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暗裡易遙一動不動,甚至沒有出聲。

林華鳳拉亮了燈,光線下,易遙臉上紅色的手指印突突地跳動在視網膜上。

“你啞巴了你?你說話!”又是一耳光。

易遙沒站穩,朝門那邊摔過去。

她還是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易遙的肩膀抽動了兩下。她說,媽,你看到我不見了,會去找我嗎?

“找你?”林華鳳聲音高了八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會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別來找我!”

那種心痛。綿延在太陽穴上。剛剛被撞過的地方發出鈍重的痛來。

僅僅在一個小時之內,自己的父親對自己說,你別來找我。

母親對自己說,你死了也別來找我。

易遙摸着自己的肚子,心裡說,你傻啊,你幹嘛來找我。

易遙扶着牆站起來,她擦了擦額頭上的雪水,放下手來才發現是血。

她說,媽,以後我誰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滅吧。

“你去找你爸了?”林華鳳的眼睛裡突然像是被風吹滅了蠟燭般地黑下去。

易遙“恩”了一聲,剛擡起頭,還沒看清楚,就感覺到林華鳳朝自己撲過來,像是瘋了一般地扯起自己的頭髮朝牆上撞過去。

齊銘按亮房間的燈,從牀上坐起來。

窗外傳來易遙家的聲響。他打開窗,寒氣像颶風般地朝屋子裡倒灌進來。一起進來的還有對面人家的尖叫。

林華鳳的聲音尖銳地在弄堂狹小的走廊裡迴盪着。

“你這個賤貨!你去找他啊!你以爲他要你啊!你個賤人!”

“那個男人有什麼好?啊?你滾啊你!你滾出去!你滾到他那裡去啊,你還死回來幹什麼!”

還有易遙的聲音,哭喊着,所有的聲音都只有一個字,悲傷的,痛苦的,憤怒的,求饒的,喊着“媽——”

齊銘坐在牀上,太陽穴像針刺着一樣疼。

其實無論夜晚是如何的漫長與寒冷。那些光線,那些日出,那些晨霧,一樣都會準時而來。

這樣的世界,頭頂交錯的天線不會變化。逼仄的弄堂不會變化。

共用廚房裡的水龍頭永遠有人會擰錯。

那些油煙和豆漿的味道,都會生生地嵌進年輪裡,長成生命的印記。

就像每一天早上,齊銘都會碰見易遙。

齊銘看着她額頭上和臉上的傷,心裡像是打翻了水杯。那些水漫過心臟,漫過胸腔,漫向每一個身體裡的低處,積成水窪,倒影出細小的痛來。

他順過書包,拿出牛奶,遞給易遙。

遞過去的手停在空中,也沒人來接,齊銘擡起頭,面前的易遙突然像是一座在夏天雨水中塌方的小山,整個人失去支撐般轟然朝旁邊倒去。

她重重地摔在牆上,臉貼着粗糙的磚牆滑向地面。

擦出的血留在牆上,是醒目的紅色。

早晨的光線從弄堂門口洶涌進來。

照耀着地上的少女,和那個定格一般的少年。

世界安靜得一片絃音。

我以後誰都不找了。我不找你。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滅吧。

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鐘聲。來回地響着。

卻並沒有詩詞中的那種悠遠和悲愴。只剩下枯燥和煩悶,固定地來回着。撞在耳膜上。把鈍重的痛感傳向頭皮。

睜開眼。

沒有拉緊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白絲絲的光。周圍的一切擺設都突顯着白色的模糊的輪廓。

看樣子已經快中午了。

與時間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被一牀棉絮壓着,睜不開來,閉上又覺得澀澀的痛。光線像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眼睛上來回掃着,眨幾下就流出淚來。

易遙翻個身,左邊太陽穴傳來刺痛感。

“應該是擦破了皮。”

這樣想着,擡起右手想去摸,才感覺到被牽扯着的不自在。順着望過去,手背上是交錯來回的幾條白色膠布。下面插着一根針。源源不斷地朝自己的身體裡輸進冰冷的液體。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那根紮在血管裡的堅硬的針,手指彎曲的時候像是要從手背上刺出來。

塑料膠管從手背朝上,被不知哪兒來的風吹得輕輕地晃來晃去。

接通的倒掛着的點滴瓶裡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體。從瓶口處緩慢而固定地冒着一個一個氣泡。

上升。噗。破掉。

右邊少年的身影在陽光下靜靜地望向自己。

聲音溫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你醒了。”

他們說把手放進37度的水裡面其實還是可以感覺得到熱度的。不會完全沒有知覺。

易遙擡起頭,齊銘合上手裡的物理課本,俯下身來,看了看她的手背。檢查了一下沒有腫起來。

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呼嘯着的白光。在寒冷裡顯出微微的溫柔感來。一層一層地覆蓋在身上。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低血糖,”齊銘站起來,走到房間角落的矮櫃前停下來,拿起熱水瓶往杯子裡倒水,熱氣汩汩地往上冒,凝聚成白霧,浮動在他目光的散距裡,“所以早上就暈倒了。不過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這瓶葡萄糖輸完就可以走了。”

齊銘拿着水走過來,窗簾縫隙裡的幾絲光從他身上晃過去。他拿着杯裡的水,吹了一會兒,然後遞給易遙。

“你和你媽又吵架了?”

易遙勉強着坐起來,沒有答話,忍受着手上的不方便,接過水,低頭悶聲地喝着。

齊銘看着她,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你先喝水,我要去上廁所。”齊銘起身,走出病房去了。

門關起來。光線暗掉很多。

忘記了開燈。或者是故意關掉了。

其實並沒有區別。

Wшw.TTκan.Сo

只剩下各種物體的淺灰色輪廓,還有呼吸時從杯裡吹出的熱氣,溼搭搭地撲在臉上,像一層均勻的薄薄的淚。手背血管裡那根針僵硬的存在感,無比真實的挑在皮膚上。

易遙反覆地彎曲着手指,自虐般地一次次體會着血管被針挑痛的感覺。

真實得像是夢境一樣。

霧氣和眼淚。

第三十四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九章第六章第二十章第十五章第四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二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九章第七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一章第三十七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七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五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五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八章第三章第三十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七章第三十八章第十五章第三十章第八章第三十章第十五章第三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十章第十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八章第六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五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四章第三十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三十四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五章第三十八章第七章第十三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六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七章第十一章第七章
第三十四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九章第六章第二十章第十五章第四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二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九章第七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一章第三十七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七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五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五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章第八章第三章第三十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七章第三十八章第十五章第三十章第八章第三十章第十五章第三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十章第十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八章第六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五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四章第三十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三十四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五章第三十八章第七章第十三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六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二十章第四章第十一章第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七章第十一章第七章