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
風愈發的粗暴,捲起沙塵,便往平地之上的甲士們身上打去。
黃法氍騎着戰馬,披着甲冑,手持利劍,毫不畏懼的盯着遠處高坡上那些正在列陣的齊國大軍。
他選擇了一處平地來列陣,前頭挖掘溝壑,兩旁設立高大的拒馬刺欄。
手持大盾的步卒們站在了最前頭,一排排的大盾就這麼被放在地上,形成了一道盾牌城牆,無數根刺從城牆之內探出頭來,等待着敵人撲殺上來。
黃法氍再次看向了遠處的城池。
廬江城。
吳明徹已經戰敗,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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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所想的只有往後的對策。
劉桃子眺望着遠處的敵軍,示意大軍撤退。
“多想想吧。”
每次戰事都衝鋒在前,無人能擋,劉桃子身邊已經沒有人敢輕視這個毛頭小子了,通過一次次的戰役,他從平平無奇的山魈營騎士一路幹到了校尉。
史萬歲愣在原地,開始思考起約束軍紀的辦法,他決定老老實實採用主公所講的辦法,讓軍官們幫助自己。
他主動跳出了這個話題,開口問道:“廟堂要讓淳于將軍出兵?不停止北伐?”
“故而黃法氍能越戰越強,麾下精銳越打越多,而我們.婁大王麾下數萬精銳,如今卻剩下這幾千不堪一戰的土匪,至於尉將軍,你那裡的十餘萬強盜,如今也只剩下幾萬人。”
其實這個年頭,大家都劫掠,不魚肉百姓的軍隊反而是少數。
還是要看戰鬥力,就像人家晉陽老鮮卑,漠視人命,論劫掠也是一把好手,但問題是人家都是戰勝之後去劫掠的,平時軍紀嚴明,絕對不可能出現行軍路上偷偷跑出去搶劫的事情。
他麾下這些士卒,那是連婁睿的兵都不如,一眼看過去,都是被強行徵召起來的郡縣兵,餓的皮包骨頭,見到陳人就開始哆嗦,軍紀也同樣敗壞,屬於是走到哪裡搶到哪裡的那種。
“我自己就已經殺了快一百多人了,麾下士卒也都快殺瘋了。”
尉破胡此刻卻沒反應過來,還在罵道:“這幫小人,當真是令人不齒,竟然敢去幫助敵國來與我們交戰!”
黃法氍輕輕搖頭,他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
當真是嚴重影響自家的戰鬥力。
這些血不是敵人的,是自家人的。
尉破胡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露出了笑容來,討好的說道:“大將軍,我說的是兩淮的漢人,河北的不這樣。”
史萬歲領着騎兵們作爲軍紀隊,前後巡視,確保這些人能安穩的行軍,不會做出什麼破爛事來。
他當然明白劉桃子的意思。
而另外一邊的尉破胡,那就更是個重量級的。
說是什麼鄴城精銳,結果一看,馬背上帶的不是武器,全是他媽的搶來的東西,這一路上行軍,都不忘記劫掠,軍紀敗壞!
劉桃子對他也頗爲重視。
婁睿也沒有什麼不悅,只是略微尷尬,“就按知之所說的來辦吧。”
婁睿挺着大肚子,騎馬呆在他的身邊,臉上滿是傻笑。
婁睿略微低頭,“知之說的很對啊。”
不過,一側的乃是跟着婁大王大吃大喝從而墮落,戰鬥力大減,被陳人按着頭打的原鄴城精銳。
一側則是強行被召集起來,被陳人一次次挫敗,從十餘萬一直被減員到僅剩兩萬多人的揚州道軍隊。
黃法氍死死盯着遠處的敵人,在吳明徹死後,他陸續跟劉桃子交手了很多次,僅僅有兩次是獲得了優勢,但也只是擊退了劉桃子,殺了他一些人而已,影響不大,自己追不上他。
史萬歲皺起眉頭,“主公是想讓我改變他們?”
“他在擊破盧潛之後,赦免了那些俘虜,給他們回去的口糧,當即就有很多人自願留下來,爲他而戰。”
“此番,便是豁出命去,我也要將這些胡人給趕出去,爲陛下奪回兩淮之地!!”
“尚且不清楚,應當是從秦州吧?”
同樣前來投奔的還有大難不死的尉破胡,這位在跟着盧潛被擊破之後,僥倖逃離,而後在四處收攏潰兵,找到了劉桃子。
他並沒有進城,而是在城外選擇了一處平坦的,適合讓騎兵來衝鋒的地方,列陣迎接。
“我”
徐度帶來了廟堂最新的封賞。鎮北大將軍黃法氍被晉升爲徵西將軍,而徐度的車騎將軍尚且沒有進行變更,又以中軍大將軍淳于量爲徵北將軍,領援軍前來參與這次北伐。
“而敵人,卻能放糧安民,秋毫無犯。”
徐度說道:“國內有人造反,想要以反對北伐的名義來發動叛亂,他們這些人都已經被殺死了。”
史萬歲愣了下,趕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可以”
他沒有跟徐度糾纏,主動放棄了西邊的城池,領兵前來與劉桃子匯合。
雙方都沒有出擊,就這麼各自離開。
史萬歲擦了擦自己的臉,露出來原先的膚色,“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黃法氍領兵進駐廬江,徐度僅僅在一個時辰之後出現在了此處。
“陛下決定繼續戰事,就以淳于將軍爲主,領援軍和諸多物資,接替吳明徹,繼續進攻。”
大軍浩浩蕩蕩,前後拉出了很長的距離。
黃法氍的眼裡閃過一絲喜色,他就知道劉桃子會來!徐度拿下了西邊的齊國領地,而後迅速往黃法氍身邊靠攏,進駐廬江等地。
婁睿不甚在意,“這肯定是提前預測了你的行軍路線。”
婁睿明白劉桃子肯定能看破這一點,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自己也年輕過,年輕人氣盛,尤其是劉桃子這種百戰百勝的傢伙,就怕受不了對方這赤裸裸的挑釁,直接領兵去打。
儘管勇武出衆,但是他並非是那種純粹的魯莽武夫,史萬歲同樣很喜歡讀書,平日裡還是頗爲乖巧知禮,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斷。
“按着這個打法,我們會逐漸喪失本土作戰的優勢,整個兩淮的百姓都會去投奔黃法氍,給他消息,爲他開路,爲他作戰我們遲早要死在他的手裡。”
“你若是隻靠着殺,只能讓他們恐懼,卻無法改變他們。”
“主公,我們到底爲何要帶這些人來作戰啊?”
徐度看向他,只是長嘆了一聲。
另一旁的尉破胡也是狂點頭,“是啊,是啊,我們遠道而來”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讓他們去別處燒殺劫掠嗎?”
“他在行軍的路上,嚴明軍紀,不許麾下人侵犯百姓,一路上秋毫無犯。”
“因此沿路都有百姓爲他指路,在過東關往廬江的時候,甚至有幾個村莊的百姓聚集起來爲他砍木造路。”
陳人的旗幟正在城牆之上飄蕩着。
“我實在沒有想到吳明徹會慘敗給劉桃子,吳明徹過去多年,發揮極爲出色,面對齊人也有過許多戰績,怎麼會如此荒唐的敗給劉桃子呢?”
儘管還沒到二十歲,勇武卻已經彰顯。
再給予他們處置麾下的權力,讓他們整頓麾下的士卒,若是出了事,就要追其責。
起初他還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可到如今,史萬歲真的是身心俱疲。
劉桃子的軍隊如今越打越多?
婁大王不學無術,論治理國家更是一坨,但是至少,他不會像揚州道行臺那樣去送。
自從吳明徹戰死之後,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內心始終都是處於緊繃的狀態下,隨時都爲自己準備退路。
黃法氍已經意識到,劉桃子不會跟自己硬碰硬,他會來襲擊徐度,是在他行軍的過程中,或者等他主力過去後襲擊其後方留守軍隊。
戰鬥力差,毫無軍紀,禍害自家人比禍害別人還要強,就這還他媽的鄴城精銳?
“這些人除了降低我們的戰力,沒有任何的意義,我懷疑他們看到敵人就會跑,到時候反而成爲我們的危害。”
本來打的好好的,突然婁睿就帶着人來了。
所到之處,齊人紛紛投降,不攻而下。
聽到史萬歲的話,劉桃子瞥了他一眼,“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劉桃子領着大軍正在朝着東關方向前進。
劉桃子這才說道:“當下既以我爲統帥,那就該按着我的辦法來作戰,若無軍紀,黃法氍打我們便像是打賊寇,到時候,我們未必都能逃回去。”
實際上,若是論官職,徐度老將軍的官職是最高的,車騎將軍。
他已經沒有當初那麼的自信,“劉桃子乃胡人名將,很難對付,現在的情況又跟原先大有不同,不過,如今還是最好的出兵時機,若是此刻不能奪回來,等到劉桃子正式南下,我們就沒有任何的機會了。”
但是想要一點點的磨死劉桃子,好像也不太可能了。
劉桃子看向身邊這個年輕人,年僅十七歲的史萬歲,鬍鬚都沒有長齊全,臉上帶着依稀的毛髮,總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其中許多都是齊人。”
“軍官們根本管不住麾下士卒,士卒們無視軍令,我來了就跪地求饒,我走了就還是老樣子。”
黃法氍本以爲,經歷瞭如此慘敗,國內定然吵翻了天,沒有人再支持北伐,他都已經做好了退兵的準備。
徐度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以步兵來打騎兵,除非是有巨大的地形限制,否則,很難戰勝,尤其是在面對如此精銳,如此專業的騎將時。
因此,黃法氍迅速領兵到達廬江附近,爲徐度保駕護航,他的預判是正確的,黃法氍到達之後迅速列陣,而劉桃子隨後就從北方出現,意圖襲擊廬江。
顯然,實際上的戰局並沒有如僞周細作所講述的那麼惡劣,黃法氍並沒有被一路追趕到羅州附近,戰事還是圍繞着歷陽,東關,廬江,合肥等幾個重要城池來進行。
劉桃子略微加快了速度,繼續朝着遠處行駛而去。
史萬歲發現了太多太多不符合標準的軍官,找不到人來接替,他請求劉桃子能進行進行臨時的改編,反正都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也不怕臨時改編影響戰鬥力,十人隊改爲二十人隊,增強底層軍官的權力,將多級軍官減少。
聽着兩人一唱一和,跟在劉桃子身邊的史萬歲黑着臉,只想破口大罵。
“陛下英明。”
劉桃子點點頭,平靜的說道:“黃法氍先前被我挫敗,麾下部將只剩下不到三萬人,而如今他麾下大軍又達到了四五萬。”
“從現在起,由我的人來負責三軍軍紀,從我往下,無論何人,敢違背軍法,一律從重絕不赦免。”
劉桃子冷漠的盯着遠處,臉上看不出明顯的情緒。
“讓他們滾啊,讓他們去別的地方,從哪裡來就去哪裡反正別賴在我們身邊就好!”
從最基層的軍官下手,而後再逐步往上。
婁睿眯着雙眼,“這廝在使激將法,知之,可勿要上當啊,他列陣在平原,就是要激你去衝陣,一旦你主動進攻,他就會咬住大軍,等城內軍隊殺出來,便對我們不利了。”
黃法氍問道:“淳于將軍何時前來,又從何處上岸?”
“淳于將軍總是能做到出其不意,遏制險要,每次出征,都能直攻敵人的要害。”
黃法氍的眼神無比的莊重。
尉破胡驚懼的看着劉桃子,尉破胡膽子本來就不大,面對惡名在外的劉桃子,那是不由得就矮了三分,哪裡敢反抗,當即說道:“定然遵從大將軍之令!!”
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這是大將軍之下的三大將軍號,往往代表着國內資歷最深或權力最大,又或者戰力最強的三個人。
劉桃子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不過,也算是將任命大權交給了這個毛頭小子。
“主公,不行,這差事我是真的幹不下去了!”
尉破胡悄悄看了眼婁睿,眼裡寫滿了大大的困惑。
狗屁精銳!
而黃法氍和淳于量,都是四徵之一,不同的是,黃法氍原先是四鎮將軍,跟吳明徹同列,而淳于量先前是中軍大將軍,官職不高而地位極高。
“我想,這一次,或許有希望能擊敗劉桃子了。”
他看向了左右的兩位將軍,開口問道:“黃法氍麾下大多是步卒,又是外來者,怎麼能如此迅速的出現在廬江外,提前設防呢?”
“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遠處的高坡之上,劉桃子騎着黑風,披着重甲,手持馬槊,同樣在觀察黃法氍的陣型。
劉桃子舉起馬槊,指着遠處的黃法氍。
兩人坐在書房內,都有着無數的話要說。
畜牲們越殺越多,殺了一批又一批,隊伍越來越混亂根本就沒有好轉的趨勢。
“再這麼殺下去,早晚都要與他們打一場。”
當下,劉桃子周圍列陣的軍隊已經很龐大了。
“我看這兩淮的漢人,都是叛主之賊不可輕信,不可.”
黃法氍眯起了雙眼,沉吟了許久,“或許不是。”
他咬牙切齒的回到了劉桃子的身邊,重重的將手裡的人頭丟在了一旁。
“能讓他們收斂就成。”
雖然敵人陣中許多廢物,但是那支精銳的騎兵還在,如果是列陣以待的情況,他還有信心擋住對方的騎兵,可要是主動追擊去上坡,那就是純屬想不開了。
黃法氍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只要有一支軍隊前來襲擊,那劉桃子定然會潰敗,前後拉開太大,陣型混亂,跟過去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將目標放在了那些軍官身上,出事之後,先追責軍官,換上有勇武,能服衆,能聽從命令的人來上位。
“咳,咳咳。”
他很希望劉桃子能重視這個對他有利的地形,對自己進行猛攻。
史萬歲哆嗦了一下,緩緩低頭,“我明白了。”
尉破胡這個人,這輩子打了許多仗,卻很少能贏下來。
婁睿很大聲的咳嗽打斷了尉破胡的混賬話。
“殺光他們?”
史萬歲騎着快馬,正在這條漫長的隊伍裡來回的奔波。
婁睿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黃法氍看着劉桃子的軍隊漸漸往後退,卻沒敢追擊。
當他再次回到劉桃子身邊的時候,整個人都變成了紅色的,黑色的,他的戰馬,他的甲冑,乃至是臉上,都沾滿了血。
劉桃子正走在隊伍的最中間位置,盯着前後。
“我們已經辜負了陛下一次,絕對不能再辜負他第二次。”
“我們的軍隊,行軍之中,四處劫掠,屠殺,搞得人心惶惶,百姓四處逃亡。”
“你得改變策略,去想想是不是能讓將領和軍官幫助你約束其餘甲士將自己放在統帥的位置上好好想。”
聽到國內的小人們被幹掉,皇帝依舊是全力支持北伐,黃法氍的臉色再次變得堅毅起來。
尉破胡則是說道:“我聽聞有許多的敗類都投降了他,是這些小人所爲。”
有這兩支軍隊待在兩側,實屬是劉桃子的福氣。
他的戰馬兩側掛滿了人頭,隨風飄揚,手裡的馬槊上都掛着好多人頭,看起來是那麼的恐怖。
史萬歲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大將軍要收下他們兩個人和他們麾下的這些屠夫廢物!
鄴城的那些人其實還好,他們只是被婁睿慣壞了,本身的能力多少還是有一些的,在強令之下,漸漸重新被組織起來,行軍速度提升最爲明顯,至於尉破胡的麾下,那就只能是一步步的來了。
當衆人到達東關的時候,王琳正在此處等待着他們。
他帶來了一個很糟糕的消息。
陳人的船隻再次大規模的出現,重新開始運輸糧草和軍械,儼然是沒有退兵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