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在想些什麼呢?愁眉苦臉的。”
秦靈桑眉頭微蹙, 手指着沙盤:“和蹄谷是旭安城勝利的唯一希望。但是,對旭安城稍微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那裡是不能進的,起義軍不傻, 又有一位厲害的軍師, 怎麼才能讓他們進去呢?”
“想甕中捉鱉, 要先請君入甕, 沒了這個前提, 鱉是捉不到的。”莫錦陽說。
“長生,你太聰明瞭!”秦靈桑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想通了, “原先我死抓着‘捉’不放,倒是把‘請’給忘了。要是有了誘餌, 何必擔心他們不入甕!”
聽着她的話, 莫錦陽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
怎麼好像哪裡出了問題……
她指着沙盤, 手上比劃着:“長生,你看。要是我先挑小事端, 贏他兩仗,後面我大可讓他們覺得我自大了,跟着下戰書。再後來,假裝不敵他們,退進和蹄谷, 只防不攻, 等上兩天我就不信他們不進來。”
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了, 莫錦陽有些生氣, 沉聲道:“你是想拿自己當那個誘餌!”
秦靈桑說:“只是一部分吧, 我不去,他們未必來。”
“阿九!”
秦靈桑周身的氣氛頓時一斂, 眼簾微垂:“莫錦陽,我要先是秦靈桑,後才能是秦九歌。”
“你……”
“這仗不贏,我就沒有以後了。”
莫錦陽還是生氣,但也無可奈何,妥協道:“那……你要小心。”
語氣裡盡是深深的無力感,在這裡他什麼忙也幫不上。現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好好練兵,爲了她。
莫錦陽這次找秦靈桑,一方面是跟她說練兵的事情,另一方面是想她的緊,耐不住想來看看。
時間緊迫,他也是來去匆匆。膩歪了沒多久,就要離開了。
他剛走到門口,秦靈桑喊住了他,眉頭輕輕一皺,而後說:“你抽個時間去一趟宮裡,先去找蘭貴妃,再讓她帶你去我三皇兄那裡,給他看看腿吧。”
“怎麼了?”
秦靈桑沉默片刻,說道:“受了重傷,太醫說廢了。我不相信,想請你去看看。”
莫錦陽摸了摸她的頭髮,點頭,“我會去的,你放心。”
“嗯。”
莫錦陽的一語,讓秦靈桑開了竅。後頭的時間,秦靈桑開始專注於挑事情,不跟起義軍他們正面交鋒,只是小打小鬧的逗着他們。
對方的兵道奇詭,秦靈桑與他們打了幾場小仗,雖然勝了,但是打的都挺吃力。
一個逗着,一個防着。後者還想着隨時反撲,雙方都不輕鬆。
大半個月就這麼過去了,秦靈桑這邊的士兵都有些疲倦了。而起義軍那邊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小打小鬧的,耗費時間,耗費精力,時間久了,他們也漸漸地沒了耐心,脾氣暴躁了不少。
秦靈桑坐在營帳裡,看着沙盤,跟身側的蘭勒敬說:“就是現在了。”
前幾天剛小勝了一場,今兒,她就給起義軍那邊發了一張請戰帖。
不出所料,起義軍接下了,帶着兵馬怒氣衝衝的打了過來。
按着計劃,她要不敵對方。仗打了一半,秦靈桑這邊就慢慢的開始顯露敗勢,一邊打着,一邊往後撤退。
最後,他們撤進了和蹄谷,退無可退,於是築了防線,只防不攻。
塗白現在正在氣頭上,帶着人馬就想衝進去,想一鼓作氣剿滅秦靈桑的軍隊。
黎昌元很快意識到不對,派遣了人去和塗白說。那人趕到的及時,正正好好攔住了兵馬剛開始挪動的隊伍,把塗白衝動的內心給冷卻了下來。
起義軍在和蹄谷外面駐紮了營地,現在換成了他們每天來騷擾一下谷裡面的人了,不厭其煩。
雙方耗了五六天時間,秦靈桑他們已經快沒有糧草了,各個士兵都有些垂頭喪氣的,面上的顏色難看,像是一羣將死之人。
另一邊,黎昌元點了頭,塗白滿臉喜色的去點兵,虎虎生風的進了和蹄谷。
這麼多天,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了!
天上綻放了一朵紅色的煙花,秦靈桑帶兵往和蹄谷的深處後撤,原地頓時亂石零落。
至於,起義軍後方的指揮處。蘭勒敬帶着幾小隊人馬,從後方包抄,一下子端了個乾淨。
這一仗雖然損了士兵們的元氣,但是結果是大獲全勝。回去讓他們修養聲息,好好犒勞!
營帳裡,秦靈桑坐在上首,狼吞虎嚥的啃着幹饃饃。
中央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看得直髮愣:這公主怎麼跟想象中不太一樣?還有……看她吃的好香,覺得好餓……
塗白和黎昌元兩人偷偷的嚥了一口口水,才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塗白性子急,衝着還在吃東西的秦靈桑吼了一聲:“事已至此,要殺要剮,你隨意!”
秦靈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水,順了順氣,開口道:“本殿餓了有兩天了,能讓本殿吃兩口再說話嗎?”
“……”
剛剛啃了兩個大幹饃饃的人,是誰?是誰?
* * *
緩過來氣的秦靈桑對身邊的小兵揚了揚下巴,而後轉回頭看着他們。
等了一會兒,一直沒見那小兵有動作。秦靈桑偏頭,正好看到那個小兵一臉遲疑。
“嗯?”
小兵有些緊張,哆哆嗦嗦的問了句:“公主殿下,是,是給他們解綁嗎?”
此言一出,被綁的兩人都有些怔愣。
這時,蘭勒敬打起了營帳的簾子,走了進來。他先對秦靈桑行了禮,然後擡起頭看了眼那位小兵,擡了擡手,讓他出去了。
再看向秦靈桑,笑了笑,說:“我身邊的親信,無事。”
秦靈桑點點頭。
蘭勒敬走到塗白他們面前,俯下身,不緊不慢的鬆開了他們身上的繩釦。
黎昌元站起身來,毫不客氣的邁着腳步,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笑着,問:“公主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塗白還是不明狀況的,看着黎昌元這麼自在,索性不想其他,學着他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黎軍師這般聰慧,能不知道本殿是什麼意思?嗯?”秦靈桑反問。
黎昌元白淨的臉上,笑意加深了幾分。雖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可眼底透着似刀般的狠厲。
說起話來,還是和先前一樣的語氣,帶着如沐春風般的笑意:“現在朝堂之上很亂,黎某是略知一二的。管不到一些小地方,也可以理解。只是,公主殿下,時間一久,可不是所有的變數,都會像我們這樣好說話。”
秦靈桑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抿了一口,嘴角微微上揚:“不會太久。”
“如此甚好。”
塗白坐在一旁愣愣的,沒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蘭勒敬給他們兩人一人倒了一杯水,笑了笑。
他對黎昌元說:“黎先生好兵法!”
黎昌元擺擺手,看了眼秦靈桑,“不及公主殿下,這不,前不久還被她下了一個死套。”
蘭勒敬也很佩服這個小姑娘,做事沉穩 、冷靜,兵法也很有一套。
塗白喝了一口水,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看着其他人。
這幾個人,怎麼就敘起話來了呢?
三日後,璟靈公主與忠德公蘭勒敬一同返回京都。
這次平定起義軍,是兵力未有多少消耗,卻大獲全勝。皇帝由江坤扶着,御駕前往南和門相迎。
秦靈桑走到皇帝跟前,直接跪下,沉着聲,說道:“皇上,因爲營帳防守疏忽,本來抓到了塗白和黎昌元這兩名帶頭人,最後卻讓他們跑了。”
聽她提起這個,皇帝一臉心疼的伸手扶起了她,抓着她的手腕,說話的語氣有些焦急:“不打緊的,兩個人能成什麼氣候?戰報裡說,他們逃跑的時候傷到了你,要不要緊?”
秦靈桑瞥了眼被抓住的手腕,輕輕皺眉,不動聲色的掙脫開來,眉眼之間帶着些許冷漠,說:“無事,讓皇上記掛了。”
“靈桑……”因爲她的動作,皇帝的眼尾微微下耷,眼底涌上了一層濃濃的失望,“罷了,罷了。還是快些回宮,叫太醫瞧瞧,這樣才能叫朕放心。”
言罷,他偏頭跟身側的江坤說:“讓太醫去偏殿候着吧。”
“是。”
臨走的時候,秦靈桑微微側身,與蘭勒敬正好對視,她輕輕的點點頭,然後跟着皇帝的儀仗一起走了。
回到皇宮,秦靈桑和皇帝一起回了重合宮,太醫就在重合宮的偏殿裡候着。
邱玥正在殿門旁等着,瞧見人來了,趕忙上前幾步,到了秦靈桑的身邊。
秦靈桑冷聲跟皇帝打了一聲招呼,而後就隨着邱玥一起進了偏殿,沒做一點停留。
皇帝看着她挺得直直的後背,緩緩的閉上眼睛,眼角有一些溼潤,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秦靈桑的傷在左手臂上,邱玥動作輕柔的掀開她的衣袖,太醫上前拆開了她手臂上包裹粗糙的白布。
揭開最後一層白布,一屋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邱玥的眼睛開始泛紅,喉嚨裡發出一兩聲壓抑不住的哽咽聲。
她的傷太觸目驚心了,從大臂到小臂,長長細細的一條,大概有八寸長,兩邊的肉有些發白,小弧度的向外翻。原先包紮的粗糙,傷口也只是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撒了些金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