,蘭貴妃給的帖子呢?”
“奴婢去給公主取來。”
“嗯。”
秦靈桑打開帖子,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很樸實的措辭,跟蘭勒吉那個粗獷的性子很像。看完後,秦靈桑仔細地摸了摸,沒什麼不對,她有些疑惑的皺眉。
“不應該呀……”她低聲道。
她把帖子顛過來倒過去,愣是沒看出什麼不妥。她用手捻着它,倏地想通了,她喚邱玥打一盆水來。
等邱玥把水打開,秦靈桑把手裡的帖子往水裡一投,然後靠在墊背上等着。
沒一會兒,秦靈桑沒什麼表情的看着盆裡的東西,站在一旁的邱玥倒是驚呆了。
秦靈桑把帖子取了出來,用錦帕把表面的水拭乾,再用指尖拈這拐角處的翹起,動作輕緩地把上面的一層紙揭了下來,然後把最下面的一層也揭了下來。
秦靈桑把薄如蟬翼的絹帛攤在桌子上,挑了挑眉。如她所想,它不可能只是簡單的請帖。
絹帛上繡着米大的銀色楷字,寥寥幾行,每看一個字,秦靈桑臉上的笑容就加深一分。
而後,她讓邱玥取來了燭臺,點上燭火,燒了那個薄如蟬翼的絹帛。
“未時三刻喚本殿。”
邱玥點頭,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