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新一路都是紅着眼拼命掙扎, 嘶吼着,謾罵着秦靈桑。
秦安陽的死,在秦靈桑還沒到之前, 上早朝的人就都知道了。她到時, 他們正在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一見到她, 瞬間安靜。
本來還有些不明所以得秦靈桑, 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覺得好笑,文家這是恢復過來了,又開始鬧幺蛾子。
今日早朝可以說是死氣沉沉的, 所有人都繃着一張臉,等着秦靈桑給個答覆。
弒兄, 在皇室可是重罪!
秦靈桑用手撐着額頭, 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再次重複:“本殿沒有那麼做。”
“秦靈桑!你簡直是無法無天!”秦安新死死的盯着她,“還我弟弟的命!”
這時, 殿外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皇帝由江坤攙扶着,慢慢的走着。
皇帝坐上主位,咳嗽了一聲,然後用虛弱的聲音說:“昨夜靈桑在陪着朕,不可能是她。”
秦安新不樂意:“父皇, 你這是包庇罪犯!安陽……安陽死了, 就是她殺的!她每天只是去看看你, 然後就回去, 這個事情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
“昨個, 朕突感不適,靈桑就留了下來, 她和太醫們都在重合宮守了一夜。”皇帝說。
他這樣一說,大殿裡的大臣們身體都鬆懈了些,總算是等到了一個結果。
秦安新依舊搖着頭,咬着牙狠狠地說:“不,她還可以僱傭別人,一定是她!”
“胡鬧!”皇帝瞪着他,竭力吼了一聲,“押下去!”
早朝就那麼亂七八糟的過去了,秦靈桑被皇帝帶到了御書房。
“靈桑,不是你對不對?”
秦靈桑擡眸,眼神微冷:“昨夜,臣一直待在重合宮。”
皇帝頓了一下,說:“你的下屬呢?”
“說到底,皇上還是信大皇子說的。”秦靈桑冷笑一聲,“昨夜臣的下屬的確不在。”
“你……”
她又補了一句:“但也不在皇宮。有些事情人手不夠,我就讓他們都出去了,現在就一個邱玥在身邊。”
皇帝沒有說話。
房間裡一個黑影出現,直接單膝跪在秦靈桑的腳邊,雙手託着一封信件,低着頭等着。
秦靈桑輕輕挑眉,接過了信件。
“主子,是寫給無樓的。”
“嗯。”
隨後,那個黑影如同他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秦靈桑沒管愣在原地的皇帝,拆開信,看了眼內容。
是一封回信,還有一張匯海銀莊的銀錢票據。
她把信遞給了皇上,輕描淡寫的說:“今日的奏摺肯定不少,就先回去了。”
“欸……”皇帝看着手裡的信件,目光微斂。想對秦靈桑說些什麼,但話意到嘴邊卻發現無話可說。
信上的字他認得,是秦安裕的。秦安裕的字,是他當年手把手教的,他知道秦安裕的字很普通,但是會有一些與衆不同的筆觸,別人模仿不來。
秦靈桑的意思很明顯,是讓他去處理。皇帝動着一身老骨頭,坐到椅子上,讓人把秦安新押過來。
秦安新是認定他弟弟就是秦靈桑殺的,說什麼其他的也無用。皇帝一氣之下,讓人把他押回他自己的宮殿裡,軟禁了起來。
不消多時,中午用膳的時候,雲妃跑到了重合宮門口,哭着喊着給她兒子求情。
“陽兒…陽兒已經沒了,你還要關着新兒……皇上!你怎麼那麼狠心呀!”雲妃頭上的簪釵散亂,她也顧不得了,“皇上,臣妾就這麼一個兒子了……求,求求皇上放過他吧。”
她在門口哭鬧了又一刻鐘,皇帝被她哭的心煩氣躁,說:“把雲妃請走。”
之後,外頭的動靜大了一些,不過也就一會兒。一番鬧騰之後,重合宮又迴歸平靜。
下午的時候,江坤走到皇帝身邊,低聲說:“有消息傳來,說雲妃娘娘現在腦子開始有點兒不清醒了……”
他說的婉轉,皇帝愣了一下,然後擺擺手,說:“叫太醫去瞧瞧吧。”
“還有,給她孃家那邊打個預防針,先安撫着。”
江坤頷首,應道:“是,老奴這就去辦。”
這頭的事兒還沒解決,文尚書文禮就過來了,說是要來給皇上請安。
頓時,皇帝覺得頭疼不已。真的是閒休太久了,先前不過忙碌一下,就病倒了;現在事情一多,就覺得累,還有煩躁。
對於文禮,皇帝是再怎麼不願,也要勉強扯着笑,見了他。
“皇上萬安。”
皇帝扯着嘴角,問他:“今兒是什麼風,把尚書大人給吹了過來。”
文禮回之一笑,說:“今天早上的早朝真是太“熱鬧”,臣想着,皇上可能覺得心煩意亂,所以這纔過來陪皇上聊聊天。”
“嗯。”
皇帝給文禮賜了座,兩人坐了下來。江坤拿了個軟枕過來,墊在皇帝的身後,讓他坐着舒服些。
文禮也不跟皇帝說什麼場面話,開始就切入主題:“大皇子今日這番作爲,緣起還是嫉妒。公主殿下現在監國,他心裡一定是不平衡的,又正巧趕上四皇子遇害,他心裡會想到公主殿下的頭上,然後就認死了。”
“安新是被安陽的死衝昏了頭,才這般軸。”皇帝面色微變,“靈桑監國,是朕特許的,國家上位者這種位子,從來都是有能力者居之。”
“對,對,對。有能力者居之。”文禮意味不明的說了句。
文禮說:“但公主殿下畢竟是女子。女子精力不及男子,國事繁忙,只公主殿下一人,會很累的。”
他的意圖已經不明顯了不是?皇帝被他給氣笑了,不過一個生病,現在他一個臣子,敢當着皇帝的面,討論監國的事情。
皇帝身後的江坤步子動了動,被攔了下來。
“是累得慌,但是靈桑沒抱怨過,她處事的效率極高,事事基本都可以解決。朕相信靈桑,她一定可以。”
皇帝這句話,把文禮的意思給堵了回去,算是不同意了。
文禮是生氣的,但是他面上笑的很燦爛一些。
他說:“今日雲妃娘娘來重合宮鬧了?”
皇帝反問:“你的眼線沒有告訴你?”
文禮笑了,言語間竟是坦蕩:“不過是確認一下罷了。試問朝中哪個大臣在宮中沒有眼線,皇上也不必太在意。”
“但是,朕倒是從來沒見哪個大臣,會像文尚書這樣,把話拿到明面上來說。”
“微臣坦蕩,望皇帝莫怪。”文禮嘲諷似的笑着,“有些話,臣還是要說的。”
“後宮裡的女人可以來重合宮鬧騰,是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後宮那麼大,卻沒人管?”
皇帝順着他的意思,問:“尚書大人的意思,是讓朕找個管後宮的人?”
此時,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秦靈桑走了進來。
她笑了笑,打了聲招呼:“文尚書也在呀。”
皇帝衝她招招手,說:“靈桑,尚書大人說朕該找個管理後宮的人,朕左思右想,就靈桑你最爲合適。”
秦靈桑:“時間是有的,要是真要管後宮,也不是不可以。”
想謀後位呀,不可能。
文尚書臉色變得不好看了起來,但依舊臉上帶着笑容:“皇上,公主殿下,你們明知道,臣不是那個意思。”
“意思那個‘後位’嘛,本殿知道。”秦靈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只要本殿在一日,後位就只能是屬於本殿的母親的。”
“你!”
“既然都挑明瞭,大家也就都別裝了。”秦靈桑說,“後位,你們文家別想。文貴妃心裡的一根刺,本殿就想看着那根刺紮在那裡,讓她覺得難受又沒有辦法。”
文禮拍案而起,秦靈桑對上他的眼睛,慢慢的說了句:“江坤,把文尚書‘請’出去。”
“是。”
文禮被“請”由後,重合宮裡突然變得沉寂。
皇帝先打破了它:“朕不會給她後位的。”
秦靈桑無所謂:“皇上怎麼想都沒有關係。她能不能真的坐的上去,是個很大的問題,她教會臣的,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
“文家這邊是完全挑開了,朕不行了,幫不了你什麼,剩下的還要你自己費更多的心思。”皇帝說。
“嗯。”
皇帝看着她的臉,眼裡有了溼意,還有一些傷心,他通過她的臉,看到了“她”。皇帝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這段時間,你也算是監國了。少了一道聖旨,到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一會兒,朕去寫一道聖旨。”
“謝皇上。”秦靈桑說。
皇帝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眼裡盡是疲憊。他看了眼秦靈桑,眼簾垂下,喃喃道:“靈桑是要住在無憂殿裡的,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小公主。”
秦靈桑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嘴角輕勾,睨着他,說:“皇上,是你親手把‘無憂’改成了‘平臨’。回不去了,自母后走後,一切就都變了。”
“是朕的錯。”
“皇上怎麼可能錯呢?嗯?”
皇帝眼裡帶着些許狼狽,說:“那日朕昏迷,可意識是清醒的。你說的話,朕都有聽見……沒錯,是朕太懦弱。”
秦靈桑不想再跟他繼續這個無用的話題。笑了笑,說:“臣來,是爲了告訴皇上,重合宮周圍增添了禁衛軍,還有暗衛,以護皇上週全。”
“……嗯。”
臨走的時候,秦靈桑偏頭,輕聲道:“當初,皇上就不該騙她。”
皇帝怔愣在原地,滿是皺紋的臉上有兩顆淚珠走過,一點點向下,最後,落到了他的前襟處,融進了衣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